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故事》吃糖醋排骨

48、躲避

　　韩域经历了一段煎熬的日子，那是少年人在情窦初开和无法开口之间的挣扎。
　　造物者给了人意识，附加物却是感知痛苦的能力。
　　这段时间，韩域都带着齐雯去吉阳街，因为网吧人手不够，齐飞的下班时间不得不延长到十点以后，家里没人带小孩了。
　　吉阳街一如既往的热闹，韩域的摊位前围了几个年轻女性，正在问他手机壳的型号。
　　韩域随意抬头，却被不远处夹杂在人群中的几个男人吸引了目光。
　　他敏锐察觉到这几个男人的异样，他们虽然穿着随意，但脚上的皮鞋却与周围人格格不入，时不时东张西望，似乎实在寻找什么。
　　韩域阴沉着脸，收回视线。
　　他思索一会儿，丢下一句不卖了，就在顾客讶异的视线中站起身，甚至连桌上的东西也未收拾，迅速钻入人流。
　　其实韩域也不确定那几个人是不是冲他来的。苏冼已经死了，在韩仲云眼中，他没有任何价值，是个看都懒得看一眼的垃圾，难道不该让他自生自灭吗？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韩域转身进了没有灯光的窄巷，等了一会儿，并什么没人追上来。他松了口气，忍不住乐观地猜想，也许是他太杯弓蛇影了，那些不是韩仲云的人……
　　突然，他顿住脚步，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齐雯被他丢在摊位上了！
　　这时再也管不了躲人不躲人了，他转身往回走，等他回到摊位，那里空无一人，客人已经纷纷离开，也没有齐雯的身影。
　　隔壁摊的李哥正准备收摊，韩域抓住他的胳膊：“李哥，看见齐雯了吗？”
　　“不在这儿吗——”李哥往旁边的空地看去，“哎？刚刚不还蹲在这儿看玩具嘛？怎么就不见了？你别着急，没准儿就是跑到别的摊位上玩去了。”
　　吉阳街上人群逐渐散去，韩域沿着主路寻觅。
　　一路上，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如果齐雯真被韩仲云的人带走，他要怎么跟齐飞交代？他要报警吗？大概率不会有用……
　　太阳穴突突跳动着，正在他做下一步决定时，齐飞从远处走来，不及腿高的小孩被他拎在手里，小鸡仔似的。
　　路灯晃得人眼晕，他站着没动，胸口传来一阵闷痛，刚刚一路跑得太急。
　　齐飞正忙着数落齐雯，嗓门大的让路人侧目：“你真当自己是个猴儿！成天瞎跑！拍皮球都敢上马路了，哪家小女孩像你这么皮……”
　　齐雯吸溜着鼻涕，耷拉着小脑袋，不声不响，显然被她哥教训了一顿。
　　她抬起头，看到对面的人影，眼睛一亮。
　　“韩域哥！”齐雯从他哥手里挣扎下来，迈开两条小短腿，扑进韩域怀里。
　　梦幻泡影被这一撞散尽，韩域后退一步又站定，真实感落在身前，路灯也不再乱晃。
　　“这小孩胆子大得要上天了，气死我了！赶紧带走，谁爱要谁要……你笑什么？”
　　韩域将小孩抱起：“没什么。”
　　“我明明看到了！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当黑脸你当白脸是吧？凭什么啊……”
　　两人并肩往回走，几日以来的挣扎在这一刻释然了，韩域想如果爱情无法强求，那有亲情也是好的。
　　也许有一天，齐飞会结婚生子，他不知道那时会作何种反应，但此时此刻，能像家人一样生活，已经是不可思议的走运了……

　　韩域又一次在人群中见到那几个男人，他知道之前的侥幸心理是多余的。
　　这次，他将齐雯交给李哥照看，并让李哥转告齐飞今晚他有事不会回家。
　　韩域穿过几条没有灯光的巷子，在确信脚步声走远，才从黑暗中走出来，人已经被暂时甩掉了。
　　家是不能回了，他绝不能让韩仲云知道齐飞和齐雯的存在，于是只有找了个黑网吧暂时留下。
　　他在网上查到不少消息，也明白了韩仲云为什么又突然想起来找他。
　　苏冼死后，所有科研成果被韩仲云收入囊中。本以为新研发的特效药会让他在医疗界站稳脚跟，可现在药品出现了问题，耗资巨大的生产线不得不暂停，银河的股票也一路下跌。
　　韩域打理完他母亲的葬礼就将所有东西寄回了老家，其中也包括了苏冼的那些研究资料，现在韩仲云到处找他不过是为了这些东西，他想从那堆资料中找出解决办法。

　　韩域在网吧呆到快天亮，他打开家门，客厅却亮着灯，这令他有些意外。
　　沙发上的人睡得姿势别扭，显然是在等他的过程中睡着了。
　　韩域心间被羽毛轻轻划过一道。
　　关门声将齐飞吵醒，他打了个呵欠，脖子传来一阵酸疼：“你家里人来找你了？”
　　韩域垂下眼睛，用并未作答。
　　两人好歹同床共枕了一年多，对方的习性都了如指掌，但凡韩域不想回答，就会用沉默来应对。
　　而沉默也在另一种意义上给出了答案。
　　齐飞半晌开口：“……那什么，跟家里人能有多大的仇怨，别赌气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人要是真回去齐飞是一万个不愿意。
　　他曾经恶劣地想韩域没有家人就好了，甚至这一年多里，他总是潜意识忽略墙上或是电线杆上的那些寻人启事，似乎只要他没看见，就能心安理得的让韩域继续留下，这何尝不是掩耳盗铃。
　　但理智却告诉他，韩域应该回去。
　　只有回到原来的家庭，他才能继续读书，不要像他这样，陷在泥泞里，往前跨一步都费劲。
　　韩域平静道：“我没有家人。”
　　“你也别太赌气，回去还能继续读书，不用像现在这样被我压榨，每天起早贪黑——”
　　“早饭吃什么？面条？”韩域打断他的话,往厨房走。
　　“……啊？”话题转变太快，齐飞默了默，“加个蛋吧，鸡蛋面。”
　　“好。”
　　这件事就被两人心照不宣地揭过了，好似只要没人提起，生活就能如他们期望那样，平凡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