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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白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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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到半路林思存转向去了这座城市最高的夜桥,他轻靠在栏杆上,手中捏着从车内拿出来一包香烟沉默不语,看到深绿色犹如松树林般的包装,脑海中便自然而然浮现出霍孜用修长的手指随意而又散漫地夹着烟蒂的画面。
这是霍孜平时常抽的烟,车里经常会备着一些。但霍孜在他面前很少抽烟,偶尔闻过几次,不是传统的苦涩烟味,而是微微夹杂着一种雨后森林的清凉味道。
那天晚上过后霍孜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仍然带着他去见这偌大城区内各种位高权重的人,其中不乏在各个行业颇有建树的关键人物。霍孜想要给他一个身份,或许深思熟虑过,或许不假思索的,但不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唯一的,那就是霍孜希望自己的身边将来一直都是他林思存。
读书时的那些同学包括霍孜本人都一直觉得,对林思存而言,霍孜只是让他在平静生活中有些苦恼却激不起人生波澜的意料之外,或许霍孜很有钱,追人的手段层出不穷,表达喜欢足够真诚且热烈,但林思存常常只在人群之中给予他一个眼神便继续和身边的人相谈甚欢,对他长期的猛烈追求更是视而不见。
也许最初林思存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处理霍孜明晃晃的示爱,可后来林思存已经能够做到听到霍孜的名字面不改色,仿佛从来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这种做法无疑是非常伤人的,但他们更讶异的是从小被万千宠爱和无数关注包裹下的霍少爷居然能够忍受得了别人的忽视和冷漠。
老祖宗们还在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从不会让霍孜有单独走夜路的时候,后来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去世,霍孜开始有了机会冲进下雨天给林思存送伞。
曾经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林思存说并不喜欢霍孜身边有太多人,即使是负责他安全的保镖。
霍孜二话不说就遣散了这群身材魁梧的保镖,兴致勃勃地去接林思存下课,结果那天学妹约了林思存课后研习。
学妹看到霍孜的时候都愣了一下:“这,这不是霍孜吗?他又来找你了。”
林思存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想等就在这里接着等吧,我不确定结束时间。”
霍孜早已习惯,撑着笑容送他俩进图书馆,目送他俩身影随着关闭的电梯门渐渐消失,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殆尽。
后来他一个人靠在玻璃窗上仰头数着屋檐滴落的雨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面对林思存时,迎接他的总是漫长无比的等待,他幽幽叹了一口气,可打开手机看见林思存的锁屏时,心中的郁结立刻烟消云散。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研习结束,霍孜一转头便看见林思存蹙眉站在图书馆门口,学妹一脸不可思议又有些愤慨的模样。
听他们二人交谈才知道,原来是林思存的伞不知道被哪位同学拿错了,学妹是蹭别人伞过来的,她出门急匆匆没查天气预报,雨是半路下的,因此她也回不去了。
霍孜笑着走到二人面前对学妹说:“要我送你回去吗?”
虽然林思存不拿霍孜当个宝,甚至当个废品,可其他人都是实打实表面吐槽舔狗恋爱脑内心极度向往这样又有钱又大方的人的。
学妹头一次跟霍孜正儿八经对视,脸噌的就红了,有些结巴:“真、真的吗?”
“不过先让我送林思存到我的车上可以吗?”霍孜人长得好看,笑得更是蛊惑人,三两下就俘获了学妹的芳心,搞得学妹连连点头:“没事的没事的,你先送林学长吧!”
谁知道林思存瞥了眼他手中的伞:“带伞了?”
“对,特意来接你的。”霍孜做事向来不喜欢遮遮掩掩。
“伞先借给我吧明天我会带到学校还你,你叫你的保镖再给你送一把伞过来应该没问题吧?”林思存朝霍孜摊出了掌心,同时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出这句话,让身边的学妹都呆住了。
“好。”
霍孜答应的时候,正低头看着林思存白净骨节分明的手指,想起了书上写过的一句话,漂亮的手最会抓住人心,同时也最懂如何拿捏和掌控。
没错,他就算是栽在这样的手上,好歹漂亮不是吗?
林思存和学妹共撑一把伞走了,模糊的雨幕中,学妹挨在林思存身侧回头看了霍孜好几眼,那并不是她的错觉,在白灼灯下,霍孜的身影显得孤零零又落寞,就连她这个旁观者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禁问着林思存:“他真的没事吗?”
