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两千里》雨木山

2、第 2 章

　　张灯结彩贺中秋，竹马嬉戏少年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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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若一幅黛青色的扎染画布笼罩在黄浦江岸的天边，彼时岸边有几分微风轻轻拂略过江面，悸动着荡起圈层涟漪，又湍急打着回旋退了回去。

　　目光所及的不近也不远处，有拉纤的伙计捆紧竹质纤绳，将船只发力吆喝着拉上岸来，而后领队的把头点着了红纸包的灯笼，带着一帮汗涔涔的兄弟们：有的套着棉麻跨栏背心，有的打着赤条，一前一后地踩着各色各样、形状大小不一的鹅卵石穿过昏暗的河滩。

　　从江边趟水上岸，目光所及之景显然亮堂了许多，各大大小小林立的商铺门店在这几日似乎比往日干净、整洁了不少，都挂点上了灯笼。

　　更多卖小食的商贩做起生意来，基本上也是超乎意料的顺利。小门小户如此，大户人家更不能就逊色于令人眼花缭乱的月饼、鸭肉的品相，更注重的是味道上尝起来的独到和口感的精细。

　　每逢年节，安家的贸易总能成为上海滩生意场中的佼佼者，是自然少不了的热闹。虽主宅与次宅相隔甚远，安爱乐和妹妹爱琴也能听到人来人往买卖的熙熙攘攘。

　　“娘，眼下是中秋节了，我和妹妹何时能去外面玩？”安爱乐穿着精美的洋装蹦蹦跳跳地扑到安夫人身边，挽着安夫人的胳膊撒娇。

　　“侬听家探说，进来的局势可不甚稳定。你们姊妹两个必要小心才是，出门也要叫上保镖跟着才是的呀。”安夫人一边抱哄着弟弟，一边让女佣拿出新织的衣裙。

　　“好漂亮啊，娘！”安爱琴拉着姐姐的裙边小声说。爱琴虽也从小娇生惯养，但是生来就性格很胆小，怕见生人。除了与姐姐，在爹娘面前从来都是拘束甚微的样子。

　　“你这丫头！贪玩得如此般，哪里还有大小姐的样子？都18周岁了，一晃眼呀，人家的女儿都出嫁了，就你们的爹呀，舍不得宝贝女儿唷。”

　　安夫人捏住大女儿的细如白腻的脸，乐得合不拢嘴巴，夫人和老爷对爱乐的宠爱和偏心总是能在不经意间溢出。

　　安爱乐撅着粉红的樱桃唇，眼神狡黠地咯咯笑着。

　　“这些呀，均是娘吩咐伙计给你们二人留下的最好的丝料做的，快快打扮起来吧！今日还要去何家，与你何伯伯一家共庆中秋。”

　　谈到何家，一想起某个人，安爱乐兴高采烈的情绪立马消失了一大半。何伯伯和何婶婶是那样慈眉善目又和蔼可亲的人，怎么会有性格秉性那样刻板又孤僻的儿子呢？一想到和何荣景还有婚约，这是让爱乐更头疼的事情了。

　　以何父与安父之间的交情，两家间的来往当然亲如一家，但自打她与何荣景一起玩的时候，何荣景总是摆出一副不想理人又高高在上的模样。哼，人家是一字千金，他却是一笑千金罢了。

　　不过司家女儿司仰来借住何府多时，他眉目舒展得那般自然。也许像他这种人，就喜欢给脾气好的女孩子读书，讲轮船机器是怎样造的……然后看着女孩子用星星眼对他崇拜的模样？

　　可本大小姐偏不吃这一套！爱乐还是喜欢和沈家的小少爷沈遥一起斗蛐蛐，喂小猫，又时常趁着佣人不注意到庭院的池塘里摸鱼抓虾，得玩上整整一天才好。

　　从何家到安家不过相隔了大概两条街巷的距离，若是沈家也能住的近一些就好了。

　　安家的汽车悠悠地穿过眼下正热闹非凡的街市，果不其然一眨眼的功夫就抵达至何府，何家的管家阿婆按吩咐早早地在门前等候着。

　　正瞧见有宾客抵府拜访，一面麻利地招呼着客人，一面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去请示何老爷和太太。

　　“老爷，夫人，安老爷一家子到了！”

　　话音未落，安爱乐就听到了何伯伯爽朗的笑声。

　　“安兄，哈哈哈！快，快请进。”

　　安夫人示意女儿向长辈们先问好后，何伯伯在和安父滔滔不绝讲诉着最近庭院的哪处又翻新出雅致之景。他们两人倒有个有趣的约定，年节团聚，不及商事，只谈家事。

　　夫人们挽着胳膊笑谈着自家孩子，又不约而同地夸赞着对方的儿女……一番寒暄下来，晚膳在伙食房里也煮好了，弟弟安爱羽鼻子灵得很，一闻到菜香，便吵着嚷着跟安夫人说肚子饿。

