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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犹白念 ...

  •   所爱若为所念,那便从未离去。
      “我这碌碌一生中,遇见也重逢了良多人,只要我们所爱之人、所牵之物埋藏在记忆深处想念着,那便从未离我们而去。”空杀轻轻开口,站在树雨无的身边月白色华服随风飘扬。
      “可是不复相见的痛苦不如让人最初便不会相遇。”树雨无喃喃道。
      空杀轻笑:“不复相见之所以痛苦正是因为曾经的美好至少在几次无意间陪伴过你,不管是失声大哭还是独自一人忍受痛苦,最初的美好都不曾离开过,至少在那时,它们曾不顾一切地爱着你,保护你。”
      他说:“我知道你曾经那些孤独的过去,一如你满眼希望地告诉我,你知道我认为你不知道的,我的过去。”
      树雨空杀负手屹立,无今日里问他:那些不会再出现的珍贵,一去不复返,该如何?
      他一字一句地回答她,又说:“不管你身边的人与事如何变动,我都在。”
      他抽走她手中早已染满汗水的家书,没有看一个字地收捡好,递给她,他能想到她的家书中大抵又是些她不愿见到的话,悠悠道:“你姐姐的字很有功力,乌金如墨,剡藤为纸,至少这二者不可辜负。”
      “嗯。”
      树雨无拿回来,坚定地点头。家书半白半红,喜忧参半——她的启蒙老师秦婀法,因帮鹿蜀族收服上古神兽殉族;而喜事在于,年纪尚小的宴杨竟然荣升为人父。

      她满脑子里都还是在自己还死活不肯上学的时候,被老师罚解阵法。还记得几百岁天天被她打骂之时、还有最后一次见她——百年前来苦蝶海拜师前,按组内规定要去拜访并辞别久违的启蒙老师,她与秦婀法彻夜长谈,一边帮她拔黑发一边问:“老师,你怎么要拔掉你那为数不多的黑发?”,秦婀法说:“我都记不清自己活了多久,我这满头华发唯独留些许泛黑的灰发,看着多碍眼!不如及早拔了来得快。”
      尽管她告别世界,但那个严厉又爱学生的老婆婆的形象永远定格在树雨无的心里,一点点深埋,正如空杀说的,那些离我们而去的人和事,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我们,不顾一切地爱我们、保护我们……
      这也许就是树雨空杀留给树雨无最大的念想。
      “我不说那些忧伤之事了,给师父听个喜事。”她忽然狡黠地一笑,看得他几乎毛骨悚然,通常她这样的神情都代表着一些忍俊不禁的事实。
      “你....又要说什么?”空杀居然燃起一丝害怕。
      “师父怕什么,明明话唠的是你,现在居然还嫌弃别人。”
      听罢,他尴尬地垂下头,抿唇间一抹暖笑。
      “我记得之前给师父提起过,我前段时日从云阁回来时还顺便去看了看长姐,连带着他。”她说,“就是我长姐那个一手抚养长大的孤儿,他的父母为凤族牺牲了,长姐收他为徒,宴杨。”
      “我记得。”
      “说来怕是师父不敢相信,宴杨哥的孩子出生了!”
      “他的孩子?”空杀委实是震惊非凡,“你不是说他和饶一般大小吗?”
      “嗯,二十二万岁。”
      “他…的孩子?”
      “诚不欺你。”
      “如果这样,严格来讲,你便是……”
      “呃,对啊,我又老一个辈分。”
      “宴杨本是该称你为师姨,他的孩子岂不是比你矮两辈?”
      树雨无笑笑,捣蒜似的点头。

