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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合作(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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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入春,天亮的时间也越来越早。
兴许是记挂着事,玉珂早早便起床了,按照原样为萧疏去取餐饭的时候,在大厨房碰见了一个陌生的人。
头上戴着尖尖的胡帽,面上留的胡须并不是中原人常见的黑色,反而有些泛红,和着那高鼻深目,想是那位卖酒的西域胡商。
于是,玉珂主动向他打了招呼。
胡商性子开朗,立刻笑眯眯道:“我没有见过你,你是和昨天那位大人一起来的吗?”
“是的。”玉珂将手中的食盒安置好,指了指厢房的位置,“我是昨天那位大人的随从。”
胡商有些激动:“我只少了三五坛酒,没想到大人也要为我讨公道!”
玉珂笑着颔首:“应该的,我们大人很喜欢阁下的酒。”
“太好了!”胡商兴奋道,“上次你们国家的太子殿下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我换酒坛,他也说了很喜欢我的酒,还说我的酒很香,要是有机会可以送进宫里给你们的皇帝圣人尝尝!”
玉珂有些惊讶:“这么巧吗?我们大人如今正侍奉在圣人身边!”
“太神奇了!”胡商也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我的家族有酿酒的古方,所以这些酒才这么香,上次太子殿下来找真人的时候,真人正在我的房中品酒,还有不少道士在帮我搬酒坛,所以闻到了酒香。”
玉珂隐隐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巧合,但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跟着夸赞了几句,然后找借口拎着食盒离开了大厨房。
萧疏还没起床,她将食盒放好后,拿着另一份早餐敲开了江照年的门。
江照年已经起床有些时候了,似乎正在看书。
两人草草吃了个早饭,太阳便一点点升了起来。
“国师大人有些嗜睡,我去叫他。”玉珂将餐盒收起,看了看天色,“怎么今日这样晚了,韩大人还没有上山?”
江照年重新拿起书,不紧不慢道:“许是圣人有别的吩咐,我们多等一等罢。”
话音刚落,厢房的门便被推开了。
萧疏松松垮垮地穿着白袍,腰带还搭在手腕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你们还在这?”
他看着拎着食盒的玉珂,“来给我系腰带。”
江照年蓦地抬起头,将书按在了桌子上:“玉珂还要去大厨房,我来给你系。”
萧疏皱着眉头退后了两步:“你会吗?我要系双耳结。”
江照年远山一般清隽的眉毛快要拧成乱麻,那些温润的字一个也说不出来:“你一个大男人,系什么双耳结?”
萧疏抬了抬下巴,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玉珂:“国师是没有性别的,什么大男人不大男人,江大人别太狭隘了。”
几人正在拌嘴,一道轻灵的声音跨进了院门:“你们真有意思,看来本宫真是来对地方了。”
跟在那名男装打扮的人身后的韩千尘明显有些无奈,连那双凌厉的丹凤眼都少了点攻击性:“国师大人,江大人,这是公主殿下。”
江照年立刻收了情绪,规规矩矩朝着李幽棠行礼。
玉珂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碰见宫里的人,此刻正蹲着身子为萧疏系腰带,松手也不是,继续又显得有些无礼。
好在李幽棠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只转头看着韩千尘:“韩千尘,父皇都说你可以带我到处转转,你怎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韩千尘立刻拱手告罪,正在说什么劳累了公主,万死莫辞之类的话。
玉珂趁这个机会,三两下将腰带系好,就着系腰带的姿势蹲身行礼。
萧疏拢了拢袖子,方才转身第一次看向这个语气有些娇蛮的二公主。
因着面前的人挪开了两步,玉珂也瞧见了,那个被皇后娘娘还有圣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的二公主,现在的模样。
一身浅紫色的交领窄袖长袍,衣襟上别了精致的牡丹纹盘扣,身量在女子中算高挑的,昂着下巴立在晨曦的微光中,显得格外舒展耀眼。
因着天气还冷,二人又是骑马出城,李幽棠头上戴了一顶兔儿帽,白色的兔毛更衬得她肤白胜雪。
很快她就不再将注意力放在韩千尘身上了,因为她看见了萧疏。
李幽棠上前两步,认真打量了一会儿才道:“你就是父皇捡回来那个道士?”
萧疏不认识李幽棠,但想到玉珂口中皇后所出的两位公主,长公主已经有了驸马,这一位想必就是千娇百宠的二公主了。
他欠了点身子朝李幽棠行礼:“臣参见公主殿下。”
李幽棠又看了两眼,做出一副满意的样子:“不愧是能和韩千尘走到一起的人,宫人都说你风姿不及太子哥哥,我瞧着倒是顺眼许多。”
萧疏的凤眼意味不明地闪了两下:“公主殿下谬赞了。”
李幽棠终于注意到了站在后面的江照年,还有蹲在地上的玉珂。
江照年总是在宫里晃,没什么稀奇的,倒是这个随从,有些眼生。
她上前两步,先是弯着身子看了一会儿,然后挥了挥手上合拢着的不知从哪抽出来的折扇:“你是谁?起身吧,是宫里的人吗?”
