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故事》吃糖醋排骨

24、霸凌

　　冬天的永城格外难挨，湿冷阴寒，空气里似乎夹着冰块，穿透一切保暖物侵入骨缝。
　　下午六点钟的天暮色四合，齐飞蹲在一排光秃秃的梧桐树下，揣着手直哆嗦。今天是周五，学校不用上晚自习，放学铃响了没多久，就有学生三三出了校门。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学生走得差不多了，齐飞这才看到一个小女生背着书包从面前经过，他喊了声：“嘿！米雪儿！”
　　女生停下脚步，侧过头，面带疑惑地看向蹲在地上毫无形象的男人：“你认识我？”
　　齐飞站了起来，刚抬脚又一顿，靠，蹲太久，麻了。
　　“我怎么不认识你，你校牌还在我手里，要想要校牌就乖乖跟我走。”
　　米雪儿不动，外头打量齐飞：“叔叔，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你这样好像个人贩子。”
　　齐飞把玩着手里的东西，咧嘴一笑：“你这话说的，上哪儿找我这么帅的人贩子？何况我们都见过两次面了，你抱着作业进办公室那次，还有故意留下校牌那次，不都是想引起主动找你嘛？”
　　米雪儿：“……”
　　齐飞看小姑娘吃瘪，一脸幸灾乐祸：“走吧，叔叔请你喝奶茶。”
　　学校附近最多的就是小商店，吃的玩的应有尽有，还物美价廉，两人找了家奶茶店，齐飞点了两杯珍珠奶茶。
　　米雪儿看了看面前的液体，眨了眨眼：“叔叔，我不想喝奶茶，你带我去马路对面的咖啡店吧。”
　　马路对面是商业街，环境明显比这边好，消费肯定也比这边贵。
　　齐飞插上吸管，想也不想就拒绝：“小孩子喝什么咖啡，喝了长不高，就喝这个。”
　　米雪儿瘪瘪嘴，反驳道：“那奶茶高糖高脂肪，还有反式脂肪酸，对身体更不好！”
　　齐飞嚼着珍珠，挑了挑眉：“你这懂得还挺多啊，学校教这些是不是超纲了啊，赶紧喝吧，不然你就自己掏钱！”
　　米雪儿就没遇上这样的大人，忿忿不平地哼一声，还是妥协地喝了口奶茶。
　　她盯着齐飞打量一番：“叔叔，你是不是没钱啊？”
　　“……”一杯热饮下肚，全身的寒意驱散了不少，齐飞抬起眼皮，嘴唇动了动，“瞎说什么大实话。”
　　米雪儿：“……”
　　灰褐色的奶茶见底，剩下粘作一团的黑珍珠，齐飞切入正题：“你叫我出来，是知道些什么吗？”
　　米雪儿：“侯老师告诉你的不是全部，她隐瞒了。”
　　“不是全部？”齐飞一愣，倒是没追究这小女孩儿偷听，“那全部是什么？她隐瞒了什么？”
　　“雷蓓蓓跟徐佳宁并不是没有交集，只是这个交集是单向的。”米雪儿垂下视线，半晌长出口气，“雷蓓蓓经常欺负徐佳宁，我看到过很多次，藏了她的卷子，借了她的作业却说搞丢了……有一次把人关进厕所。”
　　“哟？霸凌？”齐飞掏出烟，又想起这是室内，于是只是夹在两指间，“为什么不告诉老师？”
　　“听说雷蓓蓓姥爷是教育局的领导，侯老师的女儿想上重点初中......这你也懂的。” 米雪儿似乎有些无奈。
　　这层关系齐飞倒是没想到，他又觉得好笑，现在的小孩还真是神通广大，小大人似的，这种人情世故都门儿清，哪像他们那时候，能打个篮球就傻乐半天。
　　“那同学呢？同学不该互帮互助吗？”
　　“叔叔，你可真天真了，我们是毕业班，又是重点班，谁没事儿管这些啊，倒时候引火烧身就不好了。”米雪儿笑了起来，一脸“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表情。
　　“哦？”齐飞抱胸靠在椅背上，审视面前这个跟齐雯一样大的女孩，稚嫩面孔下似乎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那你就不怕引火烧身了？”
　　“……”米雪儿哽了一下，似乎被问到了，不过她很快说：“你就当我学习无聊吧。”
　　齐飞从裤兜里掏出个手掌大小的袖珍笔记本：“我也挺无聊的，既然都无聊，那咱们就来聊聊你知道的经过呗。”