林思存没有停顿步伐,继续无动于衷地往前走:“如果你不往回看,你就不会看见让你苦恼的东西。”
霍孜孤身走进了雨里,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脖颈打湿衣服,刺骨的寒冷从心窝处蔓延开来,没有人会为他送伞,即便只是一把普普通通又廉价的伞,也不会有人会专程赶这么远的路微笑着送到他的面前。
林思存是铜墙铁壁,霍孜破不开他的铁石心肠,也做不了林思存的穿肠毒药。所有人都觉得他俩彼此成为过客是命中注定的,在他们眼中林思存心高气傲不屑于和这种富二代有任何联系,霍孜也应该明白这个世界上是有钱买不到的东西,譬如林思存,就是命运为了维持平衡派来给霍孜的一场教训。
每个人日复一日地这么认为着,冷淡的林思存将视而不见态度摆得非常明确,霍孜就像是小区的一株树,任凭风吹摇得再厉害,路过的林思存也不会多给予一眼,更何谈思考为什么它会逐渐落叶凋零。
实际上所有人都不知道,林思存在无数时刻,被人关注的,一人独处的,扬起唇角的,面无表情的,不止一次地想过霍孜在他的世界里到底算什么,从高中见到霍孜的第一眼时,似乎故事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起来了,仅仅一眼,他就隐隐莫名觉得,霍孜在他未来的人生里深刻纠缠,霍孜不是小区里的树,是沼泽的毒蔓,危险又无法摆脱,只会将他拖入窒息的污潭。
而穿越时间后的未来,成为林思存的当下,他站在夜桥之上看着桥下灯火通明的轮船开着热闹的派对,欢声笑语随着劲爆的音乐驱散了他身边许多冷清。
但那里终究不是他的世界。
他现在正身处霍孜为他构造的一个世界中,一个被金钱权势笼罩却又甜得腻人的糖果牢笼,霍孜给了他无尽的自由,只要他稍稍用力挣扎就可以破开门栏奔赴自由,林思存也自认为从来不是一个心软的人,那么一直留在这里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是他真的对霍孜有感觉吗?还是因为另一层隐形的桎梏?来自父亲欠下的天债,他不得已向现实妥协,折断翅膀甘愿交易自由得来金钱?
“小伙子,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林思存攥着烟转头映入眼帘的一张和蔼可亲的老太太脸,那老太太负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远处的三轮车上放着畚斗和扫把。
看穿着,应该是夜扫的城市清洁人员。
夜桥上散步的市民不多,但这里的景色其实是很好的,人少的主要原因还是这里桥高风大,一般人遭不住冷风这么折腾。
“您看得出来吗?”林思存眉眼一柔,语气也软和起来。
“我看你站在这里很久了,也不像是想不开要跳下去的,你是那辆车的车主吧,虽然我不懂车,但看起来跟别的车不一样,应该挺昂贵的,你已经拥有了大部分人都难以企及的东西,或许烦恼的是感情上的事情?”
老太太乐呵呵道:“要真是感情上的问题,那我懂得就多了,有什么让你苦恼的就告诉我吧,说不准我能出个解决法子?”
林思存没有立刻回答问题,他看着老太太乌紫的嘴唇,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老太太有些愣了愣,随后和蔼地笑了:“我不冷,这片地方扫了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说着她就要把外套还给林思存。
林思存轻轻摁住了她的肩膀:“以前我奶奶的身体很不好,她最怕冷,也是家里最疼我的人,每当冬季都会给我准备很多暖和的衣服,但家里条件不好,她将钱大部分花在我的身上,自己却……”
他并没有说完,也不想再深入下去这个话题,只是老太太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他忽然想起了去世多年的奶奶罢了。
“所以年轻人,你究竟在苦恼些什么呢?我也希望能给到你帮助。”
老太太龟裂的双手互相搓揉着,面上浮现出心疼之色。
林思存低头淡声道:“我在想,如果没有退路的我正站在分岔路口,要走哪一条才能改写结局。”
“看得见光吗?”
“很可惜,两条路都是没有尽头的暗呢。”
“那路口会站着其他人吗?”
老太太的话让林思存微微一怔。
“我孙子很喜欢下围棋,我记得他说,下围棋逃脱的关键在于有没有一个人在远方等你,如果有人在远方一直接应你,即使是狼狈逃乱的白子,也能击溃紧追压迫的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