玉珂垂着头起身,用本来的声音道:“启禀公主,奴原是后宫的女官,被圣人指给了国师大人做贴身宫女。”
“哦。”李幽棠顿时失去了兴趣,站到了韩千尘身侧,“你们继续查案吧,我是父皇允准了,特意出宫来见见世面的。”
韩千尘皱着眉头,似乎想拒绝,但对上李幽棠有恃无恐的杏眼,还是撇开了眼睛,佯装无事一般对着萧疏道:“你们昨日可还顺利?”
萧疏没说话,对着李幽棠若有所思。
江照年只好道:“昨夜西域胡商回来了,国师大人临时调整了方法,须得看那人会不会露馅。”
看着韩千尘有些意外的表情,江照年将昨夜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你们何苦这么麻烦?”李幽棠坐在竹椅上晃着手中的折扇,“韩千尘不是大理寺卿吗?有怀疑的人直接抓起来拷问便是。”
韩千尘皱着眉头:“这件事并不光彩,何苦将它闹大?”
李幽棠将折扇“刷”一声展开,有些无所谓地笑了笑,露出了左边的一颗小虎牙:“事情已经发生了,有什么光彩不光彩的?何况我父皇已经将今年春祀的事交给了太子哥哥。”
江照年有些疑惑:“由太子殿下行祭天地仪式了吗?”
李幽棠瞥了他一眼,只对着韩千尘道:“有没有怀疑的人?直接抓起来罢,我看看你们是怎么审问的。”
韩千尘显然有些生气了,但对着李幽棠却并不敢多说,只推脱道:“能被怀疑的人太多了,不能贸然行动。”
李幽棠不知是看见韩千尘生气,还是真的听懂了其中的含义,竟闭口不再催促。
看着安静如鸡的众人,玉珂小心翼翼道:“各位大人,奴今早碰见西域胡商,和他说了一阵子话,倒是有了怀疑的人选。”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玉珂悄悄看了李幽棠一眼,只见传说中无忧无虑的二公主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胡商说,买那些酒水的店铺是东市的沉香楼,因为太子殿下也称赞过这些酒水,名声传了出去,那家酒楼才收购这些酒水的。”玉珂顿了顿,“但是在天静宫里,表现最为异常的其实是清讳道长。”
韩千尘立刻追问道:“有问题的是清讳道长?”
“是清议道长以严厉著称的二师兄。”玉珂抿了抿唇,“在清议口中,清讳道长最为注重天静宫的修行和戒律,但是贩卖酒水的胡商借住于此,他却没有对天静宫众人作出驱赶和约束。因为胡商说,天静宫上下都很喜欢他的酒水,还愿意帮他免费搬运,可见清讳道长是知情的。此为其一。”
李幽棠看了看眉头紧皱的韩千尘,挥着扇子道:“去把那位道长以我的名头叫来,就说母后生辰,本宫要为天静宫捐些香油钱,不知其中规格,特来询问。”
韩千尘有些意外地看着李幽棠,就听后者道:“原来韩大人也有这般为难的时候,怪不得父皇会同意了我上山,也让本宫帮一帮韩大人吧,父皇还有别的事情等着韩大人去做呢。”
玉珂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二公主骄纵的外表只是伪装,内里竟如此胆大心细。
皇室里果然都是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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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她对长公主的印象要深刻得多。
对于二公主,玉珂只记得当初宫宴上的“意外”:丽妃最喜欢的曳地裙被二公主的哈巴狗拽裂了裙摆,圣人也没有发火,只笑骂二公主养的狗脾气和她一模一样。
那似乎是长公主的驸马第一次参加宫宴——
长公主选驸马之时皇后娘娘病了,递上去的名单被动了手脚,原本皇后娘娘看中的人被拉了下去,长公主的驸马便定了毫无根基的叶氏一族嫡次子。
之所以叶家选上来的是次子,乃是受前代影响,公主的夫族不能参与朝政,而次子却能按照入赘的规矩,影响便只局限于驸马一人。
长公主是圣人还在东宫时所生。
因着武后临朝的余波,圣人这个太子做得很不安稳,连带着长公主也养成了谨慎的性子,和后宫众人、异母的姊妹处得都十分融洽。
后来长公主成亲,搬进了公主府后,整个人的性子便大不一样。
公主的端方与威仪不减分毫,还多了些胆大心细的张狂轻慢。二公主同长公主果然是一脉相承,如今待人处事竟也不差分毫了。
更别说二公主比长公主小了六岁,即使行事骄纵,也让人挑不出一丝违和。
这些皇宫的秘辛还是崔宫正一点点告诉自己的。
想到崔宫正,玉珂便想到了如今相隔两地的分离。
她垂下眼睛,等候着叫人的小道士归来,因为接下来便没有自己的事了。
案件依旧扑朔迷离,圣人却遣了二公主来催促,是心里有了推断还是对发生的这一切有了新的打算?
玉珂不愿深想,只暗暗期待着回宫的日子早些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