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乐正雨枫

20、20

　　下厨算是邱刚敖业余之外的一大爱好。因为真心喜欢，他费了不少心思去琢磨如何改良各种菜式的味道，平时的厨房里也都是他掌勺较多，张崇邦负责买菜、洗碗、打下手。
　　可惜自从怀孕以后，他的这个爱好就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张崇邦不让他进厨房了。为此，邱刚敖抗议过无数次，但都被张崇邦统统驳回。
　　邱刚敖也曾经尝试过阳奉阴违，趁着张崇邦不在家的时候偷偷下厨，结果被提前回家的人当场抓包——鬼知道张崇邦一打开门就看见他在厨房里忙碌的情景时，心情究竟有多刺激。

　　“阿敖，把刀放下！”
　　张崇邦死死地盯紧邱刚敖握着菜刀的手，看着那锋利锃亮的刀刃，不禁心惊胆战。
　　“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了，让你别拿菜刀吗？万一不小心伤到自己怎么办？”
　　“邦主，你这是在质疑一个大厨的专业素养。”邱刚敖不满地撇了撇嘴，却还是依言放下了菜刀，走到一旁开始洗菜。
　　张崇邦连忙将他浸泡在水盆里的手拉出来，用毛巾仔细擦拭干净。“洗菜这种事还是交给我吧。水太凉了，你现在可不能受寒。”
　　“我洗手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
　　邱刚敖没好气地睨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发表更多的抗议言论，就被张崇邦“请”出了厨房，让他坐在客厅里等开饭。

　　张崇邦端着煮好的菜上桌时，邱刚敖正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捂着肚子微微皱眉。
　　他被吓得不轻，立刻放下了手里的菜，急切地问道：“怎么了，肚子痛吗？我都叫你别下厨……”
　　“不是。”
　　邱刚敖抬眸看他，脸上的神情混合着惊讶、紧张与喜悦，似乎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赧意。“他……好像动了一下。”
　　张崇邦闻言怔了片晌，随即领悟了邱刚敖的意思。他早就查过相关资料，知道四个月以后渐渐能感觉到胎动，一直都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我能摸摸吗？”
　　邱刚敖没回答张崇邦的问题，只是抓住了他的手，将对方宽大的手掌覆在自己圆润的腹部上，让他自己感受。
　　张崇邦用掌心贴着邱刚敖的肚子，耐心等候了片刻，突然感觉到有什么轻轻踢了一下他的手掌。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微弱的动静中蕴含了生命最初的力量，像刚发芽的幼苗自由舒展着它的第一片嫩叶。他对这种陌生的悸动感到惊奇，又无比珍惜。
　　他放轻力道抱住了怀里的人，神态虔诚而满足，就像拥抱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香港地处的位置纬度低，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典型的冬短夏长。刚到五月份，天气就开始热得不行，满大街都是清爽的短袖凉鞋。
　　五个月的肚子已经非常明显，因为天气的影响，邱刚敖也无法再穿皮衣或者风衣遮掩身形，否则容易中暑。反正警署里的同事们也都知道了，他索性自暴自弃，不再作任何无谓的掩饰。
　　比起行动不便而言，更让他烦躁的是孕期需要忌口，他喜欢的许多食物都不能吃了——高脂肪、高糖分、辛辣、寒凉、腌制食物，都被张崇邦列入了禁忌食谱，就连最喜欢的咖啡也不能喝了。

　　“我感觉现在的日子跟坐牢没什么区别。”
　　邱刚敖无精打采地瘫在沙发上，也不知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孕期犯困嗜睡，实在懒得动弹。“我想吃炸鸡，披萨，腊肠，雪糕。”
　　“加油，再坚持四个月。”张崇邦在旁边鼓励他，“你不能吃，我也不吃，陪你一起忌口。”
　　邱刚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瞄他，觉得这样实在没必要。“其实你可以吃的，我又不介意。”
　　“无所谓，我又不爱吃那些。况且你一边忌口，一边看着我大吃特吃，岂不是更痛苦？哪有你闷闷不乐，我却独自享受的道理？”
　　张崇邦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看着邱刚敖一脸不爽地闪躲自己的动作，嘴角带笑。
　　“你说过的，大家不好，才是真的不好。”

