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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置身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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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泽深深叹了口气:“这件事怪我,如果不是我没有和宇桓好好解释清楚,他就不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你放心,这件事因我而起,我会好好了解全部经过,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外面忽然传来吵闹声,模模糊糊听不清内容,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发生什么事了?”路泽皱眉点开对讲机。
外头的保镖通过对讲机回复道:“是林先生和龙先生,他们正为了霍先生发生争执。”
“告诉他们病人需要静养,不论是谁一律不准进来。”
保镖为难道:“恐怕您不亲自到场,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下一秒保镖就被摁到了墙上,等路泽出去的时候,看见大块头保镖可怜巴巴地做着苦瓜脸,衣领的扣子都掉了好几个,松松垮垮地吊在胸口,简直不要太辣眼。
没办法,在场的这几个他谁都惹不起,还手是不可能还手的,他只能在老板没出来前尽力用躯体格挡。
路泽扫过龙二担忧的脸,脸色松动了些。毕竟他知道霍孜身边这个人一直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伤害霍孜的事情。
随即他的目光停留在林思存的脸上:“你怎么会过来?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了吧?霍孜现在不想见你,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林思存收回盯着隔离玻璃的视线,冷冷瞥向他:“你觉得我会放任他一直待在你这里吗?”
一旁的龙二接话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路总为人光明磊落,从不做落井下石的事情,不像有些卑鄙小人,对一个无辜的普通人赶尽杀绝,简直无情到了极点。”
“无辜?”林思存眼神逐渐阴冷下来:“我怎么看不出来,霍孜有哪一点无辜?”
路泽抬手打住他们火烧的苗头:“林思存,你亲口说过霍孜一旦离开那扇门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你了,我应该没听错吧?你现在是要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见路泽拿那时的话来刺自己,林思存也毫不留面子地反击道:“早先听闻路总避霍孜如瘟疫,和姓杨的那小子不清不楚,霍孜落入柳季语他们的手里,是杨宇桓和柳季语共同谋划,作为杨宇桓的枕边人,你真的一点儿也不知情?路泽,别装无辜了,即便你不知情,你主动邀请霍孜,给了他们可趁之机,你本人同样出现在新云鹿,却那么迟才察觉到异样,这是你的疏忽,收起假惺惺的正义吧,说到底,你也是共犯。”
“谁告诉你的?”路泽拧起林思存的衣领,眸光凌厉:“你在这场局里扮演什么角色?你又知道些什么?”
林思存冷冷笑着,不言不语,仿佛在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龙二攥紧双手往前走了一步,语气沉重道:“路总,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否则我不会让少爷留在您这里的。”
路泽正要解释,突然病房内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以及玻璃碎了一地的清脆声音。
来不及再顾什么,三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冲进了病房。
仅一眼,林思存的步伐肉眼可察地踉跄,身形难以维持稳定,血液从头到脚凝固住,如同十二月份的飞霜冻结住了他的心脏,使他忽然感知不到跳动的节奏。他以往封冻情绪的眼瞳此刻再也不得平静,只剩霍孜凄凉的身影。
满地的玻璃碎屑,满地流淌的清水。
一个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的成年男人像刚刚学步的小狗一样趴在地上,眼中一片茫然,缠满绷带的手心从雪白又逐渐变红,不少玻璃渣还刮在纱布条上,露出的修长指节用力扣紧地面,指尖被摁到发白,表现出主人内心极度的不甘。
最明显的,就是男人的下半身,像是失去功能般软趴趴拖在地上,任由水渍浸湿裤子。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大约是摔在地上的时候蹭到的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流到下巴尖,一滴滴坠下。
一年前,所有人都想象不出风光无限的霍孜有一天会狼狈成这样,一年后的今天,曾经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子连口渴想喝点水都做不到,摔碎的玻璃杯,正如霍孜摔碎的自尊心,连原样都看不出来了。
龙二最快作出反应,冲到霍孜面前,不顾地上的玻璃渣,他双膝跪地将霍孜翻身抱起,膝盖割伤的疼痛远远不及他心里的疼痛,他双手颤抖地把人牢牢抱在怀里,如捧至宝般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上。
“叫刘医生过来!”路泽着急冲外面吩咐道:“立刻!”