      无忙碌中过去了好几月,近来学业越发紧张,休息时间几乎了无片刻。
      “小无?”饶见她在树下神游,关切地走过去。
      “怎么啦,身体不适吗?”饶问。
      “没事。”她摇头,转身凝视着眼前满脸笑意的饶,这是她的五师姐,整个苦蝶海待她最好的同门,有时是她的姐姐,有时也是朋友,甚至比自己的亲生哥哥姐姐更懂她,可如今面前的人愈发陌生。
      “师姐...”
      “小无怎么了?若有什么苦恼,说与我听听?”
      “师姐,我、我一直有一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她们不约而同地坐在玉砌台阶上。
      “为何你平时寡言少语,与人交往也真是平淡,却对小无这般好?和我家人一样。”她靠在饶的肩头,饶是无为数不多愿意放心地垂下头的人。
      “最初啊…你刚来,我就想着,到底是何人让师父那般关心她。你后来也知道了,我是他妹妹,虽说师父对弟子们一视同仁,但总归偶尔会多关照我。可是小无,我看得出来,师父对你和对我一样上心,但是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好。”饶娓娓道来,她可以欺骗所有人,但她此生最不想辜负的四个人里,有无的位置,“我就琢磨着,我也要多关心关心这个整日里忧虑重重的小师妹。再后来我才发现,原来真正放下骄傲,诚心地对彼此好,并不是那么难。”
      “小无啊,我不善于表达,对旁人也冷若冰霜,但是你答应我,你要相信师姐,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害你。”饶肯定而庄重的言辞令无的心陡然一颤,一种严肃而恐惧的痉挛涌上心头。
      “姐...”
      “如果可以,我倒也希望,你是我的亲生妹妹。”她偏头,怜惜般摸了摸无的头。
      “你有没有想过....同为鹿蜀的我们,拥有一模一样姓氏玉的我们,本是同根生。”
      饶倏地站起身来,无意料之中的神情让她感到害怕。
      “你说什么?”
      “师姐,师父掉落的姓氏玉在我六姐手里,二哥之前交给我,说时机成熟再看,我前些日子里才……”
      “小无……”
      见她震惊又害怕,无难免心疼,走上前去,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低语:“树雨云晶饶。是你吗?”
      “树雨爱冰偷走了师父的姓氏玉?”
      “对不起……”
      “该道歉的人,不是你。”饶抬起头,“她从没有真正将哥哥放在眼里过,一次一次地为优璇做事,美其名曰是考验,树雨爱冰真实目的怕是确认我们的身份罢!”
      “六姐拜在优璇师门下,自然为自己师尊赴汤蹈火,她那次偷走姓氏玉时是误会师父背叛神界,定不是有意加害!”
      “她用一切令人作呕的行为证明她的怀疑,我们呢?我和师父何去何从?”
      “六姐绝不是这样的人。”无说得更坚定了些,她可以肯定的是,爱冰和她有同样的目的,世上最单纯的目的,家人团聚。
      “…”饶明白自己在最初便仇恨爱冰,在她的眼里,云阁之人只是一个想夺走兄长的人,而她……她只剩下空杀了。
      “所以,二十二万年前发生的旧事都是真的?”无问。
      “我没有那段记忆,不能肯定。但事实应该与你们想的,相差无几。”
      “姐,回家吧。”
      一句试探性的话激起二人千丝万缕的情感,小无聪颖地委婉道出,既没有挑明也没有隐藏,师姐亦是姊。

      苦蝶海

      宴杨带着出生不过几月的孩子拜访苦蝶海,想让无看看她。
      “二哥?你怎么来了!”树雨无的视线里直接抹去了宴杨,向金投了个满怀。
      “不欢迎我就直说。”金笑笑。
      “诶,你们给师父说了么?”
      金摸摸小无的头:“我们来访人家地盘,难道不书信一封吗。”
      “哦哦,可是……”
      “怎么了?”
      “嗯……算了算了,你们快进来吧。”

      “宴杨哥,快让我瞧瞧她!”
      小无蹲下身子,手背贴了贴孩子柔软的脸颊:“宴杨哥,神仙出生几个月感知到世界,是不是心智就正常了?”
      “对。也不是正常与不正常的分别,是质的飞跃,几个月大的神仙心智会逐渐成熟,成为一个小孩该有的心智。”
      “我小时候也这样?我的化形期是多久?”
      “傻丫头,你小时候比沈儿丑多了!你化形……我记得好像有三个月。”宴杨既是打趣,也是实话,树雨无小时候确实是丑得与云阁几个孩子格格不入。
      “哼,连你都这样说我!”
      “哎,我说说你就生气啦?换作是六殿下,我还不说呢。”宴杨一直与无最是亲近,幼年时也接触得更多。
      “谁,谁要生你的气。你看看你,都有孩子了也不成熟,用我姐的话来说,多学学人家二哥吧,你看看我二哥多好!”
      “不是!二师叔你看,这人会不会聊天儿!”宴杨委屈地向金求救。
      “我看啊你们是无药可救了。吵了十几万年都没歇过,不见时又想念,这相见了呢,却免不了要打上一架。”金摇摇头。

