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大师》驰三野

44、选择谁

　　当王思敏攥紧手里的铁链将霍孜往自己腿边拉的时候，林思存垂在腿边的手指就已经不自知地重重紧攥了起来，被修剪圆润的指甲彷佛能划破手心，他意识到自己失态后缓缓松开手，却无人知晓血肉上已经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

　　“林少可能还没见过这样的游戏吧？爬狗游戏，就是让霍少像条狗一样在地上爬，他可以随意选自己的主人，如果他运气好，他选的主人愿意带他回去，就可以结束这场游戏。”

　　这自然不是真的，柳季语想要带霍孜回去，这群人也不一定放人。

　　王思敏高高扬起钢棍，一如既往朝霍孜身上敲去，这次他敲的是霍孜的腰臀连接处。

　　霍孜原本努力支撑弓起的腰背霎那与地面亲密接触，再也动弹不得。

　　“唔…”剧痛一瞬间袭来，占据他的所有理智，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腰被硬生生打断了，他发觉自己动不了下半身，当即一阵恐惧从心底深处涌出。额头密密麻麻沁出冷汗，心跳声震耳欲聋，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废人’。

　　他惊恐地想：自己是不是……要成废人了？

　　正常人用力的敲击都能让人褪一层皮，更别说王思敏天生怪力，不知轻重，这一下都受不了，霍孜还生生承受了那么多下。霍孜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连手指都蜷缩不起来，犹如一条搁浅的死鱼，若不是身躯因为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恐怕真的以为这地上趴的是一具尸体。

　　林思存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可他的脚步却像是焊在了原地，使他不能朝霍孜靠近。

　　王思敏似乎也知道自己刚才下手颇狠了些没控制住位置和力道，当即急切地甩飞了手里的棍子，将霍孜扶在自己怀里探着呼吸：“你没事吧？”

　　“操蛋！”柳季语一脚踹到王思敏肩膀上：“你这傻逼怎么搞的？你把人搞成半身不遂我就杀了你！”

　　王思敏歪歪斜斜倒在地上，可一点也没让怀里的霍孜磕到，他声音颤抖道：“我就是出神了才会……霍孜，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废掉你的……”

　　半身不遂。

　　四个字就像是又细又长的针，一下又一下扎进霍孜的神经尖端，他睁着眼，目光涣散，眼角却无端流下生理性的泪水。

　　即便受到侮辱，他也没有如此心如死灰过。

　　可要让他后半生残废度过，这对骄傲无比的他来说，还不如死了。

　　他无法想象自己被迫失去所有兴趣爱好，他不能再肆意在草原上骑马，也不能开自己喜爱的跑车，更不能在白雪皑皑中穿梭滑游。

　　终其一生只能嵌在一辆灰扑扑的轮椅上，连下坡路都能轻易摔死他。

　　那群人像是也没想到王思敏这傻逼居然能搞成这样，纷纷傻眼了，谁都没出声。

　　“砰！”

　　门再次被撞开。

　　路泽脸色阴沉至极地冲进来，他刹那间在人群中锁定霍孜，在看见霍孜这副难以描述的惨状时，一个大男人居然连脚步都颤抖了起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声音发颤，前所未有的怕觉排山倒海翻涌而来，他怕的是，自己如果来晚一步，是不是就会见到一具尸体了。

　　不顾霍孜身上的脏污，路泽大跨几步来到霍孜身边将人背起来，柳季语想要来夺人，被路泽一个凶厉的眼刀杀了回去。

　　没想到平日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谦谦公子，居然也有这么恐怖的一面。

　　柳季语想到路泽这人不能惹，便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步。

　　路泽感觉自己背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他忙得转头问道：“霍孜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难受？”

　　霍孜的声音没有起伏，断断续续地艰难道：“带…我……走……”

　　犹如麻木的机器吐音。

　　“我带你走！我带你去医院！你不要睡，你千万不要睡，等我带你去医院看医生！”

　　金丝边框下的双眼早已红透，路泽收紧双手背着霍孜往门的方向走。

　　就在路泽即将跨出去的时候，林思存忽然出现在他身边：“人交给我，我带他去医治，你知道的，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医疗资源。”

　　路泽看着他，眼中有一瞬而过的犹豫，可还没等他拒绝，霍孜趴在他的肩头出声道：“不…不要…把我……交给他……”

　　因为过于虚弱，霍孜想要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很费劲。

　　路泽听着心疼得很，连忙应声道：“好，我不会把你交给他。”

