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殇印》牛恋

14、第 14 章

　　我是为了他死的，那把剑贯穿了我的胸膛，于是，我就这样死在了他的怀里。
　　他没有笑，他到死都没有对我笑。但是我看到他的眼角有些晶莹的东西，我不敢去猜测那是眼泪，这个男人，连笑都吝啬给我，难道还会为我哭吗？可是很好看，他琥珀色的眼眸，那样的明亮。
　　他看着我。
　　这是第一次，他用那双澄澈的眼睛，关注地看着我啊！
　　“傻瓜！”他紧紧抱住我，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
　　我已经说不动话了，但是我依然用最后的力量给了他一个微笑。一个微笑，用尽我全部的力气。
　　我的手无力地捶下，原来，死也并不是件可怕的事情。

　　我一直以来都以为，死了会像睡着了，直到下次投胎再醒过来。但是我却看到了他，在一个紫色烟雾氤氲的地方。
　　“王。”我在他面前行了个大礼。
　　“阿月，我已经不是你们的王了。”他看起来很疲惫。
　　他走过来把我扶起。
　　“您是天界的王，不管发生什么事，一直都是。”我说。
　　“别这样说，我会更内疚。”他温柔地抚摩我的长发，眼神飘的很远，“阿月，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不解。
　　“因为我，你被封上了一个印记。”
　　“印？”我茫然地摇摇头，“我不明白。”
　　“这里是你的梦，阿月。”
　　“我的梦？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是的，你已经死了。但是阿月，让我守住你好吗，让我守住你的梦。”
　　“王……”我简直受宠若惊，却又不明白，“为什么？”
　　“不要叫我王，叫我天夜。”
　　“天夜？”我继续问，“为什么？”
　　“做为补偿。”他忽然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王！”我惊呼。
　　“阿月，谁都该有幸福，不管是人是神还是魔，但是你不会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抬眼看我，与其是对我说，更像在对他自己说。
　　“为什么？”
　　“因为你身上带着他的诅咒。”他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我。从他的眼神中，我已经看不到那个夕日意气风发，高贵优雅的天界王了。
　　“王，您不用说抱歉。”我微笑着，蹲在他面前。
　　“阿月……”
　　“不用说了。”我摇摇头，“如果重新来一次，您还是会选择这样的结局，对吗？”
　　我看到他眼里闪了闪，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没有关系的。”我笑，“这是命。”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过了千年。
　　我出生在一个官宦之家，幸福的童年，爱我的父亲母亲。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完美得，不像是真的。我可以每天什么事都不做，弹弹琴，喝喝茶，看看天。
　　天总是很蓝，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的眼睛总是容易被光芒刺到，流出泪来。
　　“小姐，你又来了。”如意用丝巾轻轻为我拭去泪珠。
　　我回头对她微笑。
　　“小姐，你总是这样安静，又这样忧伤。”如意说，“小姐，你这么幸福，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如意，我没有忧伤，我很快乐。”我说。
　　如意叹了口气，拿扇子给我扇风。初夏的江南，午后已经开始热了。

　　我坐在假山上的亭子里，视野所及之处，一片绿意怏然，连空气中都充满了臃懒的气息。耳边是虫儿和鸟儿的低鸣，一派繁荣的生机。如我，又能有什么忧伤呢？
　　“小姐，我刚才听说了件事！”如意神秘地对我一笑，“老爷和夫人，给你找了门亲事，方才已有人来提亲了。”
　　“亲事？”我抬起头看她。
　　“对啊，小姐，你都17岁了！”如意给我的茶杯里倒满水，端到我面前。
　　“所以，我要成亲吗？”我看着茶杯，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
　　“小姐，老爷和夫人，一定会为小姐选个好夫婿的！”如意很肯定地说。
　　“不……”我说，“我不能嫁人。”
　　“小姐？”如意很惊讶，“女人，是一定会嫁人的！早晚的事情。”
　　我没有说话，却在这时，我的母亲，过来了。

