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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端倪(一) ...


  •   清讳终于姗姗来迟。

      他很清瘦,须发因为年岁的原因泛起灰白,比起纯玄真人和神秘的国师,他才最符合玉珂眼里的道士形象。

      清讳看着面前围坐一团盯着自己的人,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知公主殿下驾到,贫道有失远迎。”

      李幽棠从竹椅中起身,晃着扇子上前了两步:“本宫只是出来散散心,恰好来到此地,想问道长一些事情。”

      清讳垂下头,以示自己不敢直视天家容颜:“公主尽管开口,贫道知无不言。”

      李幽棠却将手一挥,重新坐了回去:“我有些乏了,韩大人替我问吧。”

      说罢,俏皮地冲着韩千尘眨了眨眼睛。

      韩千尘原本反驳的念头在对上那双灵动的杏眼时,悄然熄了火。

      他先捂着唇咳嗽了两声,然后才上前道:“听闻纯玄真人不久之后有远游的计划,届时天静宫中的事务想必要多多麻烦清讳道长了。”

      “这是贫道立足天静宫的本分。”清讳微微躬身,“不知此次公主殿下要如何供奉?”

      “且慢,本官还有一事不明。”韩千尘打了个岔,“听闻道长很在意修道之人的戒律,为何西域胡商的酒水搬来了此处,道长却没有多加处理呢?”

      清讳清瘦的脸庞挤出一丝笑意,不达眼底:“胡商是真人师傅领来的。”

      韩千尘的丹凤眼便凌厉起来:“可本官听闻真人在自己离开之后,想将观中事务交给道长的师兄?”

      “大师兄处事圆滑,师傅自然更加青睐。”清讳立在原地,神色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李幽棠直接问道:“你师兄圆滑处事,你精于道学,你们二人一同主持天静宫,父皇想必用不着多费心思了,何苦出现今日这般局面,平白叫金光寺捡了便宜。”

      清讳的脸色终于有些变化。

      韩千尘立刻补刀:“听闻清平是个有天赋的弟子,原以为天静宫能够一直繁荣昌盛下去……”

      清讳轻轻闭上了眼:“诸位大人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本官知晓,道长自小便拜入了道家,不会做出有损于天静宫的事。”韩千尘软下了语气,“卧房为什么会起火,酒商丢失的酒究竟去了哪里,道长想必比本官更清楚吧?”

      “是我。”清讳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从酒商的屋子里偷了几坛酒,烧了清平住的房子。”

      李幽棠怒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清讳有些犹豫,像是在斟酌语言,半晌才道:“因为我撞见了那夜清平和人争执。”

      众人的精神都振奋起来。

      一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知情人,再就是没想到这么容易便从清讳口中接近了真相。

      清讳放下戒备,一五一十道:“那天晚上我原本已经睡下了,忽然想起白日里典籍房用过的道经还没有收纳,便起身想收捡好,谁知一出门便看见一个影子抱着东西,从后门窜出了天静宫。”

      “我瞧着那衣服是我门弟子所穿的,想是有人偷盗财物,很是气愤,想也没想便追了上去。”

      清讳动了动脚:“我年龄有些大了,那人跑得又快,我中途歇息了几次,没瞧见太多东西,只看见那人抱着东西,对面是个黑衣人,已经吵起来了。”

      他回忆道,“他们一直纠结于一个什么计划,穿着灰道袍那个人……也就是清平,他和对面的黑衣人似乎都是为了一个人做事,清平知道不少东西,此番吵起来便是他发现了香炉被掉包的缘故。”

      “清平其实是个好孩子。”清讳的神色染上一丝悲意,“我不敢过去,只远远看着,二人相互发泄一通,清平抱着东西想要离开时,那黑衣人却摸出了武器。”

      “我等了好久,感觉腿都快冻僵,才确定黑衣人真的走了,赶过去看了看,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那人就是清平,只是他身上带的东西已经被拿走了。”

      众人有些沉默,玉珂回忆起仵作验尸的结果,背后袭击,倒也能够对上。

      不枉那天和清议聊了这么久,这番推测果然没错。

      韩千尘并没有被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干扰,他直接道:“那你为什么要烧房子引大家过去?”

      清讳忽然笑了:“韩大人别急,我接下来自然会说。”

      韩千尘便坐在了一把空着的竹椅上,抬眼却看见了沉迷闭目养神的萧疏。

      他暗暗腹诽:这是多久没有睡觉了?连审人也睡。

      许是说的东西有些突兀,清讳的声音渐渐有些沙哑。

      “我看见清平的尸体,又听见那些话,担心他与虎谋皮伤了天静宫,便急急忙忙回到他的房中,想找出一些线索,谁知什么也没找到。”

      清讳看了一眼姿势各异的众人:“第二天一早我便借口香炉不见的事,让大师兄遣人去找清平,接着就是大理寺和国师大人先后来到这里。”

      “大人们到了之后都在休息,我不死心,想趁大人们查看之前再去寻找一番,可那日空荡荡的房子里就莫名出现了好些信件,还有那个沾了血迹的香炉。”

      “我一封封看完,那些信件全是清平和别人的私下联系,不是让他透露天静宫的日常事宜,就是商量着破坏天静宫为国祈福的祭祀,诸位大人想必也是看过的。”

      他静了静心才继续道:“我当时也是气狠了,我们大家对清平的照顾诸位大人想必也能打听到,我不明白为什么清平会做出这种事,想了一晚上,索性放了一把火,将这件事全部算在清平身上也好,总归是全了天静宫的颜面。”

      “用那些酒,也是想让大人们查到那个酒商身上,将他一并带走了最好。”清讳的神情有些耿耿于怀,“真人师傅护着那个酒商,太子殿下分明是来祈福的,谁知满院酒香,外人知道了会怎么想?挂着皇家道观的名头,虽说道家戒律不严,也不能如此张狂。”

      韩千尘理清楚了其中的来龙去脉:“道长最介意的,是酒商损害了天静宫的名声,还是清平做出了有损天静宫的事?”

