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墩与洛督察》狂滝

2、第 2 章

　　第五教学楼天台上被种了一棚架的爬山虎，阳光透过植物给几张腿脚带锈的长椅添上斑驳。一个由透明盒子装着的仪器被固定在杆子上，时间显示为2353年，也是她死亡的前一年。

　　当时墙边还没有围起手不可及的铁丝网，她坐在墙体上感受风的去向，笃定自己的体重能稳稳当当不倒下。风带走她的恐慌，她只是坐在那里悠闲地晃晃腿，似乎那一刻成为天地万物其中一员似的。

　　风很柔和，没有强烈到要把她刮下去。

　　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获得如鸟般的快乐？

　　网络上有人安慰轻生者，想体验下坠感可以去尝试玩笨猪跳和滑翔伞。洛杏儿首先排除了昂贵的滑翔伞费用，试想一下，不断逼迫自己早点攒够钱，辛辛苦苦的就为了去体验死亡吗。之后她排除了笨猪跳，费用虽然可观，可死亡是仅有一次机会的珍贵体验，不是任弹力绳肆意折磨你来来回回。

　　她往底下看了看，脚下不远处有一块倾斜的屋檐，想着砸在那里肯定很痛苦，就挪到了隔壁。为了减轻意外造成的痛苦，她早已放下能磕到自己的物品，手机、饭卡、钥匙串、手表全在课室的抽屉里。

　　结束午休的第一节上课铃打响，她找了会儿没人路过的地方站起身子，头脑一空任身子下坠。

　　“洛杏儿！”洛清文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衣领，“还想体验一次？”

　　“圣地巡游嘛嘿嘿……”洛杏儿没有底气地乐呵几声，意识到自己差点又要痛苦地死一回，赶忙将屁股挪了回去，乖乖坐回长椅上。

　　“你对落地时还有印象吗？”

　　“老大了，下坠的时候风擦着耳朵上去感觉要被烧透，之后身体哪个部位撞到地时有那么一瞬间，噔的，被长针刺到一般，身体唰得又冰起来。撞击后每一瞬的感觉都不同，胸口啊手臂啊痛得要死，我估计是肋骨粉碎痛死的。说什么跳楼是一瞬间没有痛苦啊，都是放屁。这就不得不说集中营了，自杀求的是一种痛快一种自由，哪知还要进去坐牢反思自己。活着也难，死也难，对自杀的人来说岂不是很可笑吗？”

　　“你决定做这件事之前不知道有监察所的存在吗？”

　　“没有听说过，自杀热线隔壁也没有监察所的名字哦。”

　　“是么，我回去好好宣传。”洛清文掏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认真备注下来，“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开始授课？”

　　机会来了！洛杏儿拉着长椅脱落的一块薄木片，朝翘着二郎腿坐在隔壁看公文的洛清文问出一句老土的话：
　　“我和你以前认识吗？”

　　“我单方面认识你。”洛清文没有回答太多。

　　“为什么宁愿犯法也要做我的监察官？我是说……你可以选择个身材好些的，脸蛋好看的，而不是我这种丑胖墩儿的。”

　　“你觉得自己是个丑胖墩儿吗？”洛清文哼笑几声，自顾自读起公文的内容，“死者复生计划——这名字太直白老土了，不死鸟计划怎么样？计划是给予自杀者一次重新的机会来认清‘爱’，有效地防止轻生的念头。规定：不能和现世的自己接触，不能破坏社会的正常秩序……”

　　“我就是个丑胖墩儿啊。”洛杏儿拉扯掉木片丢到地上，“这身材，这脸，社会上的典型丑胖墩儿形象，和你站在一起后更突出了。”

　　她对自嘲满不在乎，十几年的嘲讽她都一一接下，自愿化作被取笑的把柄活着。

　　她瞅眼停下阅读规则的洛清文脱下眼镜擦拭，嘴角抿上不明的笑意。他和这张公园椅子是多么绝配，他理应被搬到美术馆展览厅，而不应被一处污垢玷污导致价值大跌。

　　沉香气味的画作忽得贴到她肮脏的脸上。

　　面前挡着深棕色的公文包，洛清文饶有技巧的舌头撬开她毫无防备的两排牙齿，伸去挑拨她舌下的根。脸部肥肉重叠堆砌，挤压洛杏儿讶于表面的神态。她来不及顾忌往下淌的口水，只感觉洛清文换了个方向顺带将液体吸吮回去，再度陷入深吻中。

　　完事后，他手背擦过洛杏儿一塌糊涂的嘴唇笑道：“那你觉得有人会吻丑胖墩儿吗？”

　　洛杏儿涨红着脸：“你——怪癖、怪人、变态！”

　　“反应不错，看来对‘爱’还没有失去感觉。”洛清文重新戴上眼镜，给文档上一项打上勾，“下一件事，把我刚才的规矩重复一遍。”

　　（这家伙竟然无事发生回到文件上去了？！洛清文就是个恶魔！什么神父什么天使笑容那都是假的！）

　　她盯着洛清文的湿润的嘴唇，生怕不回答的下一秒它便要袭来似的。

　　“认清现实……亲个蒜头……还有，还有……”

　　“现炸杏仁。”

　　“对对对现炸杏仁！”

　　洛杏儿的脑袋立刻遭受到来自文件夹的攻击，洛清文把文件放在洛杏儿腿上，指了指相应位置：“自己看，满脑子吃的。”

　　“认清爱，不再有轻生念头……好土啊，什么认清爱。我宁愿再死一次。”

