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故事》吃糖醋排骨

41、赶山鞭

　　齐飞出来的时候韩域已经在走廊发了好一会儿呆，他拎着饭盒带着韩域往走廊尽头走，尽头左拐是个带露台的水泥空地，只有十来平，阳光却恰好拢在这处。
　　到了地方，齐飞打开饭盒就吃，他从来不在病房吃东西，他总觉得里面有股的味道，死亡的味道。
　　吃了一半齐飞总算发现韩域的反常，他囫囵咽下饭：“你这是怎么了？魔怔了？”
　　韩域：“那老人……要一直这样吗？”
　　“也不会，死了就不会了，他已经是晚期了。”齐飞说得格外轻松，好像并不是件大事。
　　“……”韩域不知道该作何表情，“既然这么难受，为什么不让他痛快些？”
　　齐飞笑了起来，他指着露台的一角，那里是个光秃秃的死角，唯一的点缀是从水泥裂隙里冒出的一簇杂草。
　　“那玩意儿叫赶山鞭，是种中草药，可以治跌打损伤，外伤出血。”
　　韩域：“好像见过。”
　　齐飞吃下最后一口饭：“你见过很正常，这种草在下水道、马路牙子这些地方都有，你看看，就这么个小东西，竟然能在石头缝里存活下来，这生命力多顽强！”
　　韩域看了眼身旁的少年，他懒散地倚靠在栏杆上，猫一样眯着眼享受阳光，却因为连日的奔波，眼下已有些青黑。
　　不知怎么，韩域生出一股想要抹掉那异色的冲动，但最后他的手指只是轻轻动了下，他说：“那跟你还挺像。”
　　齐飞闭着眼摇头晃脑，反驳道：“可不是跟我像，是跟大部分人都像。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大到鲸鱼，小到蚂蚁，这世间万物都有一种本能，活下去的本能……”
　　远处是高高低低的楼宇，灰墙上点缀着谁家的花床单，几只家养的灰鸽子在空隙间闲适地飞舞。
　　“......活下去的本能。”
　　沉寂的心海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波澜。
　　画面在韩域脑海中一闪而过，拼命吞咽食物的老人，楼下凌晨开门的摊贩，养家糊口的齐飞……
　　他的喉咙滚动了下，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低问：“那她为什么要跳下去呢？”
　　他无法理解，既然是本能，他母亲为什么要抵抗本能，从那么高的楼上一跃下来。
　　齐飞睁开一只眼睛：“嗯？什么？”
　　“如果是本能那这世上为什么还会有人自杀？”
　　“呃，”齐飞又睁开另一只眼，他被远处那群肥鸽子吸引了注意力，他心想鸽子汤得放枸杞和大枣，“可能这世上没有他们留恋的人或物了吧？”
　　霞光攀上楼房外墙，迸发出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丝绚丽，映红了韩域的瞳孔。
　　末了，韩域无声笑了笑，说不上豁然还是失望，原来在他母亲眼里，他还算不上是个值得留恋的人。
　　齐飞并没注意到韩域的异常，他看了眼时间，伸了个拦腰吆喝道：“走了，打工人要上班去了！”
　　刚往外走了两步，他又退回来，走向角落，弯腰，利索地将那株赶山鞭连根拔起。
　　“？？”
　　韩域阻止不及：“你拔它干什么？”
　　“拿回去熬汤喝啊，嘿嘿，这草还有个功效，可以明目,最近睡不够，正好用来治治我这双可怜的眼睛。”齐飞打了个呵欠，将那株细长的草杆塞到韩域手里，让他带回家去。
　　“……”
　　赶山鞭尾端的根须还沾着细碎的泥土，正在扑簌簌往下掉。
　　韩域脸一阵青一阵黄，他忍了忍：“这就是你说的活下去？”
　　什么活下去，什么生命的本能，生命现在正糟蹋在他手里！
　　齐飞感受到了韩域的怒意，他缩着脖子补充道：“那什么，这个世界除了生命本能，还有弱肉强食这么一说咧……”
　　“既然这样，那你就自己强食去吧！”韩域冷笑一声，将东西扔了回去，大步离开。
　　齐飞拎着那株可怜巴巴的小草留在原地，既不解又委屈：“动物世界不都这么说嘛，关我什么事儿啊……”
　　……
　　韩域知道这是迁怒，他过不了他母亲那道坎，却无理要求齐飞来接受这无妄的怒火。
　　第二天一早，韩域给齐雯做了早饭，齐飞下班困得要命，什么都没吃就睡下了。
　　饭后，韩域给小孩布置了拼音作业，又到阳台浇水。自从闹了上次的“饥荒”，齐飞心有余悸下种了不少东西，青红半熟的番茄，刚发芽的辣椒苗，还有新长出的青菜……
　　韩域浇到最后一个，拿着水壶的手却顿住。
　　齐飞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么个巴掌大的盆，盆里正是昨天那株赶山鞭，一晚上的工夫，顶端抽出了细嫩的绿芽，在露水的晨光里展露着生机勃勃的姿态。
　　韩域盯着这小东西，眼尾轻扬，突然无声笑了起来。
　　吃过午饭，韩域在饭桌上宣布了一件事：他要出去赚钱。
　　齐飞有点惊讶：“你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
　　此前齐飞有发现韩域不愿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像是在躲着什么人，随即想到关于离家出走的猜测，他想应该是在躲家里人。
　　因为不想看齐飞一个人打两份工，太辛苦。
　　但韩域没这么说，他只道：“因为你太穷了。”
　　“……”齐飞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那还不是要养你们两个！”
　　“那正好，我出去工作就不需要你养了，还能补贴家里。”
　　齐飞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主要是家里能增加收入这点太吸引人：“可是你没有身份证能干什么？”
　　在这个社会，身份证就是一张城市活动的通行证，没有这张通行证，没有哪个雇主会愿意承担这种不必要的风险。
　　“我可以去吉阳街卖东西。”
　　这个问题韩域早就想好了，他虽然没有身份证，但也可以干些不需要身份证就能干的活，比如摆摊。
　　这段时间他都在观察，从家到医院的路上，有一条街，这条街不在主路，却连接了附近几个大型居民区，白天看不出什么，但一到晚上就热闹非凡。
　　往常七点一过，街道两边就挤满了小贩，卖宵夜的，卖衣服的，卖水果的......应有尽有。
　　况且逛摊的都是附近的居民，少有外来的人口，这也打消了韩域最后一点疑虑。
　　齐飞听了他的想法，觉得这是个商机，他之前也想摆摊，但因为齐雯砸了人家雨棚后就搁置了下来，两人商议后就这么拍板定了下来。
　　十年前的生意还不像现在这么竞争激烈，两个半大小子就稀里糊涂开启了人生第一次创业，那时候谁也料不到韩域会在未来成为永城投资圈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