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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画饼充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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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场经历让齐飞把所有家当都亏了进去,距离月底发工资还有半个月之久,而家里除了半桶米、几个鸡蛋,就剩下阳台的几棵小青菜——他只好宣布全家进入战时戒备期。
齐飞这个当哥的还有点人性,鸡蛋和上次包饺子剩下的碎肉都安排给了齐雯,他和韩域咸菜就着青菜粥连吃了一周。
一周后,齐飞就受不了了,他总是饿得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过去,梦里还都是吃不着的大鸡腿。韩域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教齐雯数数的时间越来越少,坐着发呆的频率却越来越高。
整个家里,除了齐雯还能跑能跳能闯祸外,其他两人最多的活动就是瘫在沙发上。
这日,齐飞翻来滚去睡不着,他一股脑爬起来,门外韩域正在教齐雯认字母。他浑浑噩噩靠墙站着,奄奄一息道:“这样下去不行,得想个办法。”
韩域抬起头,他也有些撑不住:“你有什么建议?”
“听说过画饼充饥吗?”
“……”韩域嘴角抽了抽,“……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齐雯一听可以不用学习,高兴起来,她快速掏出画本和彩笔:“我会画饼我会画饼!”
有齐雯加入,就算韩域不同意也没办法,三个人围坐在桌子上,齐雯好心的给每人都发了纸和笔。
齐飞刚提起笔又顿住,他才想起自己不会画画!
于是侧头偷看韩域,谁想韩域也正看着他,明显也不会。
突然,两人听见齐雯稚嫩地声音:“我画好了!”
他们低头看去,只见齐雯给每人都画了个带黑点的圆圈。
“……”
“……”
两人面面相觑半天,这么看来,别说大鱼大肉了,他们连个像样的鸡蛋都画不出来……
韩域放下笔叹了口气:“看来画饼充饥也是需要手艺的。”
齐飞彻底失望了,他觉得现在回去睡个回笼觉兴许还有用些,于是他站起来准备往屋里走,韩域拉住他的手臂。
“倒是有个更好的办法。”
齐飞一怔:“什么办法?”
韩域视线转向客厅的一角,电视机里正播放着齐雯最爱的动画片。
“红烧肉一定要一半肥一半瘦的,带皮的五花肉切成三指宽的块状,热油将一小把冰糖炒化至深红色,将焯过水的五花肉放入锅中翻炒,加入两勺料酒......”
节目的解说情感充沛,伴着油花的滋滋声,那翻炒中弹跳的五花肉好像就在面前。
沙发上的两人全神贯注盯着电视,齐飞手里那碗寡淡的粥还飘着热气。
“……五花肉被裹上了糖霜,老抽侵入肉里,染成了熟烂的颜色,一块块抖动着落进盘子里,弹性十足。”
电视机前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吞了口唾沫。
节目播完切进了广告,齐飞反应过来吼道:“快快快!趁着嘴里还有味,待会儿就没那感觉了!”
说着,齐飞端起粥一饮而尽,他抹了把嘴,煞有介事地评价:“这五花肉肥肉少了点,不够味。”
韩域也放下碗:“我觉得刚刚好。”
两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
……
齐飞彻底装不下去了,他无力地瘫倒在沙发上,嚎啕道:“该死的画饼充饥!怎么越看越饿!肉啊肉啊......”
韩域:“因为这更加刺激了你的食欲,跟望梅止渴一个道理。”
齐飞的脸色比粥里的碎叶子还青:“那你不早说!”
韩域不说话,只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齐飞蔫了下来,他想起来韩域一开始就说了让他省点力气,只是他没听。
好在他们总算时来运转,他们并没有真的喝上半个月的菜粥。
第二天,齐飞就接了一个临时兼职,帮忙照看行动不便的病人,说白了就是护工。
按理说,护工这种照顾病人的工种压根轮不上齐飞这个毛手毛脚的半大小子,但却有病人家属直接找上他,还当场给了钱,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让家里的三张嘴撑到发工资。
这事说来话长,这病人是齐国忠的病友,齐国忠肺癌住院的那段日子,同一病房还有七八个病友,他隔壁床住的是一个年纪差不多的老头,那老头得的是食道癌,中晚期。
在那个癌啊瘤啊能把人吓得半死的年代,两个命不久矣的老头竟处出了心心相惜的战友情,算是与死神抗争的战友。
齐飞那时候放学就往医院跑,照顾老头吃喝拉撒和换吊瓶,隔壁床那老头家属经常不在,齐飞也会顺手帮他带个饭或是倒个水。
后来齐国忠的身体每况愈下,起床都费劲,两个老头隔着一米宽的过道,只能歪着脖子交流,交流内容小到象棋大到国际时事。
齐飞一直觉得要不是人不对,还真有点爱情电影里那种生离死别的味道。
齐国忠死后,齐飞就没再去过医院,他也不知道隔壁床的老头是还在跟病魔负隅顽抗呢,还是也跟随他家老头的脚步下去了。
不过他现在知道了,老爷子生命力比齐国忠顽强点,还在跟他食管里的肿瘤斗争呢,虽然日子也不多了......