      清讳停顿片刻,像是有些后悔:“这两天贫道也想明白了,清平不可能做出那种事,其中定然还有一些被贫道不知道的内情。”

      “哦?道长为何如此笃定?”

      “贫道仔细研读了那些信件,说来惭愧,清平虽然在道学之上颇有天赋,但因着家境贫寒无钱购买纸笔,写出来的一笔字并不十分能够入眼。恐是因着清平的笔迹难以模仿,那些信件里没有清平的回信,便有了造假的可能。”

      “况且那日经韩大人之手,贫道方知房中的香炉已经被掉包,略一回忆,也想起了几句清平与黑衣人争执的言辞。”

      清晨,天静宫的院落寂静万分,只有正殿传来空灵的铃铛声。

      清讳断断续续说着那些没头没脑的争执,众人的神色却一点点变得紧张。

      “道长,你的消息很重要,如果你没有说假话,那么天静宫便没有什么好查的了,本官须得带你去宫里面见圣上。”韩千尘骤然起身。

      原本闭目养神的萧疏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此刻正看着地面上晃动的竹影,若有所思。

      玉珂立刻发现了萧疏的异常,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其中奥妙,只暗暗记在心里。

      李幽棠则有些失望:“韩千尘,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不多带我玩两圈,竟然这就要回宫?”

      韩千尘转身望向百无聊赖甩着纸扇的李幽棠:“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李幽棠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天静宫建在山南面,我听说这座山的北面有一片早春盛开的梅林,你陪我去看看?”

      韩千尘皱着眉头,思考着应当如何拒绝。

      “国师和江大人回宫吗?”

      萧疏缓过劲来,老神在在点了点头:“自然。公主殿下有何事?”

      李幽棠站起身:“反正你们也一直在这听着,那你们带这位道长回宫面圣吧,韩千尘带我上山玩。”

      韩千尘立刻拒绝道:“公主,臣是在办圣人交付的案件,不方便陪您玩耍。”

      李幽棠昂着下巴:“让你陪本宫玩耍散心,也是父皇交给你的任务。”

      韩千尘似乎有些生气,薄唇紧抿,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半晌后,他点了点头,走到了萧疏的身侧:“此行就拜托国师大人了,与我一同来此处的几个侍卫,请大人务必收下。”

      萧疏抚摸着腰间的双耳结,不紧不慢道:“我只有一辆马车,我要和萧玉一起坐的,你另给清讳道长调一辆吧,侍卫也能放在上面。”

      韩千尘道了声谢,即刻便出门安排起来。

      李幽棠见着他的背影,连忙叫道:“把我的马车给道长坐也行,我要和你一起骑马的!”

      韩千尘脚步都没有停一下,径直走出了院子。

      江照年有些怔忪:“我坐哪辆马车?”

      萧疏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水:“江大人既然问了,我就稍稍委屈一些,和江大人挤一挤吧。”

      江照年看了眼坐在一旁晒太阳的公主殿下,又看了眼垂着头事不关己的玉珂,艰难拱手:“多谢国师大人体恤。”

      .

      纯玄真人站在山门外,眉间有一丝隐忧:“辛苦诸位大人。”然后走到一言不发的清讳身侧,挣扎半晌道,“我会尽快让胡商离开这里的,以后尽量少喝酒。”

      清讳坐在马车上抬起头,看着须发皆白的纯玄真人:“师傅好酒,饮一些不要紧,从前是徒儿狭隘了。”

      萧疏有些不耐烦地掀开车帘:“清讳又没犯事,待圣人问完话也就回来了,真人不必多虑。”

      纯玄真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回到了山门处,片刻后恢复如常:“诸位大人、公主殿下,慢走不送。”

      车轮转动起来。

      韩千尘骑在枣红色的骏马上,看着两辆马车驶离后,对身旁那匹马上蠢蠢欲动的人道:“公主殿下请。”

      李幽棠嘻嘻一笑,拽着缰绳调转马头,和韩千尘一前一后朝山顶而去。

      今日天色上佳,日光直直照下来,一向挑剔的萧疏都有了几分好颜色。

      他将侧边的帘子系了起来,慢悠悠欣赏起外面的景致来。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风光,山上寒冷,路旁的树枝光秃秃的,不像山下宫里精心养着的树,已经长出些许嫩芽。

      “玉珂喜欢宫外吗?”马车拐了个弯,日光便照进了车厢内。

      玉珂抬起头,萧疏的脸贴在窗边没有挪开,于是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便被照得剔透,仿佛一眼就能叫人瞧到心底。

      江照年也看了过来,面上有些困惑,却没有出言打断。

      “奴不知道。”

      萧疏听了玉珂大半天才挤出来的答案,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宫女不知道,很多时候,难以控制的犹豫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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