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乐正雨枫

19、19

　　重新回到警署上班时，邱刚敖发现自己如今的待遇简直比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还夸张。
　　他刚进办公室的门，同事们就给他倒好了热水，又在他的座位上放了个软垫。他在室内环顾一圈，发现角落里居然还摆着一部崭新的轮椅，顿时无语。
　　“你哋醒下，我系有咗，唔系残咗啊。（你们醒一醒，我是怀孕了，不是残废了。）”
　　“敖哥，我哋小队好唔容易有个新生命，梗系要小心D啦！（敖哥，我们小队好不容易有个新生命，当然要小心点啊！）”招志强说着，把办公室里的速溶咖啡全都收了起来。

　　邱刚敖无奈摇头，想起之前考虑过的升职申请，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你哋话，如果我而家申请升职，上头会唔会批？（你们说，如果我现在申请升职，上头会不会批？）”
　　“应该会挂。时代之城嗰单case，如果冇你，真系唔掂噶。（应该会吧。时代之城那件案子，如果没有你，真的搞不定。）”莫亦荃持乐观态度。
　　张德标觉得这件事有点悬，但他依然鼓励邱刚敖去试一试。“先试下咯，反正兄弟实撑你嘅。（先试试吧，反正兄弟一定挺你。）”

　　第二天一早，邱刚敖就向自己的直系上司沈明递交了升职申请书，申请任职重案组高级督察。
　　沈明接过申请书看了看，又瞟了一眼邱刚敖腹部隆起的弧度，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阿敖，你现在这个情况，想升职可能比较难。你还是安心养胎吧，升职的事过几年再说。你看你怀孕了，不能出外勤，又不能经常加班，生完孩子还要休产假……”
　　邱刚敖对此早有准备。他微微一笑，拿出几张写满了字的A4纸，一条条念了起来。
　　“2020年8月4日，嘉诺撒圣玛利小学持械伤人案，共制服6名匪徒，身负四处刀伤，解救23名人质，获得香港警务处嘉奖。”
　　“2020年10月20日，破获海云大楼绑架案，顺利解救人质苏宛容。”
　　“2020年11月16日，老街46号，线人阿骆临时反水，挟持游邦潮。是我开枪打中了他，没有伤到游邦潮分毫，存活的线人后续也提供了重要线索。”
　　“2021年2月18日，时代之城A栋5楼……”

　　“好了，不要再念了！”沈明听着邱刚敖列举出的种种功绩，有种被人扇了一巴掌的难堪感，不得不出言打断他的话。
　　邱刚敖仰头看着他，眼底燃起了一把桀骜不屈的怒火。“就因为我怀孕了，所以之前的那些成绩全都不算数了吗？我为警队扑心扑命，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我的？！”
　　他此时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歇斯底里的情绪，吼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愤怒的咆哮。他记得自己上次这样失控暴怒，还是在审讯室里。
　　而这一次，他比先前更加怒不可遏——
　　在这个世界，他明明没杀人，也没犯法，始终兢兢业业捍卫正义，流汗又流血，凭什么还要被抹杀所有功绩？难道就因为这个该死的Omega性别？
　　他一直以为沈明这个上司比司徒杰好得多，看来是他想错了。

　　邱刚敖怒吼的声音太大，直接惊动了其他办公室的同事们。他们纷纷走了出来，有好奇看热闹的，也有打算过去帮忙的。
　　张崇邦担心邱刚敖气坏了身体，又怕他和上司起冲突，立刻敲了敲沈明办公室的门。
　　“沈sir，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方便让我们进来谈谈吗？”
　　沈明没回答，直接走过去给张崇邦开了门。他从未见过邱刚敖这般盛怒的模样，看到印象中攻无不克的得力下属露出陌生的危险獠牙，心底也不免有些发憷，只希望张崇邦能尽快劝住对方。

　　邱刚敖显然气得不轻。他咬牙切齿，双目发红，胸膛随着粗重气息剧烈起伏，凶神恶煞地瞪着沈明，仿佛要生吃了眼前的人。
　　“阿敖，别生气，对身体不好。”
　　张崇邦展臂将邱刚敖圈进自己怀里，轻轻顺抚他的脊背，温声安抚着人。“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动气，冷静一点……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邱刚敖任由张崇邦搂着，倚在他怀中低声喘息，闭目缓解轻微的晕眩感。他本能地用手掌护住自己的小腹，直至胸中那股不平的郁气消散大半，才示意张崇邦松开搂住他的手。

