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故事》吃糖醋排骨

33、住下

　　齐飞还没打开门，就听见房里震天的哭声。
　　他将韩域带进屋里，反锁上门，回头嘱咐韩域别想跑，就往卧室去了。
　　韩域看了眼上锁的门，打量起室内的陈设来。墙体上生了裂缝，家具陈旧，东西摆放凌乱，画本彩笔散了一地……等他将视线从三个骨灰盒收回时，卧室里的哭声已经停了。
　　他抬起脚往卧室的方向走。
　　齐飞正在给齐雯换裤子，小姑娘梦里给床单画了地图，湿哒哒的裤子黏在身上不怎么舒服。
　　裤子被换下来，她抱着齐飞的脖子抽抽嗒嗒。
　　“哥，谁啊？”齐雯盯着门口，歪头道。
　　齐飞没回头也没回答，他顺手拿过床头的纸巾替齐雯揩了鼻涕：“行了，去玩儿吧。”
　　屁大的小孩正是没安全感的时候，早上一醒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吓到她了，现在一点也离不开她哥。她动画片也不看了，玩具也不玩了，只是紧紧地抱着齐飞的大腿，她哥上哪儿就跟到哪儿。
　　齐飞因为腿上的大型挂件，走起路来并不方便。
　　锅里的油烧热了，菜板上的肉还没切好，他又要防着齐雯被溅到，叮了哐啷一阵手忙脚乱。
　　韩域当了半天隐形人，忍不住提出帮忙照看挂件，却被齐飞一口回绝，别说齐雯不愿意，齐飞也不放心把小孩交给一个陌生人。
　　十分钟后，韩域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齐飞则抱着齐雯在门口当监工。
　　打散的鸡蛋被倒进油锅里，“嗞啦”一声，韩域熟练放进隔夜饭混合，甚至还颠了两下勺……
　　很快，三个人坐上了饭桌，齐雯最先往举起她的勺子：“哥，好吃！”
　　说完，还不忘羞答答地看一眼韩域，似乎对这个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小哥哥充满好感。
　　齐飞瞪了他妹妹一眼，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示意她专心吃饭。
　　虽然就是个蛋炒饭，但齐飞不得不承认，人家做的可比他好吃多了。他嘴上不说，却连干了三碗米饭才罢休。
　　桌上的另一少年也跟他一样狼吞虎咽，甚至吃得比他更多。
　　齐飞乍舌：这八成是到了叛逆期，搞离家出走行为艺术呢。
　　韩域埋着头，并不知道对面人的臆测，他额头出了些汗，顺手将袖子往上撸了撸。
　　这个天还穿长袖，没中暑也是稀奇。
　　他对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行为艺术嗤之以鼻，在他看来，那些成天想着流浪远方，说什么追求理想屁话的，都是吃饱了撑的。
　　“小学弟，你出来多久了？平时住哪儿啊？”
　　韩域顿了顿，老实回答：“我叫韩域，有时候桥洞，有时候火车站。”
　　这是承认自己离家出走的时间不短了。
　　“哟，还挺能坚持的，那你吃什么？”齐飞又问。
　　“......残疾人中心，有吃的。”
　　齐飞了然，他们这片确实有个残疾人中心，工作日会发放些免费食物，不过那都是针对残疾人的，也不知道韩域是怎么骗吃骗喝的。
　　齐飞倒有点佩服了，能在外面坚持这么长时间的小孩可不多，是个硬脾气。
　　“你吃完就走吧。”
　　韩域诧异抬头：“五十块钱你不要了？”
　　齐飞看了眼见底的饭盆，摆手道：“算了，我怕我亏得更多，就当喂小狗了。”
　　“......” 小狗本人吃人嘴短，不好反驳什么。
　　吃过早饭，齐飞还要去进货，他最近想趁下午休息时间去摆摆摊，再多赚点钱。
　　他关了自家门，抱起齐雯，三两步跨到楼上一户，打算把人寄在邻居家。
　　门敲了好几下才开，开门的不是薛奶奶本人，是个面色不善的中年女人。
　　齐飞认得，是薛奶奶的女儿，在外地工作平时很少回来。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嘭”一声，门又被关上。
　　这老式楼房隔音不太好，都不用竖耳朵，门里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女人尖酸刻薄的骂声透出来。
　　“你说你，自己家的孙子不照看，还帮着外人，你还指望他们给你养老啊！”
　　“……两兄妹就是克星，前前后后克死爹妈，现在连老人都死了！真是晦气，你还想让他把霉气带到咱家来不成......”