　　还未到用晚膳的时辰，客人也并未凑全，哪里有提前动筷的道理？孩童更要守规矩才是。

　　为了不让外人说笑，安夫人只好给他吃几块果子油酥糕垫垫肚子，又打趣地对何夫人说：

　　“这三个小孩子，便没有一个让我真正省心舒畅的，生乐儿和琴儿的时候，就险些要了我的性命，老三从小贪吃又嗜睡，怎不叫人发愁呢呀？”

　　“小予将来再懂事些的时候，若是有如荣景一般的气度和秉性，我这个当娘的，可才算安心呢！”

　　“叔母见笑了，荣景不敢当。予弟还小，未来尚有大好前途和鸿鹄之志！”何景容谦逊从容地应答着。安夫人顿时笑开了颜，眼里满是欣赏地看着荣景，久久未移目。

　　安爱乐听见他被迫说这种阿谀奉承的话，捂住嘴巴悄悄背过身去，差点憋笑没憋过气儿，转过身来时，发现何大少爷此时此刻正用那丝犀利的目光正凝视着她，几秒后又上下扫视了她两眼。

　　“诶，姐，何公子……好像在瞪你。”安爱琴戳了戳姐姐，又小声地提醒安织乐别再笑了。“他看什么看？”爱乐被这样打量着很不满地撇了撇嘴。

　　“爱乐和爱琴出落得这般大方美丽，当真让我和老爷没有女儿命的人好生羡慕，现在她俩都是我的干女儿，将来呀，若能有一个来做何家的儿媳，可好？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宴客厅里的人们都笑了起来。

　　原本是一句长辈之间的玩笑话，何景容却认真思考了片刻，严肃地对何夫人说：

　　“娘，请以后您还是少开这种玩笑吧。”这一句话瞬间让厅内的宾客脸上凝固住了笑，空气中添上了几分难以安放的尴尬。

　　“你这孩子！”何母呵斥着这个破坏气氛的竖子，又陪着笑怕安家听了放在心上。

　　“荣儿，带着妹妹们去别院逛逛吧，去看看爹种的盆景。”何老爷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瞬间。

　　“好的，父亲。二位请跟我来吧。”何荣景目光闪躲了一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态度也明显放低了许多，他一路倒还热情地引着路。

　　等到过了主厅后，他的脚步肉眼可见地加快了，与爱乐和爱琴拉开了很远的一段距离。

　　“何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嘴上说带我们游园，不成让我们两个‘游客’自己摸索？”安爱乐嘴上向来不饶人。

　　“乐小姐言重了，我这等凡夫俗子，怎配与二位绫罗绸缎的摩登商贾世家的女郎结伴同行？实在是不敢当。”何景容抚展了一下胸前的折扇，微笑道。

　　“这倒是不必了，晚饭过后，我们是要去走月亮的，贵府公子既然这般待客，我们自然是不敢久留的。”

　　“那二位女士慢用慢行，不送了。”他自顾地径直向书房走去，背对着她们摆了摆手，“嘭”的一声关上了檀木门。

　　“姐姐，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不与他这种人计较。”安爱琴拉着站在书房门外气得鼓鼓的织乐往回走。

　　半个时辰后，两姐妹匆匆吃上了几口饭，便说她们已经很饱了，提出要出门散步。老爷们正忙着谈生意，没有过多理会；夫人们唠叨着叮嘱几句后，终于可以离开了，提上盏大红纸包的兔儿灯笼，粉面相视一笑，你追我赶地小跑着到了府外的街道上。

　　不得不说，街边上飘来的香味竟也毫不逊色于何家厨子烧的菜香！安爱琴心里高兴，肚子却感觉空空的，嘟囔着：

　　“姐，你吃的太快了，其实……刚才的奶香芋头鸭，我还一口都没动呢。”

　　“没事，琴儿，一会儿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买。”安爱乐大度地拍了拍衣袋，却没发现出门时居然忘记了带钱。“好呀！那我们先去看杂耍吧。”

　　外滩的大道边热闹非凡，华灯初上，二人提着兔儿灯笼，挽着胳膊穿行在人山人海的街头时，一下子就吸引住了许多年轻女孩惊叹的目光。

　　“天呐，这是谁家的小姐？也太时髦了吧！”

　　“是啊！明日我也得让裁缝店给我做一件一模一样的！”

　　“……”

　　相比爱琴喜爱鲜艳，爱乐平日大多是不悦于这种打扮的，不过若有这般重要的佳节，还有代表家族的场合，才是必要的。

　　即便她不予特别关注穿搭，仅仅一身鹅白旗袍便出门的气质，还是会让过路人觉得，这行头也绝非寻常人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