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余温》熹木

9、17

　　“对了，试一试样品的味道吧。都是薄荷味，但可能有点微妙的不同。”郑禾恩提议道。
　　“好。”俞温看着他拿来四瓶试剂，标签上全是外文和他不懂的方程式。
　　俞温依次打开，到第三瓶的时候几不可察的蹙眉，迅速关上盖子，打开最后一瓶。
　　郑禾恩心下稍惊，以为是这个样品味道太过奇特，拿起来一瞧，顿时瞪大眼睛。这瓶他错拿成真正采集的信息素了！而俞温刚刚的反应...
　　郑禾恩心脏砰砰跳，一种由来已久的怀疑涌上心头，让他十分不安。
　　没等他开口，俞温先道，“最后这个吧。我想要更纯粹一点，不要薄荷的那种苦味，好像确实有点博士你身上的味道呢。”他朝郑禾恩一笑，眼睛弯弯的。
　　郑禾恩此时却笑不出来，嘴角绷着。俞温能分辨信息素和替代品，对气味也非常敏感，这似乎有违低敏症的一般症状。犹豫片刻，他试探道，“前面几瓶，为什么不喜欢？”
　　俞温听到这话，明白刚刚自己已经露馅儿了。他并不心虚着急，像是回忆着其他味道，“感觉好像...有点奇怪？调的有点甜了...”
　　“甜？”郑禾恩垂下目光，在他看来这几瓶都不甜。“那这个呢？我觉得这个是比较容易适应的。”他晃了晃手里的瓶子。
　　“博士...”
　　郑禾恩又望向他，只听他道，“我其实...并不能分的很清楚。这款很清淡好闻，我很喜欢。”
　　他眸子里闪着真诚，郑禾恩心中划过几个熟悉又违和的画面。当想到低敏症的患者一般都有些自卑，便不太忍心继续问，“我知道了。”
　　...
　　回家路上，俞温便叫百宴楼送外卖过来，却见郑禾恩胃口不太好。
　　“怎么了？”俞温停下筷子问。
　　“可能天气太热了吧。”郑禾恩慢慢嚼着，敷衍俞温。实则感觉自己思虑过度，连个喘息的空间都没有。一早收到新项目，应付丁澎湃，给黎津打电话，工作一下午，还要和俞温签合同，又让俞温试验样品，每一件事都令他心力交瘁。
　　俞温瞧出些不对劲来。见郑禾恩只吃了平时的一半，他故意板起脸，“不乖哦，不能不好好吃饭。”
　　“没...我饱了。”郑禾恩无奈道。
　　俞温拿起他的餐具，夹一小片生菜裹着一口米饭送到他唇边，“快吃，我长这么大还没喂过别人呢。”
　　郑禾恩只好张口吃下。
　　俞温看着他吞咽，又挑一块鳜鱼蘸了蘸汁，再次喂过去。
　　郑禾恩有些不愿意，去拿他手上的筷子，“真的不用...”一把年纪还要人喂，说出去丢死人。
　　“那你自己吃？”
　　郑禾恩摇头。
　　“不行。”俞温的手牢牢把着筷子，“快点，听话。”
　　郑禾恩勉强把鱼肉吃了，重复道，“我饱了。”
　　俞温干脆没理他，一口汤抵在他嘴角。
　　郑禾恩抿着唇拒不配合。回家之后彻底松懈，现在只想洗澡休息，不想连吃饭都被人管着。他一个人随心所欲惯了，虽然胃比较脆弱，但还不到一顿不吃不行的程度。
　　两人犟着对视，都有些脾气。
　　俞温的手在空中僵了半晌，一点点冷下脸，“啪”一声勺子掉进碗里。难得他从郊外开车赶回来，有心情哄着郑禾恩，他就这一幅生人勿进的态度？还是说他仍然怀疑自己的“低敏症”？
　　是他先对郑禾恩感兴趣，可这不意味着他们形成关系后，还得一直捧郑禾恩。他哪受过这种对待，何必放着外面软糯可人的omega床伴不要，天天对着郑禾恩的冷脸？
　　俞温火气窜上来，“行。不想吃就别吃了。”一下站起，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他几步走到门口打算穿鞋。
　　郑禾恩愣了愣，赶紧追上去拉住他，“俞温，等等，你别闹...”
