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无反顾[刑侦]》霁景

3、罪人

　　下午卫洇回到局里，蒋进实已经叫上了三两个同事和他一起看监控录像。
　　那个小区因为是新建的，摄像头安装得七七八八，好在案发的那栋楼里入住的人比较多，在各处都安装了摄像头，录像画面算是连贯。目前为止录像还没有发现什么，根据法医的解剖报告，案子应该是在五天前发生的，所以蒋进实决定从案发前一周先排查起，观察都有那些人去过案发地点的公寓。

　　卫洇得知了具体的安排以后就问蒋进实道：“两个女孩的关系确定了吗？”

　　“确定了洇姐，你看看这个”随后他转身拿出了两份资料。“这两个女生都是这个小区附近那个工商大学的学生。一个叫陈乐乐，一个叫陈立可，是表姐妹。上午已经通知家属去认领了，现在学校刚放假所以老师同学没人注意到她们失踪很久了。”

　　现在是六月中旬，放假放的早的大学已经是暑假了。看来学校那边暂时没法直接做调查，还得一个一个走访。卫洇大致扫了扫查到的资料，“房东那边怎么说，知道关于这两个女孩的什么事情吗？”

　　蒋进实叹了口气说到，“嗯，有点线索……”，话说到一半他用一种为难的眼神看着卫洇。

　　“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吗？”卫洇抬眼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

　　“房东说，她们租住的小区是个高级小区，一般能在那个小区租房子的大学生基本都是家里父母有钱，但是这两个女孩子也不是家里有钱，签房子的时候，来的不是家长，是一个富老头刷的卡。家属来认领的时候我们也问了，他们还以为这两个女孩一起住在宿舍里，从没给过房租什么的。所以我们去找了银行记录，查到了平时刷房租的卡。”

　　蒋进实从桌子上又拿起一张纸，上边是这几个月的银行流水，每个月都是6千多。对一般家庭来说每个月6千不是一笔小数目，加上付钱的是不认识的老人，很难让人不怀疑这两个女孩的品格。
　　他撇撇嘴挑眉说道，“这两个女的不会给有钱人给包养了吧，家长都不知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呢。”

　　卫洇啧了一下，赏了蒋进实后脑一下爆栗，“你又知道了？少揣测些没用的。”

　　吃瘪的蒋进实摸了摸后脑，“卫姐，别，别，我已经联系到了卡主，那人是个秘书，听说了这事儿以后只说明天他们老板会抽空来一趟。”

　　卫洇点点头，安排道，“好，那今天先叫他们看看录像这边还有没有什么人去过，然后你和我打电话问问这两姐妹在学校里的联系吧，看看同学怎么说，不排除嫌疑人可能是学校里的人。”说罢又用警告的眼神盯着蒋进实让他管好自己的嘴。

　　既然现在确定了死者身份，下一步她们能做的就是排查死者的人际关系了，大学生通常没有特别复杂的人际关系，但是考虑到死者现在情况特殊，她觉得或许同学之间有什么说法。

　　卫洇很快从学校辅导员那里拿到了这两个女孩玩得好的同学的联系方式。据辅导员说，这两个女孩子是一个班的，班上的人和她们俩玩得近的特别的少，可能一是因为这两个女孩很少来上课也不住学校，另一个就是因为有一两次有同学看见她们和一个老头走得特别近，学校里风言风语一来二去就没什么人愿意和她们一起玩了。

　　卫洇不觉得意外，校园总是一个排挤异类的地方。空穴来风，阿蒋都很难正常的看待两个女孩，学校里的捕风捉影风言风语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两个女孩。她自己体会过这样的痛苦，便不愿意把最坏的揣测加诸于两个死去的女孩身上，现在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不要先入为主总是好的。

　　陈立可和陈乐乐学校里的好朋友只有一个人，是她们刚进学校时住同一个宿舍的同学，名字叫许灿。在陈立可和陈乐乐搬出宿舍以后许灿是唯一一个还和她们有联系的人。于是卫洇觉得应该吧许灿叫来警局问问情况。

　　在打了好几次许灿的电话以后，终于拨通了。在电话里，或许是出于同情，又或许是想当面看看许灿的反应，卫洇并没有直接告知她陈立可和陈乐乐死亡的事，而是模糊地说她们出了点事，希望她来警局问一些事。

　　电话的背景音里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许灿似乎是在打工，但刚说完情况她就立马答应来警局，没有丝毫的犹豫。

　　半个小时后，一身黑衣黑裤的朴素女孩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她心神不宁地望着办公室里的几个工位，似乎在找人。卫洇没料到许灿来的这么快，于是朝她询问道：“是许灿吗？”