　　“夫人。”如意屈膝行礼。
　　母亲点点头，走到我旁边坐下，“宛如。”她拉过我的手。
　　“娘。”我对她微笑。
　　“今天，穆天王府前来提亲了。”母亲轻轻地说。她是个温柔美丽的女子，贤惠，优雅。
　　“我可以不嫁吗？”我问。
　　“你是个安静的孩子，不管什么事情你都能做的很好，你也从来没有忤逆过我们的意思。”她顿了顿，又说，“孩子，这是你第一次说不。”
　　“我不能嫁人。”我又说。
　　“我知道你舍不得家里。”母亲轻轻抚摩我的头发，温柔地微笑，“可是孩子，姑娘总是要嫁人的。”
　　我沉默了下，还是那句话，“我不能嫁。”
　　“当初我嫁给你爹的时候，也是一万个不乐意呢。”母亲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很温暖，她说，“你未来的丈夫，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相信我。”

　　所以更不能嫁啊。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王说过，我不会幸福的，谁都会，只有我不会。我身上带着诅咒，他的诅咒。他的诅咒，我破不了的，谁都破不了。
　　因为，他是苍紫，魔界的王。
　　母亲见我不说话，便接着说，“穆天王爷，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他不只是身居高位，而且有德有才，他平定了北方之乱，很得皇上赏识。我相信，他会是个好男人。”
　　“王爷……”我喃喃自语，“也就是说，我不能不嫁了？”
　　“宛如……”母亲心疼地看着我。
　　“如果不嫁，他会生气的对不对？”我握紧她的手，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些。
　　“宛如，你会幸福的。”母亲说。
　　我会幸福的？我只怕会拖着别人，跟我一起不幸而已。

　　一直到成亲那天，我都没有见过我的丈夫。我和他拜了堂，进了洞房，但是他没有掀开那块红布，我听到他从窗户爬出去的声音。于是我在床边空坐了一夜。反而，我松了口气。
　　于我，小姐和夫人的差别，不过是衣服发饰。
　　第２天起来，如意给我梳妆完毕，出去用早膳，我才见到我的丈夫。
　　只一眼，我就认出来了，是奎。

　　虽然外貌不同了，但我确定是他。他没有了原来琥珀色的眼眸，而是很深的褐色。但是跟以前一样，冰冷的眼神，冷的人，无法触摸。
　　“小姐！”如意在耳边轻唤，我才回过神来。
　　“奎？”我不确定地叫他，我不知道他是否认出了我。
　　“什么？”他疑惑地看着我，说，“你叫我什么？”
　　“我是阿月！”我想我的声音有点颤抖。
　　“她脑子没问题吧？”他回头问旁边的刘管家。
　　这句话犹如冷水把我扑醒。他不记得我了。

　　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一直到5月初5那天，我才再次见到了他。
　　他穿着红色的战袍，英姿飒爽。看到我走来，他取下了红缨头盔，没笑，依旧冰冷的脸。
　　“你要走了吗？”我说。
　　他点点头。
　　“你还回来吗？”我又说。
　　“你希望我不要回来？”他口气轻佻，却带着笑意。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只是我在他眼里，看不到那抹琥珀的光芒。
　　“我等你回来。”我静静地说。
　　“为什么你就像个娃娃，似乎没有脾气，没有感情？”他走近我，伸手抚摩我的长发。
　　“我没有？”我笑了。
　　“你有吗？”他更欺近，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吹拂在我的脸上，“你的丈夫从来没有碰过你，甚至连你的面都不见，你却连一句怨言都没有。”
　　“我该有吗？”
　　“不该吗？”
　　“如果我有，可以改变现状吗？”
　　他怔了怔，忽然亲上我的唇。如羽毛轻拂，世界似乎就这样变的温暖了，似乎原本侍奉在周身的人都消失了。我的世界里只有他了——其实原本我的世界里，也只有他。

