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沉》》师飐

7、无影

　　“师父！”“师父！”
　　陈烊和蓝凌恭敬地行了弟子礼，他们的住处和小无显然是天壤地别，着实是一贫如洗，清贫得可怜。“你们在凡间以什么为生？”
　　“回师父，弟子二人没有打算在凡间暂且生活。我们目前镇守人界，提防别有用心之人，也算是历练。”陈烊说。
　　“您老别看我们这儿小屋简陋，能住人就行。”蓝凌撇撇嘴
　　空杀微微蹙眉，早已想到他们如此辛苦。不过他不能出手相助，历练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苦蝶海近来弟子们都在家里任职，只留下了我和饶，索性来看看你们。如果真的有危险，保护人界的同时也记得守住自己。”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仙界的动乱但愿不要随意危害人界啊…”空杀神情沉重。
　　他只身一人，既不是远古神袛也不是神尊，不可能阻挡仙界，但是可以用仅有的力量去守护人界。“他们不会收到牵连的，但恐怕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动了命格啊。他们本是无辜的。”

　　云阁：
　　“爱冰，那优璇同意你去密塔了。”
　　“真的？！”
　　“姐还能骗你不成？不过…她说交给你一个任务当作是你拜师对她的见面礼。”
　　“我师父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得得得，她现在还不允许你叫她师父呢，她说如果你能受得住考验，她倒是会亲自收徒。”
　　“那……我需要做什么？”
　　“她让你下凡，说是希望你历练一番，守护人界。”

　　凡间：
　　七妹树雨无亲启·
　　小无：
　　你在凡间，却和你两个师兄分开，或许你是有所不知，爱冰最近也下凡了，优璇终于采纳子神的建议，接受了她。可优璇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她下凡，来的地方正是你们之处。
　　我分明看见优璇给出的破坏凡人命格之人的画像就是你的二位师兄。
　　小无，保重。我不了解你们的情况，但如果有事，务必阻止爱冰，看她的样子真害怕她完全相信优璇，冲动之下伤了子神二位高徒。
　　小无，遇事一定要冷静。不管什么情况，爱冰都是你的姐姐，永远都是。
　　长姐树雨啖霜亲笔·

　　神界：
　　四海太平，苦蝶海的弟子们都各自回家了，只剩几位末徒还未出师。空杀轻轻地整理他们的习册，藏经阁里的典籍近日来竟是多了许多，那几个末徒看来是为了早日出师奋发修炼誊抄了许多典籍孤本。
　　“陈烊和蓝凌尚在凡间历练，你们三个也不可松懈。”
　　三位弟子恭敬行礼，师尊的教诲从来都是这样，说着四海八荒的师父都会说的话但对他们的良苦用心他们从未忘记。“师父，听闻优璇玄灵又收一徒，还是十三师妹的姐姐。”
　　“氼安的弟子门槛大多太高，这次倒是破了格。无的姐姐平素里顽劣懒惰，也不会勤加修炼，怕是在密塔也难于修行吧。”他随意地点评，语言犀利而尖锐，还是他一贯的风格，总喜欢扯出些没甚用处的话，揭了他人的底。
　　“诶，师父，这位仙友目前也被派去凡间历练了，而且还和三师兄八师兄他们离得很近呢。”
　　空杀撂下笔，墨水染黑了一旁的苏孝花。刹那间，它们疯狂吸食墨水，俨然傲骨地挺立，死死抓住彼此的根部，绽放无数。开出那一朵朵黑色之花。
　　“诶，哥，你去哪儿？”