　　这日，张崇邦去超市购物时，偶然听两位闲聊的路人说起，现在医院里有一种仪器，能借助电流模拟阵痛。两人一致认为，那些想要孩子的人都应该去体验一遍，这样才能明白生命的来之不易。
　　张崇邦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仪器，心中随之萌生出尝试的念头。
　　这个世界的性别注定他不可能拥有孕育生命的能力，但他确实很想体会一下这种感觉，至少能够在阿敖经历痛苦的时候更加感同身受，能明白阿敖到底为他付出了什么。
　　现在是下午两点，这个时候阿敖应该还在午睡。反正时间还早，不如就偷偷去试一试吧。

　　护士熟练地调试好仪器，对于这位前来参与阵痛体验的先生感到有些诧异。
　　根据她的经验，通常来体验这种设备的，都是正在备孕的Beta或者Omega，很少会有Alpha愿意前来，除非是被自己老婆逼迫的——更别提像这样威猛健壮的Alpha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铁汉柔情？
　　张崇邦躺在床上，看着护士将连接电线的金属片贴在他结实的腹肌上，而后按下了仪器的开关。
　　“疼痛等级会逐渐上调，最高十级。如果中途感觉承受不住，可以随时喊停。”
　　张崇邦点了点头，闭上双眼，认真感受着电流带来的轻微痛感。

　　或许是天生耐受能力比常人强，也可能是警察这个职业令他经常负伤的缘故，在体验前四级的疼痛时，张崇邦都没有多大的感觉。
　　当疼痛等级提升至五级时，他终于觉得有点难受了。他心知这样的疼痛距离真正的生产还差很远，于是尽量放松身体，让自己慢慢去适应它。
　　六级的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皱眉，等级再往上提时，他已经忍不住在床上辗转反侧，急促吸气，试图缓解疼痛带来的不适感。
　　直到将全部级别的痛感都体验了一遍，他才喘着粗气开口，请护士关闭仪器。护士依言关掉了按钮，对他露出赞赏的目光。
　　“很少有人能完整挑战所有的疼痛等级，你很了不起。”

　　张崇邦的关注点却不在此。他心神不定，犹豫着询问：“一般来说……生产的阵痛会持续多久？”
　　“初产的平均时间大约是13小时。当然，并不是一开始的疼痛就达到最高级，痛感会渐渐增强。”护士告诉他，“进展不顺利的话，也有阵痛持续48小时以上的。按照目前的科技水平，仪器并不能完全模拟真实的疼痛，只能作为一定参考。”
　　张崇邦默默颔首，脸色变得更白了几分。
　　这段短时间内的疼痛体验，虽不至于让他失态挣扎、喊叫出声，却也疼出了一脸的汗。他不敢想象，倘若这样的疼痛持续十几个小时甚至更久，会变成什么样。
　　他自认身强体壮、忍耐力过人，都觉得七级以上的疼痛难以忍受，何况阿敖身板这么单薄……要是到时痛得受不了怎么办？阿敖又不能像体验仪器那样，可以随时喊停。
　　他紧拧着眉离开医院，忽然有点后悔当初留下了这个孩子。

　　张崇邦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了家。
　　邱刚敖恰好待在客厅里，听见门外传来钥匙响动的声音，顺便走过去开了门，发现张崇邦的脸色奇差无比，被他吓得一愣。
　　“邦主，你怎么了？这个面色好像撞了鬼。”
　　张崇邦一言不发，只是伸出双手搂住了邱刚敖的腰，将下颚抵在他的肩上，喉间泄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邦主？邦主？”
　　邱刚敖感觉莫名其妙，连续唤了两声都没得到回应，只能回抱住张崇邦，轻轻拍抚着他宽厚的背脊。
　　“到底怎么了？你遇到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的，不要自己一个人扛。”
　　他云淡风轻地笑着，对自己将来必须承受的痛楚一无所知——或者说是毫不在意。

　　张崇邦说不出话，只能无言地拥抱着怀里的人，还注意调整了一下姿势，避免压到他的肚子。
　　——你才是啊，不要自己一个人扛。
　　他知道邱刚敖其实比他想象中的坚强许多。然而，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忍不忍心又是另一回事。
　　让人承受这样剧烈又长时间的疼痛，他实在是不舍得……如果他能替阿敖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