　　“你终于有表情了。”他嘴角向上弯去，不管哪个弧度，我都觉得很好看。
　　“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又说，“我讨厌你。”
　　“我知道。”心跳恢复了平静，我淡淡地笑。
　　他的眼神又一闪，脸部轮廓冷了下来，“你束缚住了我，你只是个牺牲品，他们派来看住我的牺牲品。”
　　“我束缚住了你？”我不解。
　　“你茫然的表情，更让我讨厌。”他厌恶地说。
　　“对不起。”我说。
　　他忽然又笑了，“你是白痴吗？这样也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
　　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他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去，带给我眼里一抹快要燃烧起来的红。
　　红色的战袍，谁说他不是他？他站在用尸体堆砌起来的山上，他挥着龙渊刀砍向不断冲上来的魔，他的红色战袍早已残缺不全，他的脸上淌满了他的或别人的鲜血，他的眼睛散发出琥珀色的光芒，他倒下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他在说，“阿月……”

　　他这么一去，走了整整半年。听说是战争。战争，我知道他一定会凯旋归来。
　　他回来的时候已是深秋，我冲出门去看他，却发现他身边多了个女子，一个异族金发碧眼的女子。
　　跑得太急，脚下一绊，我跌到在地。他抬眼看我，冷冷地，然后牵着那个美丽妖娆的女子从我身边走过，没有回头。
　　“小姐！”如意过来扶我，一脸心疼。
　　“我没事的如意。”我看她快哭出来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小姐你还说没事！手上的皮都破了！”如意急得快跳脚了。
　　“不疼。”我说。
　　“小姐，我给你去上药。”
　　我点点头，傻丫头啊，我真的不疼，尝过心疼的感觉后，这世界上，还会有什么能让我觉得疼呢。
　　他回来我就很高兴了。看着他，我就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爱不爱他是我的事，接不接受是他的事。我笑了，王，我很幸福，谁说我不会幸福？

　　“你在笑什么？”在他的接风宴上，我端坐在他身旁，酒过三循，全场微醉，他举着酒杯看我，而他的腿上，坐着那个异族女子。
　　“因为你回来了。”我轻轻说。
　　“我回不回来，又与你有何干系？”他挑挑眉。
　　“对你来说或许没关系，只要对我来说有关系便好。”我迎上他的眼，笑。
　　“原来你也不是温顺得像绵羊。”他玩味地看着我。
　　我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桌前的食物。
　　“你让我有了征服的欲望。”他忽然把头凑到我耳边，轻轻说道。
　　“我早就是你的人了。我是你的妻子。”我说。
　　“你的心呢？也是吗？”他放肆地把手伸到我胸前，贴住我心脏的部位。
　　“不是吗？”我也笑。只是看着他，我就想微笑。
　　他深深地看我一眼，忽然把手中酒杯里的液体倒入口中，然后揽过异族女子，喂到她的口中。

　　“夫人，给我跳个舞助兴。”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全场的人都能听见。顿时，全场哑然，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跳，就是贬低我的身份；不跳，就是忤逆他的意思。
　　他手轻轻向上一台，乐师奏起了音乐，原本正在场中歌舞的女子，悄然退下。
　　我站起身，对他微微一笑，用不高不低让全场都能听清楚的声音说，“如你所愿。”

　　奎，你是否还记得这支舞？你是否还记得，在王的宴会上，我跳的这支舞？你是否记得，你曾经是那么专注地凝视着我，用你的眼神赞赏着我？
　　我拿下头上繁复的发饰，丝一般乌黑以腰的长发滑落我的肩膀，我笑了。
　　我随着乐曲轻轻旋转，长发和裙摆一同飞扬起来，就像那众多个充满阳光的午后，只是一切是否又能回到从前？

　　我拿什么和你计较我想留的你想忘掉
　　我拿什么和你计较不痛的人不受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