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故事》吃糖醋排骨

42、怒意

　　齐飞和韩域一开始并不知道能卖什么，整条吉阳街从头走到尾也就二百米，各大摊位上卖的东西已经足够鳞次栉比。他们两个毫无经验的小子在那条拥挤的街道上走了三个来回，也没走出什么头绪来。
　　没办法，两人只好在批发市场上随便买了些小玩意儿，又去旧货市场淘了张折叠桌和小板凳，将东西往桌上一堆，先摸索着卖起来。
　　在吉阳街摆摊的大多数是为了养家糊口的中年人，像齐飞和韩域这样年轻的极少。
　　这些摊贩看着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少年，难免会生出些怜惜之情，再加上齐飞这个拍马屁十级选手，他们很快和周围的摊位都混熟了关系。
　　东西卖了半个月，韩域发现手机壳的业务最好，索性将其他东西都撤了，开始只卖手机壳和周边产品，顺带接一接贴膜的业务。
　　又过了半个月，韩域的摆摊业务走上了正轨，收入也逐渐稳定，齐飞笑得合不拢嘴，□□的事逐渐被两人抛之脑后。
　　在这期间，老头的癌细胞扩散加速，他和死神的战斗也快走到头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斗争，只是老头的家人不能立刻接受而已。
　　八月末，齐飞参加了老头的葬礼后，消沉了几天，又很快恢复过来。
　　因为韩域晚上要去摆摊，齐雯不能老放到楼上薛老太家，齐飞干脆找网吧老板申请换了白班，又自费给换班的同事买了条烟，为此他心疼得不行。
　　那几天齐飞总是没事找事，不是挑剔菜里油太多，就是嫌菜里肉太多……韩域算看出来了，齐飞一心疼钱，全家就得跟着遭罪。
　　好在韩域的摆摊生意不错，每天都按时上缴收入，所以齐飞也就是嘴上抱怨，并没有真的克扣伙食费。
　　自从齐飞开始上白班，两人就开始轮流照顾齐雯，韩域负责摆摊齐飞负责晚上。
　　韩域的生意不错，这点是齐飞没想到的，这人一看就不是个当销售的好料子，不，应该说是销售界的泥石，竟然还能卖得动东西，这点让齐飞格外费解。
　　直到某天，齐飞带着齐雯去帮忙，他才看到神奇的一幕。
　　韩域正低着头贴膜，一张脸凑在灯光微弱的台灯下，神情专注，眉目间染了月光般清冷而高贵，而周围好巧不巧围了一圈女性，老的小的都有。
　　彼时的韩域既不是不像十年后那样轮廓清晰冷硬，也没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好年韩域确实像个老少皆宜的乖乖仔——如果不开口怼人的话。
　　齐飞在一旁观察了会儿，他突然一拍脑门，生出了一个绝佳的营销方法。
　　史无前例，齐飞带着韩域去了离家不远的理发店，这是附近唯一一家剪头发还送饮料的店，足见档次之高端。
　　韩域来齐家就没剪过头发，任由头发疯长，现在额前的头发已经快遮住眼睛了。
　　理发师看到韩域时眼前一亮，强烈推荐了各种花美男式的烫染样式，但都被齐飞一一拒绝，这些都不在他的预算之内，他只有一个要求，剪短，把整张脸露出来就行。
　　理发师惋惜半天，只好应顾客要求只将头发剪短。
　　结账时，齐飞还顺了店里半瓶发蜡，他没看见理发师脸都绿了。
　　路过一家男装店，齐飞又咬牙给韩域买了两件衣服，回去的路上他一路默念：“以色侍人、侍人……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套不着狼……”
　　韩域：“……”
　　事实证明，这钱确实没白花。
　　上到中年大妈，下到学生妹，都爱往韩域的摊位前凑一凑，看东西的同时顺带也看看人。人带着人，这围观的基数大了，买东西的人自然也多了。
　　如果后来齐飞没做律师，做生意应该也不会太差，毕竟他在十年前就摸索到了商业的核心钥匙——流量。