　　凡间：
　　他不动声色地再次下凡，虽说是回去了不久可凡间已然过去了两月有余。
　　人界一切安好，它的秩序永不被打破，这不是他可以担心的。目前棘手的却是他早已料到优璇会布局让树雨爱冰得到生不如死的考验可千算万算终究想不到竟然给了她陈烊和蓝凌的画像说是破坏凡人命格的人。
　　无查收信件的第一时刻便赶去了二位师兄的陋室，他心有灵犀地认为这丫头会忍不住出手帮忙，怎知，果真如此。
　　“师兄，我刚才收到我长姐来信，说是……”
　　“哦？说是什么？”接话的不是二位师兄却是面容姣好无暇的六姐。“六姐？你…真的来凡间了？”
　　爱冰陡然间幻出佩剑指向陈烊和蓝凌，神情坚定不移，悠闲地变出几朵山茶花，白得惹人心疼，她向来知道这是无的心头好。“小无，怕是你不知你这苦蝶海的二位师兄的，子神的二位高徒就是那破坏人界命格之人。”
　　“不。这次来人界的是那些极端的仙，仙界本安好无恙却被那些极端的人败坏了名声，六姐，你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来的目的？他们破坏凡人命格只是为了强大自己的一种方式，并不是专程而来。师兄都是历练的人，怎会有你想得那样不堪？”无很平静地告诉她。
　　“小无……弟子行径必是师尊之意，谅他们也不敢私自作祟，你师父……”爱冰有点急，她要亲手解决他们的决心已定可她面对无又什么也说不出，她可是他们几个从小都不忍心伤害的人啊。
　　“不可能！六姐，是谁给你的画像？”树雨无急着打断她，怎会牵扯到神坛上的师尊呢……过度着急之下现了鹿蜀十二尾。
　　她竟然运好毕生神力想要攻击挡在前面的陈烊：“小无，别不信了。总之，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们！”不了陈烊好歹是苦蝶海的三弟子，跟了空杀许久，自是躲过并击退了她：“你既是小无的姐姐，我二人就是同辈，可你竟然下此毒手。树雨爱冰，师妹已经解释过了，我们根本就是历练之人，守护人界又怎么会破坏凡人命格！”蓝凌在一旁也准备好了作战，挑眉：“你这样做真的不怕败坏了云阁的名声吗？”
　　“六姐！没伤到吧？你们……别打了，这根本就是一场误会。”
　　急红了眼，爱冰很少自己面对这些事情，她只能感觉到泪水爬上眼睛，布满了整个眼眶，自己妹妹怎么受这些人的蒙骗，此番下去小无恐怕也会遭此毒手，想到此也算是为了小无，她请出了优璇给的帮手，她身边修为最高的凤凰也是她的护法弟子制姓。
　　制姓很快现身，朝他们冷冷地笑，也不说话。“你是密塔之人！”陈烊识别得很快，他看出这人的修为远胜自己。

　　空杀从苦蝶海到凡间，紧紧追着时间却还是来晚了一步，就差那一步……
　　可能他这辈子都不会想到，那一步之遥有多远，不管天涯海角，他都要寻回那个挚爱的人……

　　他全盛的修为一招便拿下了正欲袭击二位弟子的爱冰。她的佩剑在他的屏障之下全然失控……“师父！”“师父！”
　　“谁给你的画像？”
　　“我……”
　　“谁，给你的？说。”空杀一字一句，语气强硬冷漠，爱冰初出茅庐自是害怕他的诘问。而且在他面前，她不堪一击。
　　“优璇玄灵。她告诉我这两人便是破坏凡人命格之人。”
　　空杀没再搭理她，早已料到这优璇作祟，这便是给她的考验吗？——他无从知晓后面还会有什么。
　　“无呢？树雨无呢？”他几近低吼，迫切地询问。
　　“小无她为了防止我们受伤，独自追那护法弟子了，她说凭借凤帝女帝给的武器够她撑一时半会儿。”
　　“胡闹！”空杀紧锁剑眉，回头凛冽地凝视着爱冰，吓得女孩有些战栗。
　　“等会儿！”爱冰追上去，她也很担心无，可有些话还是不得不先说清楚，“玄灵，她向来行事严谨，不会故意给错画像。”言外之意一目了然，空杀没说话，他并没有意责备她，可爱冰感觉得到，眼前这个男子透过她看到的是作祟的优璇。“玄灵……”“不必多言。当初引荐你的人是我，可如今看来，你选错师尊了。”
　　“玄灵可是悔了？”
　　“不，我从不后悔，若真要论后悔，该是你吧？”空杀抿唇看她，很快便发现了她的额角也有着形如太阳的鹿蜀标志。
　　“我相信我师父。”
　　“我信你对你师父的诚意，但优璇未必值得我的信任。”
　　空杀说着就要离开，却被爱冰死死拉回。
　　“这百年还多谢玄灵对小无的照顾。”没人知道她轻轻地说出这句话像是抚慰着战火中无父母的孩子的同时，手悄无声息地滑过他的佩剑，她知道，只要有这玉的人都会随身携带，而她从空杀刚进来开始便注意到了佩剑内部深处的一抹光，她第一次觉得冥翡教给他们几个的这项术法还有些用处。

