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故事》吃糖醋排骨

28、日记

　　米雪儿在书桌前坐了快一下午，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门外传来米母的敲门声：“囡囡，饭好了，吃完再做作业吧！”
　　米雪儿刚在饭桌前坐下，米母往她碗里盛了一碗鱼汤，米母柔声道：“囡囡，这是鱼头豆腐汤，可以补脑的，你多吃点！”
　　豆腐混着鲫鱼头被放在面前的碗里，占得满满当当，黑鱼头上嵌着鱼眼，圆鼓鼓的凸出来，正无声地望着外面。
　　米雪儿抿了抿嘴，那黑白分明的鱼眼和那半张的嘴让她胃里不住抽动。她其实从来不喜欢吃鱼，更不喜欢吃鱼头，但米母从来不知道，也许知道只是不在意。只因为鱼头补脑，对学习有帮助，米母总能以这个理由逼着她吃下去。
　　见米雪儿一直不动筷子，米母用筷子敲了敲碗，催促她赶紧吃。
　　米雪儿只好强忍着恶心吃了几口，再也吃不下，她犹豫半天，还是向对面的父母试探道：“爸妈，前几天徐佳宁的律师找到我，让我去给徐佳宁作证。”
　　“啪”一声，是筷子与桌子碰撞发出的声音，米父沉下脸：“不许去！你马上就要升学了，现在的任务就只有学习！”
　　米雪儿嗫嚅半天：“可是徐佳宁是我的同学，如果没人给徐佳宁作证她会被认为故意杀人的……”
　　“你去作证中考给你加分吗？你妈妈为了你辞职在家不是为了让你去管别人的闲事！”
　　米雪儿的头快垂到桌面，桌下的手不停地抠着裤缝，她不太能理解，难道除了读书她就不能有其他兴趣爱好了吗？
　　周围总有声音都提醒她学习是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上大学就好了，可是……真的就会好起来吗？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把拉扯到极限的弓箭，随时有断裂的危险。
　　米母看父女俩僵持不下，瞪了米父一眼：“哎呀，不去就不去啦，好好的摔筷子干什么啦！”
　　又转头数落米雪儿：“哎哟，小孩子瞎胡闹什么？你爸爸说得对的，现在学习才是你唯一应该做的事，其他有的没的都不许去管啦。来来来赶紧把鱼头吃了，吃完回房间写作业去……”
　　米雪儿做着最后的挣扎：“可是徐佳宁是我的朋友，我该帮助她。”
　　米父动了怒气：“朋友？我们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是让你去学校教朋友的吗？你是去学习的！是考大学的！”
　　米母再次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吃饭说话对身体不好！“
　　米雪儿重新拿起筷子，她安静地吃完了碗里的鱼头，脑海里却开始疑惑，如果他们的任务只是学习，那为什么课本里会写“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为什么大诗人会教他们“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学习真的只是为了考上大学吗？考上大学之后又要做什么呢？米雪儿恍惚地想起她总是在夜深人静发出疑惑。
　　.......
　　“诶！苹果皮！”齐雯眼看着齐飞把苹果皮塞进嘴里。
　　齐飞回过神，连忙吐了，他这几天嘴上长了一圈的燎泡，因为上火。上火的原因有些多，但归集起来只是一件事——徐佳宁的案子。
　　视频被雷蓓蓓毁了，这下是有理说不清，整个案子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齐雯看着齐飞嘴上油亮的水泡也有些闹心，严重影响她这个病患的心情，想说要不最近就别来医院晃荡了。
　　正准备开口，她瞥见门口的身影，惊喜道：“韩域哥！”
　　韩域被冯柏推进病房，他视线扫过齐飞：“干律师已经落魄到吃苹果皮了？”
　　齐飞睁眼说瞎话：“……最近消化不好，补充点纤维。”
　　齐雯害怕他哥又丢人现眼，连忙岔开话题：“韩域哥，你们怎么来了？”
　　韩域绕过齐飞：“过来看看，正好家里有些补品，就带过来了。”
　　身后的齐飞眼睛放出精光，这些东西看起来不便宜，齐雯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补的……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卖二手能卖多少钱。
　　不等齐雯说什么，齐飞抢着从冯柏手里接过大大小小的礼盒，喜笑颜开道：“真是太客气了！来就来嘛，还带这么多东西……”
　　韩域：“……”
　　冯柏：“……”
　　齐雯冲齐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丢人现眼，齐飞收到指示，放置好东西，果断把自己嵌进角落，很有眼力劲地把床前的位置空了出来。
　　齐雯：“你们吃苹果吗？让齐飞给你们削。”
　　韩域和冯柏回头看了眼齐飞和他手里吊着的半截苹果皮，不带半分犹豫地摇头。
　　“……”
　　齐飞把手里的苹果咬得咔擦作响，竟然这么嫌弃，他还懒得削呢！