　　为了丰富产品的多样性，除了卖手机壳和贴膜，齐飞进货的时候偶尔会添点别的货。
　　充电宝就是其中之一，这东西在一堆几块、十几块的货品当中算是昂贵产品，齐飞进货的时候也没敢拿太多，就尝试性的拿了四个。
　　这天，齐飞来摊位上帮忙，摊上的东西被前一波客人翻得有些凌乱，他顺手理了理，随口问：“今天卖了充电宝？”
　　韩域正低头给一个大姐贴膜，闻言抬起头：“没卖——”
　　刚说完他就怔住了，原本放在左下角的四个充电宝只剩下三个。
　　齐飞见他表情不对，明白过来：不是卖了，是被偷的。
　　吉阳街一晚上来来往往数不清的人，今天又是周五，更是人挤人，韩域贴膜有时需要低头贴膜，很难注意到摊位上少了什么东西。
　　“什么时候还在的？哪些人来过后不见的？”
　　齐飞这么问也是因为韩域非人的记忆力，换个其他人来哪能记住这些。
　　韩域拧眉思索片刻，他的大脑过滤着这一晚所有的信息，随后抬眼道：“有一个，三分钟前，红头发，花短裤，人字拖，在这里停留了20到30秒，最后什么也没买走了。”
　　“偷东西偷到爷爷头上了！”说着齐飞一阵风似的窜出去。
　　韩域还来不及说什么，人已经消失在了街口。
　　齐飞可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何况这充电宝是他昨天刚拿的货，一个都还没卖出去，就被小贼顺走一个，他越想越气，脚上生出一股力气。
　　齐飞在街上一边奔跑，一边按韩域的描述找人，好在红头发这个特征的人并不多，他跑出一条街就遇上这么个人。
　　前面几米处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头发火红，昏黄的路灯下跟汽车的刹车灯似的引人瞩目。青年踩着一双人字拖正慢悠悠走路，手里的手机正明晃晃插着充电宝。
　　这个红毛青年想来压根没想过，这世上会有人竟然为了一个充电宝，狂奔两条街而来。
　　“站住！”
　　齐飞眼睁睁看着自家充电宝明晃晃握在别人手里，他想也不想大吼一声。
　　前面的红毛听见声音，一回头，就见一个少年正气势汹汹地向他冲来，瞪着眼，面目狰狞。
　　也许是被齐飞可怖的表情吓住，红毛甚至来不及想怎么回事，竟条件反射的转身跑起来。
　　齐飞见人跑了，怒气更甚：“还敢跑！老子可是长跑冠军！”
　　十点刚过，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路中央偶尔驶过车辆，十米一盏的路灯暗下一个亮度，树上知了也弱了声，一切归于宁静的氛围却被两人搅乱。
　　只见长长的街道上，唯有两道身影正沿着马路牙子飞奔，一追一赶，惊扰着整条街的生物。
　　两个人生生跑了四条街，直到红毛的人字拖崩坏了，才不得不停下来。
　　红毛满头满脸都是汗，他把左脚的鞋脱下来，跌坐在马路边，不解问：“兄弟，你谁的人啊？我怎么不记得跟你有仇？”
　　齐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跟洗了个澡似的，湿透的T恤紧紧贴在身上，四条街足足有三公里，他上次跑这么长的路还是读书的时候，他吞了口唾沫润润嗓子：“充电宝还我！”
　　红毛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手里的东西，他刚刚手机没电确实在某个摊上顺手拿了一个。
　　现在他一脸不可置信：“你追我这么久就为了这个充电宝？？”
　　“你偷我东西还有理了？充电宝还给我！”说着齐飞就要上前要抢回。
　　红毛常年混迹于台球厅和游戏厅，打架斗殴是常事，得罪人也是常事。眼前这少年满脸凶相，他还以为是哪个仇家要找他同归于尽。可谁知道，这四条街跑下来，仅仅为了个充电宝......
