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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官道×车队×未婚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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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先知?”不远处山匪已经七倒八歪地断了气,陶岁安用软布轻轻擦拭破了皮的拳头,火红的柴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垂眸看不清表情,“你是神仙谷先知一脉的弟子?”
卢先知不由挺直脊梁,不出意外他认出了自己。
这一带山匪向来占地划山,强横贯了。三两人就敢追亡寇的必然有几分本事。
却被眼前的青年赤手空拳挨个打死,旁边那个不知什么来路的少女出招狠辣有过之而无不及。
恐怕自己和地上躺着的的道友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这时他不由羡慕地上人事不知的男人,用不着愁这儿愁那儿。
索幸神仙谷在江湖上还算有些牌面。卢先知特意不造作得透露自己底细,希望能让面前两人顾忌几分。
于是伸手作揖,做足礼数。
“多谢两位少侠仗义相救。在下确是神仙谷弟子,姓卢,修先知道。谷内有训,不报名号,不结仇缘。但今日之事二位于某有救命之恩,往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来神仙谷寻卢先知即可。……而那位,那位是我从山匪手里偷救出来道友。”
陶岁安并不答话,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你们师门可真有意思。”宴喜瞧了许久,看那小医师呆呆的样子。朗笑着从阴影处走出来。
走到自己哥哥身边,踮脚把胳膊挂在他脖子上,“我叫晏喜,这是我师兄岁安。”
陶岁安像是默认了陶宴喜编出来的身份,用力揉了揉她头顶,目光凝在地上昏迷的男人身上:“你们走吧。”
如临大敌的卢先知没想到这样就好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好,好。”
望了眼外面密布的星斗,快步把地上的男人收拾起来,背到背上:“确是我们叨扰了。”
两人重新走出庙里,消失在夜幕中。
黑暗中一直昏迷的男人睫毛颤动,幽深古潭般的瞳孔睁开,盯着背着他的清瘦后背和他那一掐就断的脖子。
破庙里,宴喜重新把门关好,用一根结实点的木条拴住。
炖鸡的香味已然浓郁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心情很好。洗个手还哼起了小曲儿,“辛苦你处理尸体,打水了。哥,快来吃点吧。”
陶岁安随地坐下,撕下一条腿,用细长树枝叉着递给漫不经心的妹妹,自己徒手撕下另一条腿啃起来:“你知道他是谁吗?”
“卢先知?”宴喜满嘴油,满不在乎,“管他是谁,武功那么菜。他们就是我江湖路上的小鱼小虾。”
说着伸出小拇指尖尖笔划。
陶岁安皱眉:“江湖不是话本,遇到的人也不是爹娘。今天那个独眼山匪的炸药还没让你清醒吗?陶宴喜,“
顿了一下,作为哥哥他还是硬下心,把事实说出来:“不要自大,不要找死。”
宴喜抿了抿嘴唇,垂头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腿:“……知道了。”
“唉……”陶岁安叹气,用长勺拨开浮油,杳了汤递给她,“那个人根本没有死也没有晕。”
“嗯?”宴喜抬头皱眉,“怎么会。”
随即了然:“装的可真好。他们俩是故意的?想要干什么。”
看到她警惕的一连串发问,终于觉得自己妹妹不是傻白甜,心累之余有了一丝欣慰:“恐怕卢先知也没发现。那个男人不仅好得很,你还认识他。”
宴喜瞪大眼睛,回想地上男人被散乱头发遮掩得七七八八的脸,脑海里一点记忆都没有。
“你的未婚夫,钟流亭。”说完百无聊赖得向后一躺,靠在破庙褪了色的柱子上,“这才是你的正经师兄。我可不是。”
“哈哈哈哈哈这种你都要计较吗?”宴喜丢掉吃剩的鸡腿骨,手脚并用爬到陶岁安边上,从腰间抽出春水催桃放在手心,“哥,你说它和钟流亭的那把长剑斩月破晓谁更厉害?”
陶岁安不屑,扫了一眼她手里精巧的武器:“宗师境以下剑术第一人手中就算是破铜烂铁,也能随便击败你手里的神兵利器。习武终究是炼体。”
“才不是!”宴喜鼓着腮帮子争辩,“你这个破拳头永远不会懂神兵有灵的感觉。”
你们真的以为是我在使用武器吗?是春水催桃在催生我的战意,侵入我的神魂。
她还是把话憋了回去,不敢和除了师父外的第二人说,扭头不再理陶岁安。
夜幕中,卢先知还在哼哧哼哧赶路,一路走走停停,官道空旷,几乎没有遮蔽的地方。
他的医术丹药修习一般,拿不准背上的人到底怎样了,得送到平江府寻个医馆看看。
钟流亭一言不发,回想起破庙里的遭遇,他在陶宴喜发出第一个声音时就认出了她。他的未婚妻,同样也是他带进门的师妹。
她像个小太阳,每次自己被师父赶出去历练归来满身是伤,她都会步伐轻快地跑过来,笑嘻嘻询问他的身体,恭喜他的精进。
她也是个骄傲的孔雀,被师父钟爱的炼器天赋让她得到的全是夸奖。从小把自己当成超越的目标。她自负的表情真是太可爱了。
师父过世后两人都被家里各自接回,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陶宴喜了,久到他都忘了。他的小未婚妻也到年龄该外出闯江湖了。
她一个人可以吗?她会害怕吗?她那么会惹事,陶岁安能保护好她吗?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陶家兄妹俩终于骑上毛驴再次出发了。接下去几天风平浪静,闲得陶宴喜一手啃着官道边上新买的西瓜,另一只手拿出话本翻看。
倒骑在毛驴背上,头上顶着瓜农送的长檐草帽,吐了一路的黑籽。
哒哒哒——
杂乱的马蹄声从背后传过来。
“嗯?”宴喜竖起耳朵。
正想要翻身侧头往行径的方向看,只瞥见陶岁安冰冷的眼神。
“我的娘。”宴喜一个激灵,压低声音,“你什么时候到我旁边了?”