　　女孩循声望着卫洇，紧张的表情松了松，沉默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卫洇的桌子前。许灿提着一把湿伞，发梢大概是因为雨水的缘故而巴巴的凝在一起。半条打湿的牛仔裤都紧紧的黏在小腿上，看得人不舒服。

　　看来她是一路跑过来的，明明带了伞还是打湿了。

　　卫洇招呼许灿坐，顺带抽了两张纸递给她，“怎么这么着急，伞都没好好打，快擦擦吧。”

　　女孩笑笑接过了纸，快速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和脖子。等擦完了便急迫的问道“警官，卫警官，立可和乐乐出了什么事啊，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看她这么着急，卫洇一下子倒是不忍心试探她的反应了，于是先安抚她道，“没事。你应该是她们的好朋友吧，找你来就是问问平时她们在学校里面的情况，还有生活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问题。”

　　“问题？她们又遇到什么问题了吗？在学校那帮人就不放过她们俩，她们搬出去难道又被找麻烦了吗？”许灿紧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卫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得出来许灿并非那种表面朋友，她很关心自己的朋友。

　　卫洇听出在学校里这两姐妹的生活并不平静，便引导许灿，“那帮人？她们以前被谁找过麻烦吗？”

　　许灿清澈的眼睛焦急地望着卫洇，艰难地说出一个名字，“张钰，以前张钰有个前男友看上了立可，然后那男的天天纠缠立可，还让他兄弟传各种难听的留言……结果张钰知道以后就天天找立可和乐乐的麻烦，让人孤立她们，还给辅导员告黑状。”

　　犹豫一会她又支支吾吾说：“她们搬出来就是因为张钰找麻烦找到宿舍里来，告状了还不肯消停。天天让人用凉水泼她们的被子，根本没法睡，好几天晚上和我挤着睡……我看不下去，找过舍管，可是舍管也就是敷衍我，所以我就提议她们搬出去住。”

　　原来搬出来住并非两姐妹本意，可两个没有背景的孩子被逼到这份上，又能如何是好。卫洇心里心疼这几个学生，又直觉这张钰和前男友可能是事情的关键所在于是便试探许灿道：“那，张钰的前男友最近还在纠缠陈立可吗？”

　　“应该……没有了，前两天立可给我发过信息说搬出去之后那人找不到她，不像以前天天堵在宿舍门口一样，她安心多了。”许灿盯着地板回想着细节，摇了摇头。

　　卫洇抓住细节追问，“那个男生是你们学校的？”

　　“是，也不算是，听说他只是一个旁听生，家里靠关系给他送进来旁听的。我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只记得有人叫他庞哥。但看样子应该是混社会的吧，平时流里流气的。”

　　卫洇翻开手边的笔记本草草记录下刚才许灿所说的人物，想起来关于死者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嗯…庞哥…好，你说陈立可和陈乐乐搬出去，你知道是谁在给她们付房租吗？”

　　“不记得了，”许灿先是摇了摇头，但又很快想起什么，迅速接到“但应该是一个老头吧！那个老头很好，我也不知道她们怎么认识的，乐乐有次和我提起说好像是什么优秀学生资助项目，很走运所以被选中了……”

　　资助项目，什么资助项目是帮学生住进6千一月的公寓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卫洇在纸上顿了顿笔，抬头凝视着还在陈述的许灿，她在考虑要怎么告诉她陈立可两姐妹死亡的事。现实往往比故事更加残酷，这两个无辜单纯的女孩子在学校受到万般欺负，本以为搬出来就好了，结果却撞上了杀人犯，死得不明不白。

　　“卫警官怎么知道是别人在付房租的？乐乐和立可到底遇到什么事了？”许灿反应出来问题不对，她疑惑的看着对面的卫洇。

　　卫洇看着眼前担忧好友的少女，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长长叹出一口气以后她低头躲避着许灿炙热的眼光。如果一开始在电话里告诉她就好了，不用眼睁睁看着她难受心碎，但继续隐瞒真相之后她知道了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骑虎难下，卫洇有些犹豫。

　　许灿见卫洇沉默低头许久，慢慢低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但言语却带了几分颤抖。

　　这一次她看见卫洇张嘴，迟涩地说：“陈立可和陈乐乐，昨天被人发现死亡在租住的公寓里，请你节哀。”

　　说完这句话，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低到让人窒息，仿佛周围的空气瞬间降低到零下。她们谁也没有再开口，但卫洇后悔的看着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她应该是刚从打工的地方跑过来，以为朋友出了事被警察叫来便片刻不敢耽搁，风尘仆仆赶来却要面对朋友去世的消息。任谁说这话都会觉得自己是混蛋。

　　给无数家属宣告过死亡，面对单纯诚挚的许灿，卫洇觉得自己像个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