　　刚刚的玩命奔逃就像个笑话！
　　红毛愤怒地甩开齐飞的手，他阴恻恻地盯着齐飞：“不还怎么样。”
　　他好歹跟人打了不少群架，面对只身一人的少年丝毫没什么惧意。
　　韩域贴完最后一张膜就收了东西，他麻烦隔壁摊位的李哥帮忙照看，又借了辆自行车，顺着齐飞消失的方向骑去。
　　韩域骑了几条街都没找到人。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心下开始着急，齐飞常常在这种事情上犯轴，拿不回东西也就算了，就怕伤了自己。
　　韩域锁着眉掉头，打算再沿着来时的路寻一遍。
　　刚踏上车，就听见某个角落传来叫骂声。
　　“你属狗啊！松嘴松嘴……”
　　韩域踩下刹车，侧耳倾听，齐声音又断断续续响起来，这下他确定不是幻觉，锁了车向声音来源走去。
　　去年开始，城市主路边的花台就种上了沿阶草。这种草耐热又耐寒，最少能长半米高，十分适合市政景观。
　　路灯被大树挡住，只能透点细微的光，韩域向花台的幽暗处看去，两个人影正掩在黑黢黢的草丛里。
　　红毛匍匐在草里，他想站起来，却被身后的拖油瓶死死锁住了腿，甩也甩不开：“痛痛痛！快松松松嘴！”
　　齐飞正抱着红毛的两条腿，一口咬在对方的小腿上，双眼死死瞪着对方，完全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韩域：“……”
　　红毛疼得龇牙咧嘴，挣扎中，没被咬的那条腿脱开了桎梏，他发了狠，一脚踹向齐飞的胸口。齐飞被踹得闷哼一声，双眼上翻，却最终也没有松口。
　　红毛气得骂娘，正想再踹一脚，却被一道黑影罩住了头顶。
　　韩域拎住红毛的后领，将人掼在地上。
　　红毛摔了个狗吃屎，他颤巍巍爬起来，还没看清来人胸口又被踹了一脚，当场倒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韩域将人压在地上，才看向齐飞，视线触到对方胸口的脚印，含着怒气道：“就你这水平，还学人打架？”
　　齐飞欣喜于韩域的从天而降，对他的挖苦毫不在意：“你怎么来了？呸呸......一嘴的腿毛！”
　　“什么都敢咬，也不怕中毒，回去多刷几遍牙。”
　　脸朝地的红毛：“……”
　　齐飞爬起来，他从红毛兜里掏出充电宝，又皱起眉：“不对，这包装都撕了，我还怎么卖？赔钱！”
　　红毛觉得后背的压力加重的几分，连忙道：“赔！我赔！”
　　在韩域的压迫下，黄毛的口袋里少了一百块，多了两个充电宝，其中一个是强买强卖的，原因是他们没钱找零。
　　钱货两讫，韩域松手放了红毛，红毛不敢叫嚣什么，提着一只拖鞋，灰不溜离开了。
　　两人也开始往回走，韩域取了自行车，却完全没有在齐飞面前停留。
　　“哎？你不载我？”
　　齐飞满头满身的草屑，胸口还有个写实图像，一身十足狼狈。
　　韩域在他身上看了两眼，越看越生气，最后冷淡道：“既然你这么能耐就自己走回去吧。”
　　说罢，自行车就飞快驶了出去。
　　“……”齐飞望着远处的身影瞠目结舌。
　　夏夜的凉风吹动着衬衣，韩域目视前方，面色深沉，他并不知道这一股怒意从何而起，又如何消解，唯一能做的只是离这怒意触发源远一点。
　　齐飞走回去时韩域已经将所有东西收拾好了，正等着他。
　　少年欣长的身影正靠在路灯下，月色皎白，微风徐徐，他手里的塑料袋簌簌作响，微光下能瞧见里面是一盒云南白药。
　　齐飞嘿嘿笑了两声，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
　　寻常的一天，齐飞睡到中午，韩域刚把午饭做好。
　　上了桌，齐飞抖着腿，把《好日子》哼了两遍，连齐雯都发现了他哥今天心情不错：“哥，你捡钱了？”
　　他不理齐雯，一脸神秘地对韩域说：“我听说那个□□出事了，就前天，老板跑路了，下面一堆的小头头被抓了，包括那个经理和黄牙。”
　　“哦，是嘛。”韩域语气寡淡，只顾着吃饭。
　　齐飞对韩域这淡定的反应有点失望，不过仍幸灾乐祸地八卦：
　　“听说有人写了匿名信，举报片区的派出所所长跟□□老板是亲戚关系，这信不但投在了公安局局长信箱里，还投在了市长信箱里，闹得人尽皆知。这所长为了自证清白，赶了个大早，亲自把□□上下查了一干二净.......”
　　韩域放下筷子，又盛了一碗汤，齐飞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吃完了饭。
　　“这么深的仇，你说这人是不是被□□老板抢了老婆？”
　　韩域喝汤的手一顿，随即道：“不是。”
　　齐飞狐疑：“你怎么知道？”
　　“猜的，他得罪的人这么多。”
　　齐飞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也对。”
　　□□的事在永城引起了不小的热议，但风波很快过去了，众人又渐渐淡忘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