　　“那天是晚自习，教室里很安静，我正在做作业。雷蓓蓓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静挺大的，连手机都碰到了地上。大多数人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做作业了，我看到她在徐佳宁的桌位边停下，两人似乎说了什么，我没听见，后来她们那边的动静大了起来，我就看到雷蓓蓓一把扯住徐佳宁的衣服，力气应该挺大的，徐佳宁被扯到了地上。”
　　齐飞忍不住皱眉：“徐佳宁不反抗？”
　　米雪儿摇摇头：“她没有，估计觉得反抗只会引来更大的......愤怒。”
　　“雷蓓蓓扯着徐佳宁往外拖，钟琳也跟着站起来帮忙，她是雷蓓蓓的跟班，两个人跟连体婴儿似的，两个人一起把徐佳宁扯出教室，她们三个人消失在楼梯口。教室里恢复安静，我重新开始做数学卷子。隔了不久，我们就听见一声响，随后有人喊坠楼了。”
　　齐飞转动着手里的笔，他似乎不太能想象，这样一个激烈与沉寂同时存在的场景：“怎么说呢，虽然我也不喜欢管闲事，但这个描述听起来……嗯，有点可悲。当然，这跟现在的教育方式、家长的重心脱不了关系。我有个妹妹跟你们差不多大，不管她变成徐佳宁、雷蓓蓓或者是旁观者这样的，我都得打断她的腿，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米雪儿听了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会儿她才笑着说：“那我挺羡慕你妹妹的。”
　　“谢谢夸奖。”齐飞不知廉耻地当作对自己的赞美了。
　　案子的调查进行到现在，总算有了些转机，虽然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齐飞有了个猜测，也许雷蓓蓓并不算受害者。
　　“你知道有证据对不对？不然不会把这些跟我说。”
　　“我没有证据，”米雪儿沉吟了会儿，“不过我发现雷蓓蓓和钟琳似乎很喜欢拍视频，她们手里也许有视频。”
　　齐飞点点头，心里有了进一步打算，他伸了个懒腰，抬起头，窗外已经华灯初上。
　　“好了，感谢你今天提供的线索，早点回家睡美容觉吧。”齐飞将笔本放回兜里，又把烟夹在耳后站起来。
　　米雪儿也跟着站起来，她提着书包问齐飞：“叔叔，你什么时候能打赢官司啊？”
　　齐飞撑着椅背站得歪歪扭扭，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已经好几天霸占微信步数排行榜第一了，连大头都跑来问他是不是背着他们跑马拉松去了，被齐飞无语地怼了回去。
　　他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虽然要感谢你的信任，但能不能赢还不好说。”
　　米雪儿对他的直截了当不满，语带嫌弃道：“叔叔，没想到你这么没用。”
　　说完，就拎着书包出了门。
　　“……？？”
　　半晌，齐飞反应过来，对着已经走远的背影摇头：“要不是看你是个小女孩，看我不……”
　　齐飞也走出奶茶店，冷风跟刀子似的割过脸颊，又顺着露出的脖颈往里钻，他打了个冷噤，顺手紧了紧领口，快步走进已染红半边夜空的城市灯海。
　　猎户座横躺在东南方，给黑得发蓝的天幕点缀了些热闹。渺小与无垠，人们穷极想象窥视着这广袤的宇宙。
　　而宇宙之下，小小的永城有一个人正望着它陷入沉思。
　　敲门的声音让韩域收回视线，在得到应允后，冯柏兴匆匆地推门进来，“老大，我们查到银川下面的一家公司的确有些奇怪！它地产板块下的一家地产公司，叫木耀地产，在上个月向海生银行偿还了一笔到期贷款，但是这个月却又贷出一笔更大的资金，而这笔资金直接让木耀地产负债率破了银川出台的红线，这种事银川竟然没有追究，你说是董事会没发现还是还忙了没来得及处理？”
　　韩域的轮椅离开落地窗，他冷哼一声：“没发现？不过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这笔钱已经不在木耀的账上了？”
　　冯柏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正想说，这么大笔钱，也没听说木耀有什么新的项目。”
