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大师》驰三野

25、赏还是罚

　　霍孜手上的力气渐渐卸去，忽然听到面前的人不屑嗤笑，他视线抬上，正对单向皓怜悯的目光，犹如在对他说：你真可怜。

　　他盯着单向皓的眼睛看了许久，没有在那张好看的脸上落下拳头，也没有露出被激怒后狰狞的神态，相反，他表现得很平静，就像是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单向皓的提醒，只不过是旧事重提，他何必自欺欺人。

　　于是霍孜自嘲地松开了单向皓的衣领，可他的手还没有彻底放下，眼前的人竟然在得以喘息之后捧住他的脸，伏在侧颊处低声说：“你这副样子，我还真有点心疼。”

　　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让霍孜心生烦躁，他想要撇开头挣开桎梏，然而单向皓的吻却以一种意始料不及的结果落了下来，霍孜的瞳孔陡然紧缩，离他们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脆响，霍孜猛地推开单向皓，所有人朝那个声源看去，林思存脚下躺着一滩玻璃碎片，湿哒哒的地面汇聚透明的液体。

　　“不好意思，手滑了。”林思存神色淡淡的，眼中不易察觉划过冷意。

　　霍孜重重一拳挥向单向皓的脸，将他打得头偏向一边，单向皓一边擦拭嘴边的血迹，一边从喉咙里发出不明所以的笑。

　　“疯子。”霍孜推开单向皓朝林思存疾步走去，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多留下。

　　林思存沉默不语地垂眸看着霍孜握着他的手，任由自己被拉出房子坐上后座。

　　“你怎么这么喜欢招惹他？”江之星皱眉道，显然也很不满单向皓的做法：“好好的饭局……”

　　单向皓从地上缓缓站起来，撑地时手背用力青筋突起，骷髅头图案的尾戒在灯光下散发着隐隐的异光，深黑的瞳孔映着金碧辉煌的大门前逐渐消失的背影，那里面藏有一种江之星无法读懂的执着。

　　“你什么时候中的邪？”江月河稍抬下巴，作出不屑的姿态：“霍孜那样的家伙，你也想搅和？”

　　“你们懂什么。”单向皓从桌上拿了张干净的银丝手帕轻轻点了点受伤的唇角：“这是我和霍孜之间的事。”

　　“单向皓，别做极端的事情。”江之星眯了眯眼睛：“这是我作为朋友，最后一次警告你。”

　　单向皓无所谓道：“我本来就无牵无挂，能亲霍孜一口，哪怕死了也值了。”

　　“还真是不怕死啊。”江之星无奈了，单向皓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再怎么威胁都不管用，执拗得要死。

　　龙二在驾驶位上从后视镜看向后座，霍孜和林思存这回竟然各自坐得远远的，以前霍孜恨不得随时随地贴着林思存，喜欢逗弄林思存看他的反应，可今天晚上有些反常，整个人贴着车门，左手还扣着扶手生怕一不小心就跟林思存肢体接触了。

　　至于林思存，跟平常没什么区别，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阖着眼不听不看。

　　到家之后，林思存还没有下车，霍孜先落荒而逃，对龙二沉声说了句‘停好车’就跑了。放在以往林思存要在身边，霍孜还不得舔着上去亲自开车门服务搂肩回家一条龙，今儿个却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龙二看向刚下车的林思存：“林先生，我想请问一下，先前发生了什么吗？”

　　林思存脸色如常，语气淡淡：“不如你亲自问他。”

　　龙二皱眉：“林先生，可能这次是我多嘴了，但是少爷一向非常看重你，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他绝不会是这样。”

　　“怎么，现在连主人的私生活也要介入了么？”林思存语气仍然没有起伏，但目光却冷如冰河：“我知道你对我抱有敌意，但如果是因为偏见而认为导致霍孜变成这样的人是我，是不是就有些可笑了？”

　　“……抱歉。”龙二低下头。

　　林思存不再说话，头也不回地走进梦溪里这栋豪华独宅。

　　等他推开霍孜的房门时，霍孜刚洗完澡走出来，看见他的时候霍孜擦拭头发的动作顿了顿，有些发愣：“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倒不是怪林思存出入自由，只是林思存平日里很少会主动进他的房间，让他此刻有些讶异。

　　林思存反手关门靠在门上：“你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霍孜将毛巾搭在脖子上：“今天是我的错。”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林思存走到霍孜面前，冷冷的视线扫在霍孜精致漂亮的脸上：“你和单向皓，你们之间到底有过什么？”

