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殇印》牛恋

32、第 32 章

　　悦喜是被碧空吼醒的，她只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皱了皱眉。
　　她想起床，却发现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虚弱到连张嘴都要很用力。
　　小东西……或者说瞳离，以他成人的身体坐在她的床边，焦虑地看着她。他很憔悴，眼睛充血，还含着雾气，嘴唇干裂，血干涸在唇角……悦喜睫毛微微颤动，又昏了过去。

　　之后，调养了一个礼拜，悦喜才恢复过来。
　　那天她笑着问瞳离，“你是想保护我，还是保护他？”
　　瞳离一愣。
　　“你知道他会死在我的手上吧。”悦喜轻笑，眼里是看不透的深黑如渊。
　　瞳离沉默，终于，他抬起头，笑，“他是我的父亲。”
　　“瞳离。”悦喜忽然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帮我一个忙。”

　　第二次入这个梦境，瞳离的感受完全不同于第一次。自从“那个人”死后，他就觉得身体怪怪的。这种感觉最明显表现在他可以保持成人的身体！
　　原本瞳离一个月，只能有两次变成成人形态的机会，而且不能使用过多的力量。那次在与无月的交战中，他消耗过度才致使他后来只能以孩童的摸样出现了。可自从“那个人”死后，他的力量如同泉水一般涌出，连绵不绝，维持成人的样子丝毫不费力。
　　这次悦喜把他“请”来她的梦境中，同上次的感觉最大的不同，是觉得周围的雾气没那么浓烈了，淡而温柔。
　　这次径直前行，竟然没有遇到那个声音前来阻止，直到他走到尽头，遇到一扇门。
　　门高耸入云，见不到边。门前，站着一个青衣男子，黑发如瀑。

　　想来，这便是那“守梦人”！
　　“又见面了。”男子说。他明明就在眼前，那声音却仿佛从天边而来。
　　男子轻笑。凝脂般的皮肤，刀刻般的容颜，修长的身行，天籁般的声音，高贵的气质……这完全就是创世主的杰作！完美如此，如果说，他不是神，那么世界上，便不可能有神了吧！
　　即便瞳离，在这一刻，也不禁虔诚起来。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男子微笑，说，“我是天夜。”
　　这个名号对瞳离来说，如晴空霹雳。传说中的神之王，竟然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而且还如此微笑，如此哀伤。
　　哀伤！他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为何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看我吧？”天夜洞悉了他的想法，无奈地笑。
　　“我要，做一个占卜。”瞳离凝神，正色道，“关于，天殇印的占卜。”

　　天很蓝，饱和度很高的那种蓝。
　　空气中有点湿润，却散发着柑橘的芬芳。
　　湖很静，不起一点涟漪，如同被冻结起来的冰，清晰地倒影着岸边的树，和枝桠。
　　悦喜站在树下，抬头望天，许久，轻叹。

　　一阵风吹来，她打了个寒战。
　　湖面真的被冻结住了，还保持着涟漪的形状。空气也开始发抖，不知时间会不会也被冻住？
　　悠扬的萧声传来，仿佛穿过了时间的尽头，来到她的耳边。
　　有一种悲伤可以让时间止步，让心脏停止跳动吗？
　　回头的一瞬间，悦喜的眼泪冻结在了脸上，苍玉手中的冰萧化成雾气，向悦喜包围过来。
　　她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动一下，雾气结着了冰，把她包裹在内，在阳光下，如水晶般璀璨夺目。

　　她保持着被冻结前的悲伤的表情，每一分毫都看得如此鲜明。
　　苍玉微笑，轻声说，“五个小时以内，他会来救你的……一定……”
　　他转过身，面向湖，周围因为寒冷凝上了霜，风吹起他雪白的袍，赤裸的双脚踏过结霜的草地，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他在岸边止步，手掌中凝聚起空气中的水分，重新凝结了一支冰萧。
　　萧声再度响起，响彻云霄，天和地之间，忽然云雾翻腾，遮天避日！
　　多少年的等待，只等到了这一天，无法再等下去……
　　早已冰冻的血液在这一瞬间沸腾了，呼啸着冲破云端，肆意呼喊。
　　火魔殿震动了，长老忽然睁目，惊起。