      空杀从偏殿出来,方才答疑结束,被耀秋他们哥几个缠了许久。
      三人行礼,交谈了几句。
      空杀递给她一个眼神,无也极其无奈,只听说宴杨哥要来,她怎么料到二哥也跟着来了!
      “师父~”
      最是受不了小无的软磨硬泡,只是等会儿尚磬玄灵来谈事可如何是好。
      苦蝶海上上下下几乎除了饶,其他弟子都将满大殿乱跑的沈儿围得团团转,众人都甚是喜爱这个灵动的小女孩。
      “二哥,那个,我给你说个事。”趁着众人的关注点都在小孩身上,她说。
      “何事?我说个实打实的话啊:被你这么一说,猥琐了不少!”他挑眉。
      “就是,那个,尚磬玄灵不久后要登门拜访师父,你……若是听见了什么,别激动。”
      “你且放心,自那日,我早已放下。”
      “不是,是……”无一咬牙,索性就说了,“二哥,国梁姐姐前段时日因试药中毒而一病不起,”
      “你说什么!!”金剑眉一抖,声音有些失控。
      “别别别,我说了,你别激动,先听我说完。”她拉住他。
      “她如何了?可有什么方法?”金急切的模样还是云阁里长不大的少年,树雨无也站起来,声音温和:“哥,你听我讲,切勿着急,好么?”
      “好...”
      “这次确实只是普通的毒素,但是难就难在,这种毒的解法是凤族上古神术,这个解法只有凤族内修为极高、仙力强大之人才会。我们凤族从古至今一直都以医术、禁术、魔道而出名,是神界中最容易走火入魔的种族,与魔界凤族和魔界龙族六界并列。尚磬玄灵此番前来也是想求助于我。”
      “你是说‘骨落梅’?”
      骨落梅便是神界凤族独有的上古秘术,常人难以接触到。可以解世上许多无法挽回的奇毒。此术法除了强大的神尊做得到,凤族历来的领袖也会,云阁内,除了冥翡没有凤族血统,其余人无一例外地掌握此法。
      “对。”
      “既如此,便我去!”
      “万万不可!”树雨无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于是提前告诉了他,与其到了时候一发不可收拾,不如提前说服他,“二哥你和国梁姐姐本就有你的一厢情愿,如今她却又要承下你的恩情,再难以还你,报恩报恩,你置尚磬玄灵于什么处境?”尚磬是在她与凡间弥留之时唯一一个出手相救的人,无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份恩情。
      “那照这样下去,我们云阁都和他们无甚瓜葛,谁又能去帮她?”
      “自然是我。”她说,“我当初被尚磬救下,国梁和尚磬收留了我,若没有他们,我怕不是要做在人界隐藏好几年的凤凰!这份恩,我一直无以为报,既然现在国梁姐姐有危,我自然要救!”
      “你虽然掌握这套术法,修为却是不够境界,若操作不当,容易伤了自己。”
      “无妨,我会多加小心的。”
      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本就是陪宴杨带着沈儿来让你看看,既然沈儿也见了,我就先行离开,你...切勿逞强,若是有问题,传音与我,我不会惊动大姐和我三弟的。”
      “好。”心里软软的,坚韧的心房里塌下一块,空洞中泛着隐隐的疼痛,树雨无看着金离开的背影,深知国梁永远在二哥的心里占据着安静的角落再也容不下别人。
      也许爱一个人,便也同树雨金一样。
      深情至放手。
      “哦对了,二哥,你给我的锦盒,我都知道了。”

      空杀房内:

      “师父……”在空杀怀里,汲取着他淡淡的苏孝花混着鲜血的味道,他一身的血腥味一直都未离开过。“二殿下实在令人敬佩。”
      “嗯...”
      “他以自己傲骨的身躯坚强地抵御了一次次的狂风。”
      “师父错了,我二哥他,坚强什么,脆弱着呢。”
      “换作是……”
      “我怎么会爱上别人!”神色一变,树雨无跳出怀抱。
      空杀本想说:换作是旁人,不一定有二殿下这般风骨。
      可小无的这句话,确实勾起了他的兴趣:“你说什么?”
      “我……”将自己带进坑里的无羞得满脸通红,记忆里第一个柔软湿润的深吻还在拨动心弦,在云阁的那一夜,是无人生中永远不会忘记的心动——安静而又沉稳,那一夜,只有一个令彼此悸动不已的深吻。
      “无..再说一遍..”空杀的眼眸逐渐迷失了方向,再也寻不到焦点,整颗心,只余无或忧伤或欢喜或灵动或狡黠的脸庞,每一幕,都只有一人。
      “无...”声音起伏着,不稳地抱着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无...”
      “师父。”无似乎耗尽了所有勇气,落下一个悄无声息的轻吻,蜻蜓点水地在他的鼻尖。
      “...你..”
      早已化作一抹青烟溜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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