　　齐飞胸口翻涌着一股怒气，他抬脚想踹门，却在触到的那一刻又停下来，只是喘着粗气。
　　突然，一个热烘烘、软乎乎的东西贴上他的脸，他回过神来。
　　齐雯一只胖手放在他哥腮边，问：“哥，啥叫克星？”
　　“一种星星，特别亮那种。”
　　齐飞抱着人转身往回走。
　　家门口还站着那个少年，齐飞没料到韩域还没离开，不知道对方听见了多少。
　　韩域：“我可以帮你看着她。”
　　看来是全听见了。
　　齐雯早被韩域一顿饭给收买了，此时期待地看向他哥。
　　齐飞直接无视：“不用，谢了。”
　　虽然已经是一家之主，但齐飞仍是个半大小子，有着这个时期的少年独有的自尊心，宁可流血也不想向外界示弱。
　　等韩域走后，齐飞将齐雯放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又将锁好门窗，再三嘱咐她乖乖看电视，才出了门。
　　进货的市场离家有点远，饶是齐飞用最快的速度挑东西讲价也花了三个小时。
　　因为上夜班的缘故，他已经整整一天没睡觉了，思维已经开始混沌，跳个不停的眼皮更是让给他心神不宁。
　　齐飞将选好的东西一股脑塞进编织袋里，马不停蹄往家赶。
　　齐飞家的楼房建了快二十年，一面靠里，一面靠外街。外街那面一向吵闹，一排铺子形形色色，卖面条的，棋牌室，还有杂货铺。
　　面馆门口围了不少人，齐飞没兴趣探究，绕过人群往里走，面馆老板却眼尖地扯住他。
　　齐飞没防备，肩上的编织袋被粗鲁地扯落在地。
　　“齐飞！你妹妹把我的雨棚搞坏了，赶紧赔钱！”小老板扯着齐飞凶神恶煞地吼。
　　齐飞双眉紧锁：“你在说什么？什么雨棚？”
　　小老板指着自己的铺面，人群自觉空出位置，齐飞才看清门口遮雨的塑料棚耷拉下来半块。
　　小老板知道齐家就剩两个没长齐的孩子，没大人，就想吓唬一通，趁机多要点钱，于是凶恶道：“你妹妹刚才落在我的棚上，把我的雨棚给砸坏了！还吓坏了我店里的客人，你得双倍赔——”
　　话没说完，小老板被面前的少年揪住衣领，少年手劲奇大，卡得他呼吸不畅。
　　“你说什么？！我妹妹在哪里！”
　　其他围观群众一愣，反应过来立刻上前帮忙。
　　可现在的齐飞没了理智，他手背上青筋鼓起，面色狰狞，视线直直盯着小老板，其他人费了半天劲儿也没能将两人分开。
　　眼看小老板脸色发紫，双眼死鱼一样上翻，人群中有人喊道：“你妹妹被他表哥接回家了！”
　　齐飞总算松开手，他顾不上其他，转身往家狂奔，留下跌坐在地咳嗽不止的小老板。
　　旧式居民楼一般都不超过九楼，齐飞家住四楼，不算高也不算矮，早两年装了防盗窗，但不知是不是被偷工减料的缘故，网格空隙比其他人家大了不少。
　　齐飞在奔跑的两分钟里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
　　应该是齐雯贪玩不慎从楼上掉下来，好巧不巧砸在雨棚上。
　　他仍憋着一口气，直到确认齐雯完好无损，才松懈下来。
　　家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大一小。
　　韩域怀里抱着睡着的齐雯，听见动静，抬起头来。
　　楼道昏暗，两人视线相交，都奇异地从眼神里读出了对方要表达的东西。
　　韩域抱着人站起来，齐雯的小脸上还有道道泪痕，显然刚经历了嚎啕大哭。
　　齐飞喘息着掏出钥匙，因为手腕颤抖，没能一次对准锁孔，韩域转过头假装没看见。
　　又试了两次，总算成功开了门。
　　将齐雯安顿好，齐飞掩上卧室门。
　　“今天……谢谢了。”齐飞其实有点后悔，如果早上接受了韩域的提议，那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韩域点点头，准备离开。
　　“诶！”齐飞挣扎了一秒后叫住对方，他眼神左右飘忽，神情有些不自然，“……你要是还没地方住可以暂住客厅。”
　　韩域回过头，眼神闪过惊讶。
　　“……不是让你白住，得干活！做饭扫地照看我妹妹都得你来干。”
　　齐飞想了想，觉得要求似乎有点苛刻了,于是补充道：“做饭看人就成，扫地就——”
　　韩域：“成交。”
　　于是俩人就这么达成了交易.
　　谁也没料到，韩域这一住，就是两年，久到成了家里的一份子。如果不是发生了后面的事，也许他会在这个家里住更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