　　萧声从人间传来，传遍了整个魔界，如魔音般在火魔殿上空盘旋，而且越来越激烈。
　　包裹住炎伢的火焰开始跳动，闪烁着火花，忽明忽暗。
　　这魔音，分明就是冲着他而来！

　　长老凝神，掌中蓝光大盛，忽然一喝出声，蓝光自他手中铺展开来，包围住火魔殿，以抵挡那靡靡之音。
　　曾经，那些，都是他教给他的。

　　“长老长老，为什么你总是说我不如苍紫？”小苍玉在比试中每次输给苍紫，都不服气，都会拉着长老长长的袖子问个究竟。
　　“因为你的音没有感情。”长老低下头揉揉小苍玉柔软的发。据说，个性与头发是有关联的，小苍玉是个柔软的孩子，善良单纯，如玉。
　　“可是我明明每个音符都吹准了！”小苍玉厥起嘴，他的高兴和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孩子，要感动别人的音乐，首先要感动自己。”说那句话的长老，笑得如那天的阳光。
　　音，可以用感情来吞噬人心。
　　不懂得悲伤的小苍玉，吹奏不出噬人心魂之音。
　　而那个笑容，也会永远在记忆中的某个午后灿烂着，一如那天的阳光。

　　然而回荡在火魔殿上空的萧声，却悲伤到连花草都枯萎了。
　　长老知道如何来抵御这样的魔音，然而却情不自禁跟着伤心。这个孩子，曾经，多么善良可爱！
　　他会因为苍紫一句无意间要喝七迷酿的话，跑出边界十多次，去采集鬼物坡冰花上的露珠，去风炎火山寻找生长在火山灰之中的火灵花长出的火灵果，去迷雾海湾收集渔人的泪水，甚至跑去天界龙渊潭采集千年才开花一次的圣莲……
　　这个孩子，固执到令人心疼，却可以在浑身被荆棘划伤后，跑到你面前拿出一支花，告诉你他是如何才采到了这支花。他会用闪亮的双眼看着你，让你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责备他的话，却只会被他感动。他做的一切都如此不计后果，即便最后被伤得体无完肤。

　　所以当迷霓告诉他，她爱的人是苍紫时，他心如刀割，却还可以微笑着祝福他们。
　　所以当苍紫误会他侵犯迷霓的时候而打伤他时，他心如死灰，却不哭不闹，默默离开。
　　他比任何人都爱他们，固执而无私的爱，却也因此受了最重的伤。
　　当迷霓把剑贯穿了他的胸膛，他是以怎样的心情在微笑？
　　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忍受这几千年来冰川的侵蚀？为了能守护他想守护的人，他不计较寒冷和悲痛，即便知道等待他的是怎样的结果，他依然无悔守侯。
　　等待是一个绝望的过程，他却独自承受，从来没有抱怨过一个字。

　　这个固执的孩子，固执得让人心疼，让人心颤……

　　鲜血从长老口中喷出，蓝色光罩开始颤动，渐渐抵不住魔音的攻击。
　　是身老力衰了吗……
　　长老苦笑，他本该为弟子可以超过自己而高兴的，然而这时候他却要拼命抵抗。
　　炎伢是下一届的王，在他成长起来前，这是做为魔界长老的义务，即便死，也要保护他！

　　魔音强盛，长老奋力守住，白色的长袍落下了鲜红的血。强劲的风吹动袖口衣角，风声做响。
　　“老师，放弃吧。”苍玉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带着一声叹息。
　　长老把右手大拇指放进嘴里，用牙一咬，以血在空中书了一串咒符，咒符像有生命一般停留于空中，渐渐发出强烈的红光。
　　苍玉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忽见一道红光冲向天空，直击位于人界香格里拉湖畔的苍玉。
　　苍玉只因一下迟疑而没有闪躲开，狼狈地向后退了几布，嘴角淌出了血。

　　“老师，你不惜同归于尽，也要杀了我吗？”他喃喃道，那一瞬间，脸上竟然有种呆滞的恍惚……
　　“我不会让你这样任性下去！”长老飞出火魔殿，出现在苍玉面前，目光凛冽地看着他，“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