　　“无！”他一把揽过无，护法弟子见惊动了空杀本欲逃命却很快被与空杀甚有默契的许何笔撂倒，许何笔墨痕一扫，和男子在半空中交相辉映，他的执笔姿势真的异于常人，他再次做出标志性的动作，他从小就习惯这样拿捏笔，许何也只认准这样的感觉，它和这个叫做空杀的男子配合得如火如荼……
　　他的食指紧贴着拇指，其余的手指死守笔杆。
　　“师父……”
　　——“闭眼！”
　　空杀迅速挡住她，护法弟子的鲜血染了二人一身，他仓皇逃窜回密塔，而两人的衣袍算是毁了——空杀低头紧紧护住她，鼻尖触碰到了她的眉心。“都说你身上有血腥味，我看不尽然，你的怀抱像极了山茶花。”
　　“还不够…山茶花太香了，苏孝花更合适，它有苦蝶海独特的气息，是我的温度。”他抚着小无是脊背，轻柔地拍着。
　　“不公平，师父的苦蝶海都是你的温度你的气息，那我呢？那里不也有我的？”无皱起了眉毛，她不喜欢露眉，因为小时候长姐和三哥都笑话说她的眉毛是四海八荒最稀薄的，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无眉呢——可是在他面前，她是最真实的自己。
　　空杀拥得更紧，用法术细心地为自己和无清除了鲜血：“好。那便留下这个像极了苏孝花的怀抱吧，因为那里有你我二人的气息和温度。”

　　姓氏玉。
　　顾名思义，宝玉上刻着家族姓氏，可不似人界，神、魔、仙、鬼、妖都不是所有人都有姓氏，有姓氏的都是洪荒时期的远古神袛或后代，当然，他们不一定会和他们的祖先同姓，因为他们的祖先——那批远古神袛们，都是指地为姓或是自己取的，给后代的第一个姓氏才是他们的家族姓氏。
　　因此，姓氏玉，也不是人人都有。
　　可好巧不巧。
　　空杀就有。
　　“姓氏玉！姓氏玉！”爱冰咬牙切齿地念叨，她果真成功地拿到了空杀的玉。就在那说话的弹指一瞬间……
　　什么代家妹感激师尊，不过是一句谎言罢了，因为女孩清清楚楚地看到…玉上闪耀着两个字“树、雨”！
　　树雨空杀…？
　　她被吓得有些瑟瑟发抖，当年被爹娘救命且收养的孤儿的丢失时间和空杀被魔帝收养的时间完全吻合！“难道……”记得爹娘每每提及都会说到他们夫妇曾经挽救并收养了一个孤儿，这个时间段太巧了。

　　空杀安然地拍拍她的肩：“先回去，我去你师兄那处看看”他认真检查好，确定无没有伤势，立马从那处他们打斗的空地仙障内走出回到凡间。
　　一路上听着凡间的吵闹声嬉笑声，可是无竟然没有往日的好奇，越走脚步越沉，无反复检查，可体内却无一丝反噬的痕迹，方才与那护法弟子打斗之时师父也很快出手相助，根本没受伤。
　　终于，无再也撑不下去，在理智最后清明的一刻她用尽全身修为支着半步就倒的步子想回到神界。“他回去会和六姐打起来吗……”