“别动。”说完甩绳稍上前一步。
宴喜做出看话本的样子,余光计算好了距离,春水催桃在能快速拿到手中的地方。
听着愈渐接近的马蹄声,中间夹杂着平稳的车轮滚动。地上的石子也开始弹跳起来。
这是一个挺大的车队。
陶宴喜没有让路,状似无意地翻了一页书。
车流如抽刀断水般从两侧走过。帽檐下只能看见铁蹄和扬起的灰尘。一条条冰冷的视线像刀子一样从她身上刮过,仿若实质。
等车队路过,宴喜推高帽檐,抬头望去,铁骑上跨坐着的人一个个肌肉遒劲,一手攥着缰绳,一手在身侧牢牢握着缠着黑布的刀柄。
他们行径得很快,拐了个弯就没了踪影。
宴喜翻身坐起,把话本揣进衣襟,贴进前面兄长。
“他家那么大的排场,装备都是制式的。”趴在驴头上,“难不成是官府?”
“除了官府和大家族,还有一个地方规格统一,运送大宗货品。”
“你是说……镖局?”家里事务一概不操心,宴喜对这个行当全然陌生,“话本里说,有名头的镖局都会把自己的旗子挂出来。他们怎么没有?”
“嗯?”陶岁安似是仔细回想,确实没有看到刚才的车队有挂出象征身份的标志,这是极不寻常的。这么大的车队,严谨的制式,强劲的高手,都在显示,这不会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镖局。
除非……
“他们不想让人知道这批货是什么。”阴森森的语调从旁边传来,陶岁安皱眉看去,边上的妹妹笑得天真烂漫,仿佛刚才的声音是个错觉。
“嗯。”
“那?我们追上去看看吗?”陶宴喜指尖把玩着春水催桃,跃跃欲试。
陶岁安沉默半晌:“不,我们去平江府。捎人问一句口信就行。”
“也是。”宴喜了然,撕了一片衣摆上的布料,把春水催桃戳进西瓜里,沾着枝写了起来。
陶岁安吹了个口哨,天边一只灰褐色的信鸽飞来,把布条卷起塞进去。
看着信鸽飞走,陶宴喜扬起嘴角:“也是,这条官道只通咱潮城,劳人在城门口打听了。”
这一路晃晃悠悠,终于是见到了平江府的城门,周遭的空气都活跃了起来。
城门口买来往货的小贩,做精致手工艺品的西域商人,马背上出摊的客商,茶铺酒肆一路铺张开来,喧嚣着,吆喝着。这是江南道数一数二的主城。
陶宴喜利索地跳下驴,四处张望。等陶岁安买了包子找到她时,她正在成衣店里挑上头了。手里正拿着一条青绿色的裙子结账。
见陶岁安来了,垫脚招手:“走走走,住店收拾一下换衣服去。”
“我可真该庆幸你还记得你五天没洗澡,忍住了没当场换上。”陶岁安无奈摇头,都说女儿随爹,他妹妹就和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了,好东西永远攒不住,新衣服到了就穿。
就连买好过年穿的新衣服都能提前穿出去。年年能被他娘念叨,就是改不掉。
平江府较潮城更内陆,见不到海,只有条大江横亘,贯穿整个城市。
陶岁安订了两间临江的客房,宴喜推开木窗,深吸几口气,捶打着腰肩解乏:“五天的驴,真是累死我了。”
走到里间,泡进浴桶里,深深打了一声哈欠。撑不住把眼睛闭上:“唔,就眯一下。”
陶宴喜是被冻醒的,虽已经春暖,日夜交替时还有些倒寒,吸吸鼻涕,从冰冷的水桶里爬出来,软着脚擦干,换上睡袍,去关窗。
“哇!”刚想去被窝里裹一会儿,看到窗外灯火通明,陶宴喜一下子清醒了。腰也不疼了,人也不冷了。
月亮、星子、临江的灯火被江水倒映着,拓宽拉深了景致,更显得辉煌。
“这也是种江天一色吧……”
快速换上新买的裙子,头发在睡着的时候已经干了,挽起发髻,推门正要去敲隔壁的房门。
正对面的门却开了。陶宴喜听到声音疑惑地看过去。从房门里面走出了一个俊朗的后生,是江南道少见的浓眉深目,黑色的织金长衫,宽袖被扎起,露出一双布着薄茧的手。
漆黑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自己,弯起嘴角,笑意不达眼底。
“晚上好啊,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