　　韩域点了点下巴：“看来银川的资金出了不小的问题，不然也犯不着抽儿子的血。”
　　“？！！”冯柏瞪大眼睛，嘴里能塞进整个咸鸭蛋，“你是说这笔钱应该已经到了银川了？银川用子公司套出贷款补给自己？！这可是违规的！”
　　韩域平静地点点头，似乎对银川的做法毫不意外，他眼神只是虚空，末了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既然银川舍得，那咱们就顺手帮帮忙……”
　　“老大，你太厉害了！”冯柏打心底佩服韩域，能在这几个信息中抓住致命的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又兴奋又迫不及待，“那咱们要怎么帮忙？”
　　不怪冯柏这么激动，他这半年来夜以继日地搜集银川集团的所有信息，连哪个董事背着老婆去了哪家会所他都一清二楚，专业程度堪比顶级侦探。现在总算被逮着蛛丝马迹，今晚不开瓶香槟都对不起他掉的那些头发！
　　韩域自动过滤冯柏自带的彩虹屁：“这个不急，银川好歹在地产板块深耕多年，要连根拔起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冯柏又想起什么：“可是老大，有一点我不太理解，银川如果资金有问题他为什么还要接北区区政府的项目呢？这开发成本可不小。”
　　“因为贪，越缺钱才会越着急赚钱，既然他们吃不下这么大的蛋糕，那我们倒是可以帮忙。”韩域勾起唇角，光影打在他的眉骨上，显出丝邪魅，“现在离过年还有不到两个月，你找人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木耀地产的资金不足，力求让它合作的承包商和银行都知道。”
　　“得嘞！”冯柏连忙应下，韩域这招虽然阴险狡诈但确实非常爽。
　　处理完工作上的事，韩域又叫住冯柏：“……你明天联系一下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康复机构。”
　　“？”冯柏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差点老泪纵横，“老大，你终于愿意去治你的腿啦！”
　　韩域有些不自在，无视冯柏投来的殷切目光，动了动嘴：“……轮椅坐着是不怎么方便。”
　　这岂止是不方便！他每天除了本职工作还得兼职老妈子，推轮椅都快手上起茧了！
　　“那我今晚就联系！”冯柏兴致勃勃，不管韩域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愿意治疗就是好事。这感觉就跟家里有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儿子，某天突然幡然醒悟找老子说要报培训班似的欣慰。
　　韩域出车祸已经小半年了，外部创伤早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腿上也没什么大问题，沈医生说过，真正的原因在于患者自己不愿意站起来。冯柏做过多番猜测，甚至想着老大是不是懒得走路。他也曾试图问一问，但最后被韩域一声“是不是工作不饱和”吓得落荒而逃，治腿的事就这么搁置了。
　　韩域又道：“对了，明天不去公司，我要去趟三院，你给齐雯准备点礼物。”
　　冯柏有点疑惑，他跟着韩域已经三年之久，这种临时请假的情况少之又少，唯有的几次都是韩域从西区监狱回来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按耐住八卦之魂：“哦哦好，准备什么？我听说那附近有家网红甜品店不错。”
　　韩域一听，脸色有点不好：“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成天就爱吃甜的？听着就牙疼！换个别的！”
　　“……”
　　冯柏满脸问号，他不爱吃甜的啊！不对，男的怎么就不能吃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