　　霍孜坐在床边，单手抓进湿漉漉的发间，脖颈往下延伸到腰部，清晰的骨骼呈现在凡人面前，彷佛在递交一部最完美的作品。

　　他惆怅地闭了闭眼睛，沉声道：“其实什么也没有，他经常发疯，今天尤为厉害，以前还算是个正常人，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疯子。”

　　漂亮的人无论做什么表情都极为吸引人，五官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总是能带给别人不同的惊喜，霍孜就是这样的人，他动态时无意识自己有多么抓人眼球，静态时便成了供奉在神位之上的画像，令人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人。

　　譬如现在他回想和单向皓的过往，明明是一些让他有些烦扰的片段，纯粹的眉心轻轻皱起，薄唇微抿，却依然能惹得人心神恍惚。

　　“他…”

　　霍孜只说了一个‘他’字，突觉下颌关节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卡住，他被迫仰面和林思存对视，明明林思存什么激烈的表情也没有，可不知道为何，他似乎看见了林思存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狠。

　　可当他定睛再认真看的时候，林思存的眼里分明什么都没有，比清泉还要冷冽清澈。

　　“我不喜欢碰别人碰过的，霍孜，以前你做的那些我都可以当看不见，但我希望你记住，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可以离开你。”林思存用另一只手臂狠狠擦拭霍孜的唇瓣：“罚你这一个星期，不许吻我。”

　　霍孜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只能喉咙里发出单音节，可怜巴巴地点头。

　　林思存停下动作，盯着他看。

　　霍孜觉得嘴巴刚才被林思存擦得有些发麻，还没反应过来，林思存竟然俯身咬上了他的下唇，手上卡住他双颊的力道随着深吻愈发加重。

　　待到霍孜喘不过气来，林思存才居高临下地放开他。

　　“不是说……一个星期……”

　　林思存冷笑一声：“因为你这副样子越看越可恶。”

　　霍孜突地搂住面前的人，双手抱住林思存的腰，侧脸紧紧贴在林思存的薄肌小腹上：“那你这是赏还是罚？”

　　林思存没作声。

　　“我以后再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了，你相信我。”霍孜贪恋般地轻嗅着林思存身上淡淡的酒香味：“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和其他人也不会有什么，我只有你，我只喜欢你。”

　　良久，霍孜听见林思存说了一个：“好。”

　　不过林思存没告诉霍孜的是，他这么轻易原谅霍孜的原因是什么。

　　单向皓吻霍孜的时候，林思存看见霍孜面上自然流露的抗拒和震惊，他没有说谎，他和单向皓之间的确没有什么，至少单方面他对单向皓没有那种暧昧的想法。

　　而他亲霍孜的时候，霍孜除了惊讶，剩下的便是欣喜和主动回应，这让他的心情变好了。

　　没错，他喜欢看霍孜陶醉的表情，尤其是这种特殊的感觉，只有他能赋予霍孜，掌控霍孜，调动霍孜的情绪，令这座城市的王对自己俯首称臣，是他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深知这一点的林思存，爽得全身上下都在颤栗。

　　霍孜并不知道林思存此刻在想什么，两个肌肤相贴的人却各怀心事。

　　提及单向皓，霍孜向来没什么好印象。江之星虽然有一部分内容说得过于夸张，但是不得不承认，他们三人的确是小学的时候认识的。

　　单向皓出身贫穷，考进贵族小学靠的是过早的开智和年纪小小便知努力学习，同龄的孩子早已领先起跑线，在终点处享受父母给予的天价游戏机，单向皓还在赛道上孤零零跑着。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同时也先领会到恶毒语言扎在身上的疼痛。

　　无论那些有钱人的小孩儿是有意无意，说的话总是能精准无误中伤在单向皓的身上。

　　贵族小学招收的平民学生并不多，他们优先收取各大富家弟子，这群人从小的时候就混在一个圈子，等到成年后已经彼此熟得不能再熟，犹如天生形成了一个结界，普通人根本无法融入进去，这就是他们维持百年荣华富贵的基础手段。

　　而那些平民学生自然都是同龄中顶尖的存在，可放在霍孜他们的学校里，就像是特意招收来的实验小动物，没人在乎他们到底是不是天才，唯一的目的只是让这些从小身边都是大佬的富家子弟见识见识，哟，世上原来还有另一种阶层，而这些人，都是他们可以随意戏弄的对象。

　　这对单向皓无疑是残忍的，年纪尚浅的他，只以为自己能为父母争光，却不知前路有多少黑暗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