18、山神（一） ...
-
返回国师府的马车上，萧疏一身酒气，斜斜地躺在靠枕上，状似感叹一般道：“太子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听闻宴席刚刚一散便去了丽妃的宫殿。”
玉珂有些警惕地望过来，就听萧疏又道，“这句话玉珂不会告诉圣人吧？”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话，玉珂想了想，犹豫着摇了摇头。
萧疏整个人就放松下来：“今天见到了长公主，同二公主生得很不相像。”
“长公主大二公主六岁，又成了亲，不相像也是有的。”玉珂也就同萧疏闲聊，“两位殿下感情很好，二公主除了宫里的住处，还会经常去长公主府留宿。”
萧疏用手撑住下巴：“那位叶驸马不介意吗？”
“想来是不介意的吧，叶驸马在千牛卫中的副统领之位，还是圣人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赐的。”玉珂知道很多宫里的消息，长久的憋在心里也就没有了意趣，此刻和萧疏提起，又有一种与人分享的别样乐趣。
萧疏是一个很好的听众，也是棋局上难遇的君子，加上之前在宴席上对自己的袒护之意，玉珂那种将对方看作敌人的念头淡了许多。
甚至一直这样也不错。玉珂心想，国师大人喜欢打听这些，自己又恰好知情，国师大人一日是安稳的国师，自己一日为安稳的眼线。
萧疏果然听得很认真，立刻便问道：“千牛卫须得在宫里当值吧？”
玉珂也想到了一些传言，面上有些尴尬：“长公主喜爱俊俏的男子，若是轮到叶驸马夜里当值……”玉珂的脸红彤彤的，声音也弱了下去，“长公主会召其它男子侍寝。”
“驸马竟不吃味？”萧疏从靠枕上支棱起来，一双凤眼又大又亮地盯着玉珂，“圣人不知长公主这般行事吗？”
“自然是知道的。”玉珂委婉道，“但叶驸马自己请旨，说长公主生长在天家，自己仅有蒲柳之姿，平日侍奉也难令公主满意……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玉珂想到一个传言，眼里有些揶揄：“大人，您记得江照年江大人吧？”
萧疏点点头，显然对那个上蹿下跳的“端方君子”印象深刻。
“其实……”玉珂压低了声音，“其实当初长公主询问过江大人，愿不愿意做她的入幕之宾，江太傅生了好大的气，后来江大人立刻便去了太常寺。”
萧疏很是配合，看着面容鲜活起来的玉珂，眼里也有暖意：“江照年真有意思，怪不得办案这么卖力，是怕被捉回去当面首吧？”
玉珂掩着唇笑起来：“才没有呢，大人，江大人同奴是一同长大的，幼时奴在内文学馆修习，当时的五经博士就是江大人的父亲。江大人想做好官，才不是怕被捉回去。”
“圣人不会同意江照年被捉回去的。”萧疏笑道，“不然朝堂之上可要闹起来了。”
玉珂先愣了一瞬，立刻便反应过来：“大人的意思是，长公主在试探圣意？可是……为什么啊？”
萧疏却转移了话题：“今日为何没有瞧见叶驸马？”
“长公主说叶驸马外出访友了，说是去了江南，连过年都……没回来”这么说着，玉珂便攥紧了指尖，“大人，我们此行也要去扬州……”
萧疏抬了点下巴：“圣人派了三皇子与我们同行，你明白吗？”
玉珂垂下眼睫。
三皇子是德妃娘娘所出，只比太子小两岁。和太子殿下相比，三皇子文采武功都并不出众，只一颗柔软的心肠，同德妃娘娘如出一辙。
圣人今日对太子殿下已生不满，此番拉三皇子一把，是希望太子受到一点挫折更加清醒，还是想让三皇子同太子打擂台？
玉珂试探道：“国师大人此行会认真做事吗？”
“当然会。”萧疏毫不犹豫，“江南天高皇帝远，早该收拾一通，只是做这件事的人不应当是我，而是三皇子。”
见玉珂不说话，萧疏意有所指地道：“听闻玉珂同德妃娘娘有些交情。”
玉珂瞪大了眼睛：“大人是要我与三皇子交涉？”
“玉珂做不到吗？”萧疏勾起嘴角，眉间隐隐有挑衅之意。
玉珂想也不想：“做得到！”
她还要立大功呢！
萧疏按了按眉心，缓缓闭上了眼：“我相信玉珂。”
.
