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望两千里》雨木山

17、第 17 章

　　古往今来，越是喧嚣盛大的事物，是往往差强人意地无法长久如此。你看那数不尽的繁盛亦是表面样子，仿佛就像纸糊般脆弱，外力稍稍加持就会撕开分离。

　　何荣景回去之后父母与他说起向安家提亲的事情，两家商议一番后就爽快应了这门亲事，其实这本就是早晚的婚约。

　　不过这也是不着急的，毕竟爱琴的婚事也近了，两个大小姐要是一起结婚，阵仗就未免太大了，安家做事向来是低调的，织乐的婚事打算推迟半年后再准备。

　　奈何计划也赶不上变化，何盛（何父）被人一封举报带走调查，因何家机械所私藏一批重型美式军械，被军阀勒令机械所停业整顿。

　　“这显然是诬告！”可是无论何夫人怎样去徐府讨说法，也是无果。

　　“何夫人还是请回吧，恕徐某无能为力。”徐程先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

　　“对于何盛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何先生是怎样的为人，大家有目共睹，但是眼下我们还是要调查清楚。您放心，最终肯定会给何夫人您一个交代的。”

　　徐程先也有些想不通，他也不知大伯为什么要找何家的麻烦，莫非战事又有变动？

　　安家也听说了这件事，但是此事非同小可，私藏军械可是死罪。

　　“爹，这到底是为何？”安家汽车途径何家机械所，安爱乐一眼望去上面贴满了封条，之前整日轰鸣的制械厂一夜之间变得苍白无力地支撑在地面上。

　　“我记得爹曾告诉过你，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安先恩摸了摸妹妹的头。

　　“那何叔父要是就此不能洗刷冤屈，您真的要袖手旁观吗？”安爱乐看着带着茶色墨镜的父亲，可是看不清他被眼镜遮住的无奈。

　　“爱乐，你和荣景，最近也少接触吧。”

　　“可……”

　　“没有什么可是，一纸婚约，若是何家真有不测，我们又何须以身犯险？”

　　安爱乐没有想到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第一次对父亲如此失望。显然，她在意的早就不是一纸婚约，而是这么多年家族相濡以沫的情分。

　　可是即便是相处十几年的老朋友，感情已和与家人无异，如今遭遇到了不测，果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无奈何家的情况现在就是墙倒众人推，利益与之冲突过的都希望落井下石，狠狠踩上几脚。江家暗地到处张贴告示，登报纸，大骂何盛是国盗，私藏救国的支援品，一时之间闹得满城风雨，众说纷纭。

　　　何荣景容日夜奔波想找线索，把父亲先保释出来，可是却处处碰壁得让他束手无措。

　　安爱乐去给他送饭时，他要么就是不在家，要么就是累得趴在桌案上就睡着了，早就顾不上吃饭。

　　“我理解你的难处。不过你自己再怎么拼命三郎，可不要累垮了身子，想想你娘，你要是再病倒，她的心更累不完了！”

　　也只有她来劝他，他肯听进去，饭也才肯吃，一个星期折腾下来，人还是整整瘦了一大圈。

　　午时，徐帅府……

　　“报告！”

　　“进来。”

　　“司令，不好了，出事了！”

　　“说。”

　　“城隍庙那附近的流民开始造反了！说要是不放了何盛，他们就把警察局撬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荒唐至极，就凭他们？无妨无妨，且让他们闹去。”

　　徐程先看着上海布防图，喝了一口茶，‘呸’的一声吐出一粒茶渣。

　　第二天的午时，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刻，

　　“司令，这回真的不好了！”

　　“滚。”

　　“司令，您没听见吗，外面的人群已经快要围住帅府了！”

　　“什么？！”徐程先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窗外，果然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把四面八方都有。

　　“这次怎么这么多人？不对。”

　　“这次还有几大机械所和船厂的工人们，说是本就天天累死累活，还总是克扣工资，听这些流民苦苦哀求，就聚集在一起来闹来了……”

　　“那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大帅，手下的都去镇压了，水龙都用上了，但是他们是不怕死也往上冲，我们的弟兄们被踩成重伤了好几个！”

　　“一群废物……我就不信官斗不过民的！”

　　“倘若是是官逼民反呢？”徐林先走了进来。

　　“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大哥要是想收复民心为你所用，就应该采用温和治疗的办法。”

　　“那你说，怎么个疗法啊？”徐程先不悦地敲了敲大理石桌面。

　　“您，不如放了何盛。”徐林先笑了笑。

　　“休想！”

　　“那批美式军械现在已经入库了，我们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留着他又有什么用呢？”

　　“您如果是想给他安一个罪名的话，那日后有的是机会，免得今日闹得动静太大，引火烧身。”

　　说完之后，徐林先就转身离开了，看徐程先哑口无言的样子是听进去了，不过听没听明白话中话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人心隔肚皮，谁也不能完全揣测到别人的想法。

　　半个时辰之后，何盛被绑到了人群面前，警官把他手上的麻绳割断了。

　　“喏，你可以走了。”

　　何荣景和安爱乐赶忙冲上前去搀扶着何盛上了车，人群也逐渐开始后退。

　　反常的是，车子没有即刻发动，何盛步履蹒跚地从车上下来了，

　　“这些天来，没有大家，我出不来，何家在这里，谢谢大家了！”说完长跪不起，何景容见父亲跪下，也跟着跪下。

　　“何老爷，快请起来吧！你是好人那，我们心里都知道！”

　　“是啊！要不是您和何公子常年施舍我们一口救命饭，恐怕早就熬不过这么久了！”

　　“是我们该给您跪下！”

　　还是衣衫褴褛的那行难民们，纷纷跪下，眼泪汪汪地看着父子俩。

　　何荣景抬头，看到中秋节那个在街头痛哭流涕的女子，她依旧面黄肌瘦地抱着孩子，但是眼睛里面已经有了微弱的光亮，不再如黑洞般绝望和压抑。

　　“这次，我可是欠了你们父老乡亲们的一个大人情。”

　　安爱琴还是到徐府去求徐林先帮忙了，毕竟他是徐大帅的弟弟，徐家也不是徐程先一个人的。

　　“你是我妻子，一家人何须说欠与不欠。”

　　“但是，林先，还是谢谢你……”

　　徐林先看着眼前的女人第一次正面与他温柔地说话，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