　　韩域对谁都冷冷淡淡，也就对着齐雯温和点，齐雯说什么他都能耐心听着，还时不时点头回应。
　　齐飞看着这幕奇异的温馨场面，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韩域以后应该会是个好爸爸。
　　齐飞有点烦躁，趁着其他人说话的工夫，他偷溜到走廊上想抽支烟，刚拿出打火机就被护士逮个正着，被一通教训后他灰溜溜跑到楼下空地去。
　　他也不嫌脏，倚在垃圾桶旁边柱子上吞云吐雾，脑海里徐佳宁案子的经过、证据、疑点不停交织着。
　　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没有一点头绪，这次连尼古丁都救不了他。
　　正愁眉苦脸，视线里多了一双鞋……和轮椅。
　　齐飞抬起头，只见韩域轻微皱了下眉，似乎有点闻不惯烟味，齐飞连忙灭了手里的烟。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里面太热了，我到外面来凉快凉。”
　　韩域望了眼走廊外面，地面已经结了薄薄的冰，没有一丝活物，是热水都能结冰的温度。
　　“阿嚏！”
　　果然，齐飞打了个不合时宜的喷嚏。
　　“……”
　　“呃……就是有点凉快过头了哈哈哈……”齐飞吸了吸鼻子，半张脸埋进衣服里，一副尴尬的表情。
　　“你进去吧。”韩域似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操纵者轮椅向住院部出口去。
　　“韩域！”齐飞突然叫住他，“你有时间吗？”
　　韩域看了眼表：“十分钟。”
　　“可以！”齐飞站直身体，“你脑子一直比我好......假设你知道真相，却没有证据证明，你还会执着于揭露真相吗？”
　　因为没了视频，案子回到原点，齐飞和田小波对后面怎么应对出现了分歧。
　　齐飞认为既然没了证据就该及时止损，不论真相是什么，尽快从受害者那里求得谅解，将后果降到最小。但田小波强烈反对，他认为不该承认故意杀人，即使他们没有证据，即使他们要承担失败的后果，也不该为了少几年刑期而放弃追求真相......齐飞头一次见田小波如此倔强，他不理解田小波，就像现实主义永远无法理解理想主义一样。
　　韩域奇怪地看着齐飞：“这种白痴问题也需要纠结？”
　　“......”齐飞有点后悔了，这不是自己找骂嘛。
　　韩域：“说出真相会给你带来伤害吗？”
　　齐飞摇摇头。
　　“会给你带来好处吗？”
　　齐飞顿了下，又摇头。雷蓓蓓摔断腿，徐佳宁被霸凌，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一个律师，一个旁观者而已。
　　“既然跟你没关系，你纠结什么？你直接问当事人不就行了，他想揭露就揭露，他不想就不想。”
　　齐飞一愣，这场官司有答题资格的只有徐佳宁和徐凤春，他确实没有权利做决定！他也确实没什么好纠结的！
　　......
　　米雪儿躲在巷子口，她探出头往外望，确定男人身影消失了，才松了口气。她转身准备回家，却被背后的人吓了一跳。
　　齐飞倚着落满灰的红色砖墙，嘴里数落着：“躲得还不错，找了你好几天了，连电话都把我拉黑了，现在的小孩一点儿也不尊老爱幼。”
　　米雪儿握着书包肩带歪头看他：“叔叔，你好像跟老和幼都没什么关系。”
　　齐飞抱着胸好整以暇打量米雪儿，这小姑娘明显在扯开话题。
　　两人在人来人往的巷口僵持着，有路人往里看，米雪儿叹了口气，她知道齐飞不会轻易放她走：“叔叔，我也没办法，我爸妈不让我出庭作证。”
　　齐飞直起身，拍落肩膀上的墙灰：“我也不是来劝你的，我是来给你带东西的。”
　　在米雪儿狐疑的视线中，他掏出一个棕色笔记本。
　　这是个在普通不过的本子，封皮上没有文字，书脊部分有凹陷的痕迹，应该是常被翻阅。从侧面看去三分之二是灰色，说明纸张被用了大半。
　　“这是徐佳宁的日记本，我大概看了下，都是小女孩的无聊日常。”
　　米雪儿并没有立刻打开，她摸着封皮，手指微微颤抖：“你怎么翻别人日记！如果徐佳宁知道......”
　　齐飞没有一丝愧疚，无所谓道：“也不重要，她要么一直睡着，要么醒来被关进去，可管不了这些，我看老提到你，就给你带来了，想看吗？”
　　米雪儿沉默了，她确实想看，非常想，没有人比她更想......
　　见米雪儿陷入挣扎，齐飞拍拍她的肩膀：“好了，我先走了，看或不看，三天之后记得还给我。”
　　......
　　“9月15日晴好像是自从那天之后，米雪儿一直在躲我，我叫她一起去食堂吃饭，可是她总是推脱作业没做完。她在生气吗？可我是在帮她啊......”
　　“9月21日阴今天我在食堂看见米雪儿了，我站起来挥手告诉她我的位置，她明明看见我了却像没看见一样。我回头，果然看见雷蓓蓓和钟琳正朝我看过来，我也有点生气了......”
　　“9月27日晴今天去帮雷蓓蓓买饮料错过了午饭，钟琳给了我一片面包。我不太想吃，但她们看着，我不得不吃下去。等我吃完，他们开始大笑，果然，我吃的面包已经过期了，我发现我有点害怕去学校了......”
　　“10月10日雨我是不是没有朋友了，可是我没做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