在安排好护理银杏的下人后，玉珂重新穿上那套天青色的随从装，和萧疏踏上了去往扬州的路，同行的人除了三皇子，还有前些日子宫宴上见过的曹州牧。
开春之后，河上的坚冰虽然化了，但行舟依旧十分不便，但时间紧迫，于是众人采用了曹州牧的建议，一路纵马赶往洛阳，再由洛阳乘水路，顺流而至扬州。
一路颠簸二十多天，几人终于到达了扬州码头。
曹州牧揉了揉酸痛的腰身：“一路颠簸，还请诸位大人到城中休息一晚，明日再议。”
萧疏便看着玉珂，玉珂又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李佑阶穿了件天蓝色的袍子，整个人透着清澈的傻气，被两人的动作搞得有些不安，犹犹豫豫道：“曹州牧言之有理。”
众人便歇在了曹州牧府中的一处院子里，李佑阶谢绝了曹州牧准备的晚宴，刚到院子里便放松下来，朝着玉珂道：“你们怎么指着我说话？”
行程时日不短，在玉珂和萧疏的刻意亲近下，李佑阶同两人的关系已经十分不错，此刻的抱怨更像是朋友间的玩笑。
萧疏也便应和他：“明面上你是主事的，当然得你做决定。”
李佑阶用手按住额角：“这山神作乱，我们要怎么解决？真去山上请神吗？”
玉珂倒了三杯水，然后端起自己那杯，坐在最下方的小凳子上：“三殿下，您相信真的有山神吗？”
李佑阶摇摇头。
“三殿下既然不信，为何还要请神？”萧疏饮尽杯中的水，将茶杯放回桌面，“既无山神，便是有人在背后作乱。我们只需以国师的名义告知大家，山神不可信，再顺理成章将扬州的淫祠捣毁，拜托曹州牧建造道观，山神自然不会再作乱。”
李佑阶摸了摸下巴：“可是……背后那人继续作乱怎么办？”
萧疏又倒了一杯水：“这边是我们赶到此处的原因。”
玉珂从怀中掏出自己梳理的信息，一五一十道：“事情发生在淮南道申州府的祥云镇，这个镇子后边有一座大山，也就是山神的由来之地。”
“这件事还得追溯到十年前。”玉珂声音有些沉重，“祥云镇山水丰茂，本是个好地方，但十年前夏天突然发生了一起很严重的青壮年失踪案件。”
“祥云镇有个青壮年组成的狩猎队，会在农闲的时候上山打猎，可那一年夏天，全队没有一人回去。报官之后，当地官府发动了搜寻队，但搜寻队也如石沉大海，申州府衙焦头烂额之际，一位神婆路过此地，言明是祥云镇的人贪婪无度，触怒了山神。”
萧疏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但那是曹州牧口述的记忆，远没有玉珂梳理得这般清晰有条理。
他听得很认真，没有发现旁边的李佑阶也紧紧盯着玉珂。
玉珂的声音有些低沉，也很专注：“在当地官府的默许下，祥云镇在山脚下建了一座山神庙，并按照神婆的嘱咐每年供奉一对青年男女，说来也怪，在那之后，青壮年再也没有消失过。”
“这种供奉持续了十年，山神庙的香火也越来越旺盛，但去年年底的时候，本该供奉的一对青年男女相约逃离了祥云镇，镇民以为大祸临头，又没有人愿意自家的孩子成为贡品，这件事就拖到了供奉的最后期限。”
“年关的时候，从山神庙下来了一名穿着黑衣的男子，使的是一把长刀，屠杀了半个祥云镇之后，自己却倒了下去。”
“申州府衙赶到的时候黑衣人已经死亡，口鼻处有黑血，像是中毒，搬运的官差年岁有些大，一眼认出了那名黑衣人。”
玉珂从信纸上抬起眼皮：“正是十年前失踪的官差搜寻队中的一员。”
说完之后，玉珂将纸张重新叠好放回怀中，清了清嗓子，“这件事大抵来龙去脉就是这样，祥云镇的案子太过惨重，曹州牧的折子又没有回应，因此他才千里迢迢赶赴长安面见圣人。”
李佑阶声音有些低：“黑衣人之所以会失控，背后一定是人为所致。”
“口鼻处有黑血，当是用毒控制黑衣人做事。”萧疏也认同，“官府将这件事定性为山神作乱，兴许是不想让其他幸存者太过惶恐。”
玉珂盯着地面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定道：“奴有一个想法，大人和殿下姑且听一听。”
萧疏立刻就想到了天静宫时的玉珂，颇有兴味地点了点头。
李佑阶也急忙点头。
“祥云镇的人兴许知道什么，幕后之人原本的计划应当是将血洗祥云镇的，但黑衣人是第一次出现，兴许控制并不到位，才让他有了自杀的机会。因为根据之前的状况来看，祥云镇的平民手无寸铁，根本不会伤到他一分一毫。”
李佑阶那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玉珂：“你的意思是，黑衣人是幕后者的试验品？”
玉珂歪了歪头，不太确定道：“奴只是猜测，实地询问之后才能获得更多信息。”
萧疏表示同意：“天色不早了，先休息吧，明日我们便赶去祥云镇。”
李佑阶便打了个哈欠：“也好。”说着就要去拽玉珂。
萧疏立刻伸手拦住他：“三殿下做什么？”
李佑阶不解道：“这是国师大人的房间，我同玉珂当然要换个地方休息。”
萧疏抿了抿唇，将玉珂拉了回来：“不必，她向来是贴身侍候我的，与我同住就好。”
李佑阶抱着手臂看了一会儿，想说什么，但又打了个哈欠：“好吧，我先走了。”
玉珂垂下眼睛，萧疏的手指正紧紧勾着自己的手腕，温润的凉意一点点透过皮肤，顺着血液加速流动。
她轻轻挣了一下。
萧疏立刻放开了她：“玉珂别误会，这是圣人的吩咐，我不能离开你的视线。”
玉珂点点头：“是，大人。”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山神（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