　　洛杏儿满不在乎地说着，对方一只拇指和食指立即捏住了她的下巴。洛清文长而密的睫毛近在眼前，他的拇指隔着白色手套轻轻摩挲着洛杏儿刚上水色的唇瓣。

　　“现实还是有美好的东西存在的，你认识的现实，只是存在于那么十分之一。”

　　“这是强迫性的洗脑行为。”

　　“谁知道呢。”洛清文恢复坐姿，把文件放回公文袋里，“准备好和黄楠森接触了吗？”

　　“没有，但到走到这个地步，想要见见他。他会认出我吗？我是说，这个世界也存在着我，你们不怕认识的人一下把我给认出来当成这个时间线的人？”

　　“放心，他们认不出你的模样。脸嘛，大概会长这个样子。”洛清文打开他眼镜腿边上的终端，投射出一个并非自己的女孩脸。

　　“用不认识的脸面对黄楠森，他对我的感情没办法反馈给我，怎么能达成‘认清爱’的效果。”
　　“认清的过程是你需要做，而不是对方。” 洛清文盖上笔记本交给洛杏儿一张纸条，“一般情况下我不会插入到你们的相处之中，写在纸上的是暂住地址，你随时可以回来。之前和你普及的身体比较特殊的性质你记住了吧？”

　　洛杏儿点点头附和“你老人家赶紧回去宣传吧”，支开洛清文前往学校附近，照她要找的那个人习惯，现在不可能还待在学校里头。

　　生前和对方相处时，他无不暗中提醒她对他的感情只是缺少父爱的表现，不过那个时候的自己特别固执，也没把感情分析放在太重要的位置上。前不算，后要乱，现在她得辨别到底是真正的爱情还是因为缺少父亲关爱。

　　洛杏儿来到一个巷子里打开重力装置，身体一下就软到地上去。腿上的肌肉太久没有运动，受到重万有引力后就连站起来都显得困难。

　　她试着抓住旁边垂下的一条水管，努力撑起自己肥胖的身体，结果还是无能为力摔到了地上。

　　洛杏儿揉着没有知觉的腿，抬头看着前方看有没有认识的人经过面前这个光亮的小缝隙。

　　一个男人从缝隙边走过，他向里面看了一眼，然后熟视无睹般走开。

　　洛杏儿忘记不了他那张带有胡刺儿的脸，忘不了他看东西时置身于世外的眼神。

　　他就是这么一个男人，他只为自己而活。对于麻烦能够避开就避开，能不处理的坚决不插手处理。保全其身才是他的为人处世之道，就算看到学生在隔壁打架，也不会因为自己是班主任而去劝架。

　　洛杏儿咬了咬牙大喊：“黄楠森！”

　　黄楠森倒退回来，脸上满是不解的表情：“你认识我？”

　　“高一的时候你教过我当然记得，你上物理课的时候用着直角三角尺还能把线画歪记得吗。”洛杏儿抬了抬自己的腿，“先不说这个，你能扶我起来吗？”

　　黄楠森有着些少犹豫，还是上前把她扶了起来：“你一个学生怎么倒在这了，我送你回哪里？”
　　“找个饮品店？我休息一下看看回宿舍还是回家。”

　　黄楠森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古镇里面走，“也行，你腿怎么了？”

　　“突然腿麻了，使不上劲。”洛杏儿把身体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尽力地试着活动活动双腿，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动。

　　古镇没有变。
　　在戏院隔壁卖水果的阿姨还在，以前经常去她这买当季的水果，又甜又便宜。拐过戏院的转角，就是通向古镇外的一条大街，学生经常来这边的街道购买生活用品，论上价格的话也比靠近学校的要便宜。

　　黄楠森扶着她进到一家比较少人的饮品店坐下，点了两杯绿茶问她好些没。

　　这家饮品店是学生们公认不怎么好喝的一家，黄楠森选择这边，像足了他不想惹麻烦的性格。换作之前的洛杏儿肯定又会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洋洋得意，但是现在她已经看开了——照她本人来说，一切都无所谓了。

　　她点点头：“好些了。”

　　“你是几班的，我怎么对你没印象。”

　　“老师，我以前高一六班的，现在去五班了。”

　　“哦哦嗯。”

　　估计他也不会想起来是谁，毕竟一名普通的走班老师是不可能把每个班的全部人名字都记下来的。

　　洛杏儿吸了几口苦涩的绿茶，琢磨起面前这个男人模样。

　　黄楠森浑身都有着婴儿肥的趋势，不同于那些帅气精致或者骨骼分明的脸庞，他的脸蛋肉肉的，软软的。手指也并不修长，但是握住后能给人安心的感觉。

　　“老师，能借我一下手机打电话回家吗？”

　　“噢好啊。”

　　接过对方的手机，上面挂着一只老土的青蛙挂饰，绳子都有些发黄了。因为这个洛杏儿还专程给他买了个青蛙模样的情侣挂饰让他换一个，而对方怕恋情暴露一直没有挂上，就连带在身上也没有。

　　现在这个时间，黄楠森已经和自己交往了大概有半年了吧？青蛙挂饰应该还没有送出去，可以的话真想回收一下。

　　洛杏儿假装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里面的人吧啦了一段自己的现状，挂掉之后把手机还给了黄楠森。

　　“你家人要过来接你是吗？那我就先走了。”

　　看着黄楠森一点都没有老师的风范，直接把受伤的同学扔在店里独自呆着也许只有他才能做出来。

　　洛杏儿笑着点点头：“之后再见，黄楠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