　　林思存闻言面色如覆上冰霜：“今天不论你说什么，人都必须给我。”

　　路泽见他要跟自己争到底，脸色也冷了下来：“林思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跟这群人混在一起，但一丘之貉的道理我更懂，霍孜如果交给你，恐怕下次再见我只会见到一具尸体。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他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想要钱，他二话不说就给你转账，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带你出来见人也是大大方方，从没遮掩过你，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你就是他后半生认真相待的爱人，可是你怎么做的？恩将仇报，赶尽杀绝，夺了原本就是他的一切不说，还要和这些禽兽一起侮辱他，你觉得你配得上霍孜的爱吗？你现在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说，你要带走霍孜？”

　　字字句句，声声控诉。

　　林思存是个人渣的事实，被路泽叙述平铺摆在所有人面前。

　　得到霍孜的爱，原本就是一种殊荣。

　　林思存声音愈加冰冷：“这是我和霍孜之间的事情，轮不到外人置喙。”

　　“今天这个人，无论如何我也要带走。林思存，面对霍孜你可以永远保持高傲，但霍孜同样可以选择放弃你，就像现在一样，放弃从今往后再和你纠缠不休的资格。因为我和他是朋友，所以我尊重他的选择，这是他此刻对我的委托，即便你不允许，我也容不得了。”

　　路泽推开林思存横在他面前的胳膊，背着霍孜一步步朝外走去。

　　那一瞬间，往日觥筹交错灯影重重，如浮现在林思存的双目，一去不返。

　　他看见霍孜侧过头不愿看自己，只留下冷漠抗拒的后脑勺，湿透的衬衫下满是淤青，与自己交错而过的手腕印满屈辱的锁痕，而昔日白皙的脖颈更是血肉绽开触目惊心。

　　他忽然很害怕，非常害怕，不知道是从哪一个节点开始，心底破了一口深不见底的窟窿，空洞的感觉侵占了他的全身，彷佛此刻他再不追上去，霍孜就会越走越远，他就再也触不到眼前这个人了。

　　“霍孜！”

　　情急之下他猛地拉住霍孜的手。

　　“你要是走了，从此以后你再也别想见到我！”

　　而那个人给出了从头至尾唯一的回应——

　　霍孜抽出了自己的手，有气无力道：“别碰我，脏。”

　　林思存到头来只握住了一团空气，还有满手的，属于霍孜的鲜血。

　　他站在原地，看着路泽背着霍孜越走越远，而他手中粘腻的触感无一不在提醒他，那个人真的走了。

　　……

　　霍孜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医院里。

　　刺眼的白色天花板，浅蓝色的窗幔随风摆动，滴管内一点一点往下滴着液体，源源不断输送到他的体内。

　　他听见路泽在阳台上打电话，半遮掩的门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导致他不想偷听也不得不听到交谈内容。

　　“杨宇桓，这件事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路泽语气严厉，想来事情非常严重。

　　“你如果还想继续把我当作八岁的小孩，你尽可以继续编造这些瞎话糊弄我。”

　　“我会好好考虑我们之间的感情，这一切跟霍孜无关，我只是认为你已经和我当初认识的杨宇桓不一样了。”

　　“好了，先这样吧，这段时间你不要来找我，等事情办完了我自会找你讨个说法。”

　　挂断电话，路泽转身，却在看见霍孜那一瞬间脸上的严肃尽速消退。

　　他快步走到霍孜身边坐下：“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霍孜沙哑地说：“水。”

　　路总闻言连忙起身去倒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喂霍孜喝下，尽心尽力简直像个高大版贴身丫鬟。

　　“慢点喝。”

　　霍孜咽下最后一口水，发自内心地说：“路泽，谢谢你。”

　　“跟我之间，不需要说谢谢，以前你帮我的地方也有很多，更何况我们两家几十年一直有走动，我们算得上是一同长大的朋友。”

　　“路泽，你没有像他们一样，这一点我就已经很感谢了，但你宁愿冒着得罪他们的风险也要救下我，这是另外的谢谢。”

　　“只要是个人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虐待，他们那群人已经不算是人，而是畜生了。”

　　霍孜深深看了路泽一眼：“你的为人我一直很倾佩，不与纨绔子弟同流合污，一心事业，路家有你这样的好儿子，真是莫大的福分。”

　　“而我……”霍孜苦笑一声：“也许我姓霍，就是给祖宗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