　　“我怎么了？”俞温截住他的话，瞪他，“让你好好吃饭有错吗？对着我很倒胃口？还是把我当外人吧？签完合同翻脸不认了？”
　　郑禾恩张了张嘴，被劈头盖脸凶了一顿，有点反应不过来。他第一次见俞温这样大声说话，一双桃花眼含怒圆睁，陌生的仿佛他从未认识过这个人，过往的温柔笑意似乎都成了虚假泡影。
　　“啊...不是的，俞温，不是你的原因，是我今天太累了...跟合同没关系，我没有...”郑禾恩摇着头，下意识失措的解释，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挽留俞温。
　　他曾经为了留住黎津费尽心机，说过很多自私肉麻的话，可当着俞温的面，怎么言语都苍白起来了呢？
　　俞温目光沉沉的注视他，快要把他从里到外看穿。
　　郑禾恩咬着下唇，忽觉自己确实任性，俞温出差回来又未尝不累？他也是为了让自己多吃一些，在办公室他还提到说一起回家...
　　四周寂静无声，郑禾恩像木桩一般直挺挺站着。
　　如果俞温想走，那便走吧，本就留不住任何人，就连被全心全意付出过的黎津都不曾为自己停住一眼，何况只是发生□□关系的俞温，郑禾恩自暴自弃的想。
　　从前他认为此生都不会为了感情难堪的停住脚步，而今他尝过，回味苦涩，从身到心。
　　蓦然，俞温扯了郑禾恩的手臂，把他带进怀里紧紧搂住。
　　郑禾恩呼吸一滞，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俞温在他耳边低声道，“博士，我不是故意吼你的。”他太着急了，明明知道郑禾恩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可以用钱打动、拴住的床伴，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难以快速改变。只好暂时放下身段，哄一哄他。
　　心脏狠狠的抽了一下，血液开始疯狂的奔腾。郑禾恩明明认定俞温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也不是非自己不可，但当他抱紧自己，心还是不可收拾的软了，为他融化成一汪清泉，倒映着俞温每一个温柔的模样。
　　不可思议，无可救药。
　　郑禾恩无声的回抱住他，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
　　...
　　郑禾恩斜靠在床头，这个房间充满俞温的气息，让他心里有种无处逃离的慌乱感和游离不定的背叛感。握着手机，不自觉打开通话记录，对中午拨出的那个号码发呆。
　　黎津是进退有度的，他想划清的界限，别人永远无法逾越半步。而俞温会无休无止的侵入他人的领地，无形中一步步蚕食剥夺他的空间。
　　俞温像巷子里的美酒，勾着人踏入陷阱，而黎津是四周的铜墙铁壁。郑禾恩发觉自己如迷失其中的旅人，惶惑不安。
　　俞温洗完澡，浑身热腾腾香喷喷的，悄悄从另一边上了床，凑到郑禾恩耳边，“看什么呢？”
　　郑禾恩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锁上手机，“没什么，你...先擦擦头发。”
　　俞温已经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加上郑禾恩欲盖弥彰，顿感恼火，又不想因此失了体面，他掰过郑禾恩的下巴，在他嘴唇上狠狠啃一口，“你帮我擦。”
　　“好。”郑禾恩怕再次惹他生气，下床拿毛巾轻轻揉着他的头发，等半干不湿了，再用吹风机吹。手指穿过俞温细软的发丝，热风里带来洗发水的清香，俞温脊背宽阔，有着成熟男人的沉稳背影，在此时郑禾恩的眼里，仿佛一座横亘眼前的山峰。
　　“怎么不动了，博士？”俞温触了触他放在自己头顶的手，隐没在发丝之间，温暖而干燥，竟带了几分安抚人心的力量。
　　郑禾恩关了吹风机，“唔，不好意思，走神了。”
　　俞温不爽的“啧”了声，没再追究，“算了，已经好了，睡觉吧。”
　　关了灯，黑暗里两个人的呼吸都很清晰。
　　郑禾恩几次想推开俞温搭在他腰上的手未果，不知是自己无力，还是俞温太过霸道。他的意识沉入梦乡的时候，脑中闪过一张英俊的脸，眉骨鼻梁高挺有致，可分不清到底是谁的。他不敢笃定，只似是而非的敷衍自己，放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