　　“无？”
　　“无？”
　　空杀自回到凡间小屋，就没了她的身影。“小无？你在何处…”
　　他并不知道的是那个最后心里装着他的小鹿蜀趴在神凡交界处，动弹不得。“师父……师父……”她已经不再是保持银色鹿蜀的形态，虚弱地不堪，不知为何地成了再次成了小凤凰。
　　无没想过，有一天被家人保护的她会如此无依无靠，又有一天生命会出现空杀。
　　树雨弥暮和冥翡很少管她，可耳濡目染地，他们耐心教导本就不愿意的无，她悄悄形成了一些自己不太喜欢的习惯，再也脱离不了云阁的气息。可自从拜了师，她才明白什么是念家。
　　尚磬脚步很轻，走路如风，身上的草药味很淡，更多是令人有安全感、依赖感的自然木香，夹杂着青草青松和野花的味道。
　　“此处怎会有昏睡的鶠？”山脉很高，神界与凡界的交点是不会出现凡人的，他们眼里是看不见这处地方的。“大概是来自神界的吧？”
　　他将凤凰轻轻抱起，轻车熟路：“罢了。很多像你这样的神界生灵受伤后都会这样，别怕。”他似乎极有经验，饱读典书，他自然知道医术。
　　“走吧，回神界。”

　　她很久没醒来。
　　几乎有些让尚磬放弃了。
　　“这位仙友，再不醒我也无法了。”尚磬无奈地守在凤凰身边，他看出这不是普普通通的反噬，可他修为有限，也端详不出端倪。
　　无趴在狭窄的软垫上，奈何这一只小凤凰有个睡的地方就不错了。她渐渐转醒，看见的不是苦蝶海里自己那间简单的房。
　　“不，住手！”树雨无从软垫上惊醒，自己仍然处于一只小凤凰。她微微松一口气，却怎么也无法显现人身：“您是谁？”
　　“你醒啦？”尚磬伸手欲拍拍她的头可被无眼疾手快地躲过了，“你…灵智已开？”
　　“什么灵智开不开的！我本就是神好吗，不是从凤凰修炼的！”她大吼。
　　“好吧，看来，只是一只凡凤。我查不到你遭到反噬的原因，不过看来你无家可归。”
　　“你！我是上仙看不出来吗！”她扑腾着双翅，额前的彩羽徐徐飞舞。她，是没什么经验只喜欢被人保护的小孩啊。
　　“那便由我收养你吧。植物动物是我想要守护的，你愿意留下吗？”尚磬自顾自地说着。
　　“你真的听不见我说话吗？”
　　“饿了吧，我去做点吃的？”
　　他真的听不见。
　　她完全被禁锢了……
　　“师父……”她是苦蝶海里最小的徒儿，虽然师兄师姐不一定处处护着她，可她浑然不觉地一直被师尊宠溺不渝，她不喜欢太优秀更情愿做一个终身学习的小徒弟，但骨子里却又有渴望被发现的欲望，树雨无，很矛盾。
　　与他们而言空杀是一个很好的师尊，而她也常常跟随出去历练。总有那一分一秒，空杀像极了拉扯个孩子，处处需要教。
　　可是，无却也是最孤独的。
　　“我真的说不了话了？我现在根本无法飞回苦蝶海，还是留下先安心养伤吧。只是…他们会寻我吧，我却无法告诉他们，无也好想他们。”
　　尚磬蹲下来。
　　树雨无自从被溅了一身鲜血便遭受严重的反噬，那护法弟子制姓的原身是凤凰，他战斗中的鲜血染了她一身也因此受到凤与鹿蜀的相生相克。
　　她体内本就有树雨弥暮的血脉，会变成一只和动物无二的凤凰鶠。
　　“我叫尚磬。你呢？你可有名唤？”
　　她摇头，意思是“没有”也就是“无”
　　“没有？见你也是可怜，倒不如我与你取个名字吧。”
　　她还是摇头。
　　“不愿意么？小凤凰。”
　　她不管他再言语，跳到他的墨盘上，用前爪指了指在阳光下发光的“乌金”
　　“呜～”——乌金。她拼尽全力喊叫出动物的声音。
　　“墨水…？你是说你叫‘乌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