老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先走一步的“老战友”,和他时常念叨的一对可怜孙子女,一时善心发作,就想帮衬一把。
他也没什么钱,拿自己儿子的钱救济别人,他更是不忍心。
于是在儿子要找护工的时候,他强硬地要求齐国忠的孙子来照看,好歹在他死前能帮一把这两小的,下去了也算给齐国忠有个交代。
这工作简直是雪中送炭,齐飞毫不迟疑地接过信封里的酬劳,答应了护工这个事。
他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催促韩域赶紧去菜市场买两斤五花肉回来。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馋过五花肉!
这时候他还不忘嘱咐韩域一定一定要挑快肥肉多的。
“知道了。”韩域拿了钱,干脆地领着齐雯出了门。
家里就剩下齐飞,他在齐国忠的骨灰盒前站了良久,随后点了一根烟,却没抽。
“你这老头,总算靠谱了一回,奖你一根,馋久了吧......”
房间里寂静无声,几缕细细的烟雾扭动着,在房间里逐渐散开。齐飞沉默地夹着烟,任由烟叶烧尽才扔进垃圾桶。
当晚,他们在时隔一周多之后,终于吃上了肉,肥而不腻的五花肉。
吃饱喝足后,齐飞和韩域双双倒在沙发上,齐飞打了个响嗝,半眯着眼喟叹道:“这五花肉不错,比前天的味道好......”
韩域也认同地点下头。
齐雯从画纸里抬起头来,指控两人:“哥,你们背着我吃五花肉啦!”
齐雯那天被齐飞送到楼上薛老太家,吃了糖醋排骨,还啃了个大鸡腿,哪里知道她两个哥哥悲催地在家看美食节目充饥呢。
齐飞懒洋洋地伸脚碰了碰她的画本:“哟,这大锤子画得真好!有圆有方的。”
齐雯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哥,这圆的是鸡腿,方的是排骨!”
“……嗯,不错,有天赋,很有欧洲画家的那味儿,” 齐飞尴尬地找补,他赶忙把锅甩给韩域,“你知道这叫什么艺术派别吗?”
“……”
原本还在看戏的韩域有些无奈,又看到一脸期待的齐雯,他只好睁眼说瞎话:“……抽象派吧。”
......
做护工的时间并不长,只需要一下午,正好和齐飞网吧的工作错开。他这几天下了班先回家补觉,吃了午饭又忙不迭去医院……这种忙碌的状态似乎又回到了齐国忠住院的日子。
累是累了点,但赚钱是刻在齐飞基因里的东西,就算没□□那档子事,他也会答应下来。
网吧和医院的距离不算近,齐飞骑自行车也要花些时间,常常来不及回家吃晚饭,韩域只好把饭送到医院,齐飞吃完了一抹嘴就直接去上班。
这天,韩域到病房时齐飞并不在,同病房的人告诉他齐飞端着老头刚拉的屎尿去厕所清理了,一会儿就回来。
于是他把饭盒放到桌上,在墙根的凳子上坐下,他打量着这间有些拥挤的病房,最后视线落在了齐飞照顾的老人身上。
床上的老人闭着眼,已经脱水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只有胸口微不可见的起伏表明人还活着……
这副场景是韩域从前没见过的,他情不自禁地皱了眉,却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住,无法挪开视线。
齐飞拎着盆回来,韩域总算回过神来。
齐飞把塑料盆放在床底下,他叫醒老人,熟练地把床头抬高半米,打开老头的饭盒,里面是糊状的东西,韩域看不出那是什么。
老人抬起凹陷的眼皮,看到齐飞手里的饭盒,他微张开嘴。
齐飞把东西喂进老头嘴里,老人费力咽下去,齐飞再喂下一口,老头又缓慢咽下去......一顿还没喂完,有一半都顺着嘴角流到了外面。
韩域看到一半就出了病房,这副场面让他莫名的难忍。
不像齐飞,他经历的死亡太少,唯一一个还是他的母亲,但他见到时人已经被火化成灰了,也并没能见过人在濒死时那种求生不能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