　　安抚好邱刚敖的情绪后，张崇邦抬眼看向沈明，义正辞严地警告对方：“根据《Omega职工保护条例》第十二条规定，在Omega职工怀孕期间，用人单位不得在薪酬调整、职务晋升等方面歧视或限制Omega职工。”
　　“沈sir，这些条例你以前可能不清楚，但是现在我已经告诉你了，在场的各位都是人证。一旦你知法犯法，我们可以去告你。”
　　“你……”
　　沈明万万没想到，向来老实稳重的张崇邦竟然也会反抗他。他正视着张崇邦坚定凛然的目光，一时没了主意。
　　还没等他想好对策，又听见了张德标的声音：“沈sir，我只认敖哥这个老大。如果你仅仅是因为他怀孕了，就不让他升职，那我也不想在警队待了，这个地方没前途。你给我3分钟，我现在就去写辞呈。”
　　“我也打算辞职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加班吧，我们不会再帮你做事，也不可能再为警队卖命了。”罗剑华也提出了辞职。

　　沈明头疼不已，觉得这些人简直不可理喻。
　　“阿标，阿华，你们是Alpha，怎么也跟着一个Omega胡闹！”
　　罗剑华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我是Alpha没错，但我老婆是Omega，我的女儿将来也有可能是Omega。沈sir，你凭良心讲，如果你的老婆辛辛苦苦工作，却在职场遭到不公正的待遇，你能忍吗？”
　　“当然不能忍。”朱旭明冷冷说道，“阿华说得对，我也要辞职。连自己人的公平都维护不了，还做什么警察？怎么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
　　“我也是！”招志强和莫亦荃也跟着表态。

　　邱刚敖燃烧的怒火已彻底被这些浪潮般澎湃的暖流浇熄。
　　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被这么多人维护的滋味，强烈的震撼与感动犹如涨潮的海浪，一波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心房，令他满嘴发涩，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贯直言正色的张崇邦，为了他的私事，公然顶撞上级，完全不顾后果；兄弟们更是不惜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只为帮他讨要公平——他何德何能，值得这些人为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行了行了，别再闹了，算我求你们。”
　　一面是步步紧逼的下属，一面是办公室外众人的眼光，沈明终于架不住压力，只好给邱刚敖倒了杯茶，示意他坐下来谈。
　　“阿敖，我知道你劳苦功高……刚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虽然情况特殊，但我还是会同意你的申请。至于上面批不批，我就做不了主了。”
　　邱刚敖拉开椅子坐下，接过茶杯浅啜一口，恢复了往常游刃有余的姿态。
　　“我明白，那就有劳沈sir了。”

　　“谢谢你们。”
　　离开办公室后，邱刚敖低声向大家道了句谢。
　　“不用谢，你值得。”兄弟们朝他笑了笑，回到各自的岗位上继续工作去了。
　　“阿敖，你没事吧？会不会感觉肚子痛？”张崇邦小心翼翼地扶着邱刚敖，生怕他因为方才的事情大动肝火，伤了身体。
　　邱刚敖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没事，我好得很。”
　　“真的没事？”张崇邦仍是不太放心。
　　“咁唔放心我啊？（这么不放心我啊？）”邱刚敖握住他的手，笑吟吟地问他。
　　张崇邦见他面色还算可以，暗暗舒了口气，将对方微凉的手指攥在自己掌心。
　　“你有前科啊嘛，我梗系惊啦。（你有前科嘛，我当然怕。）”

　　“对了，升职的事，要不要我帮你跟上头说一下？”
　　其实张崇邦很清楚自己的弱点。他一直埋头做事，从来不懂得也不屑于讨好上级。他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因为处事不够圆滑，曾经被袁家宝多次吐槽。
　　相比之下，邱刚敖就显得灵活一些，这也是他晋升速度更快的原因之一。
　　不过，无论擅长与否，他还是愿意为了阿敖去争取。他自认孩子的到来也有属于他的那份责任，不能全让阿敖一人承担。

　　“不用了。邦主，你是我的Alpha，还是注意避嫌吧。我就算不依靠你的力量，也能自己搞定的。”
　　邱刚敖摇了摇头。他不需要张崇邦为他做更多，因为他心里缺失许久的那块拼图已经被补齐了。
　　——我已经得到了你的偏爱，心满意足，再也没有别的遗憾了。
　　邱刚敖的拒绝在张崇邦意料之中。他也没有强求，只是郑重地叮嘱自己的伴侣。
　　“好。你需要帮忙的时候，一定要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