林思存是唯一一个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的人,身为合格的局外人,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可当霍孜藏在额前发隙下的目光扫到他的时候,他却触电般垂下了眼不敢对视,急促起伏的胸膛和腿边悬垂的微颤指尖暴露了这个人,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置身事外。
是在害怕吗?害怕从霍孜眼里看到他不愿看到的憎恶…
怨恨…冷漠……
亦或是……疏离?
还是害怕霍孜根本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或许全都没有,这些憎恨全都没有如林思存所想那般针对浮现。霍孜睁着惘然的双瞳,并没有真正地看谁,这个可怜的男人只是陷入了反复的自我确认,是不是自己真的变成了残废?
医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饶是在场的都是不能得罪的大人物,他在看见霍孜这副惨样后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大声埋怨道:“难道你们不知道病人的特殊性吗?还敢让他一个人呆在这里?他行动不便又自理困难,一定要有人在场陪护知不知道!”
“这次是我的疏忽。”路泽只关心霍孜的伤势:“赶紧看看他的伤怎么样了。”
医生叹了口气,连忙为霍孜重新处理伤口。
“让他们取一套新的患者服,这身湿透了不能再穿了。”
“好,我去说。”龙二捏了捏拳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脱下患者服,一圈圈卸下湿淋淋的绷带,被血染红的纱布被医生用无菌镊子小心剥脱,背上被鞭挞后形成的狰狞伤口顿然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林思存目光瞬间黯淡,最终还是无法抑制地往前迈了一步,他下意识脱口而出:“轻点。”
路泽和医生同时看向他。
林思存眸光闪了闪,不自然地找补道:“我是说,医生您的动作再不轻点,他就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
医生闻言这才放慢了手上的速度。
不用多余地问霍孜疼不疼,想必非常疼,不然他的脸色不会这么苍白,汗珠不会大颗大颗往下掉。
可即便如此,霍孜却一句痛都没有喊过。
背上的青紫交错随着医生的上药包扎逐渐隐藏在一圈圈绷带下,直至消失不见。肉眼虽然看不见了,但不代表那些伤不存在,不代表霍孜不曾承受过痛苦,那些痕迹在一天,霍孜蒙受的屈辱就会清晰一天,无法拭去的伤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霍孜,他被人踩在脚底狠狠羞辱过,他被戴上狗链,被迫在地上用四肢爬行,被挚爱之人无情抛弃过。
躯体上的疼痛,哪儿比得上万箭穿心之痛。
林思存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不愿意看霍孜的眼睛,他知道在霍孜的心里,自己已经在作出选择的那一刻,亲手杀死了霍孜,成了辜负真心的人渣。
“我没有感觉了……”
霍孜忽然抓住刘医生的手臂,喃喃重复道。
“我下面……动不了了。”
霍孜其实在刚才摔下床的时候又添了新伤,原本就伤过的膝盖这么一磕碰,肿得更惨不忍睹,因为下意识用手臂撑地,手肘处此刻也多了层淤青。
医生怜惜地轻声安慰:“膝盖没关系,只是有点骨裂,好好养养就能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慢慢做康复可以恢复到跟以前一样的,不用担心。”
“那他的腰呢?”林思存蹙眉问道:“受伤最严重的应该是他腰部的位置,当时他被击中腰部的时候瞬间就失去知觉了,现在伤势怎么样?”
刘医生诧异地看向他:“你在现场?”
林思存回复道:“是。”
“你在场你为什么不阻止?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挨那么一棍子?”刘医生声量不自觉拔高,语气也带了些攻击性:“你们这群人到底还有没有人性了?凡事得有个度,要是病人真有个什么好歹,你们哭的地方都没有!”
“是,的确是我的错,所以医生,他的腰到底怎么样了?”
林思存罕见承认错误,路泽都有些意想未到。
医生心知脾气发发就得止住了,便没好气道:“不会变成残疾,但会留下一些病根,要恢复得跟以前一样是不可能了,以后就算好了也要少用点腰力,否则旧疾复发得在床上难受个好几天。”
说罢,医生犹豫了下,似乎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补充道:“如果你们认识他的妻子,也请拜托转告她,在那方面要多照顾他一些,总之万事小心,以防腰伤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