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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当牛做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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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飞和田小波又去了徐凤家里,徐母确实生病了,齐飞这张乌鸦嘴跟开了光似的,不过好在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重感冒。
趁徐凤进厨房烧水的功夫,齐飞向四周打量。徐凤母女俩的家并不大,看得出来房子有些年头了。
正对沙发的墙上挂了张黑白照,照片上的男人应该是徐佳宁的父亲,去世的时候应该还挺年轻的。靠近门的那面墙上也挂了不少东西,有奖状,有合照,还有量身高的刻度板,徐佳宁的成长似乎被留在了这面墙上。
这是个幸福的家庭,即使没有父亲的庇护。
徐凤端着水从厨房出来,她将水杯放在茶几上,有些不好意思道:“家里平时也没客人来,连茶叶都没有,只能麻烦你们将就喝点水了。你们先坐会儿,我这就下楼买点菜,马上就回来。”
田小波连忙拦住她:“徐姐,你别客气,我们就是来坐坐,看看你的病怎么样了。”
说完看了眼齐飞,齐飞原本还真想在徐凤家解决晚饭,被田小波一说,他只好惋惜地放下水杯:“……对,就是谈谈。”
徐凤这才擦了擦手,在沙发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
齐飞给田小波使了个眼色,让他来说。
田小波清清嗓子:“徐姐,你身体还好吧?”。
“好多了,只是小感冒。”徐凤春笑了笑,眼角延伸出几条皱纹,她还穿着上次那件黑色棉服,脚上踩着毛线拖鞋。齐飞注意到鞋柜边还有一双粉色的,应该是徐凤春自己钩的。
“这天气可得注意了,稍不注意就得中招,我家小的前段时间也感冒了,急得全家老小往医院——”
齐飞在茶几底下踢了田小波一脚,让他别废话了,赶紧谈正事。田小波咿咿呀呀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齐飞知道他这该死的同情心又犯了。
徐凤看俩人这样,神色有些紧张:“田律师,是不是佳宁那边出事了?”
田小波:“啊,也没出什么事,就是,就是受害人的家属吧,稍微比较......”
田小波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齐飞打断他:“徐姐,还是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我们找了雷蓓蓓的父母,取得家长谅解的可能性很小,除非他们家突然信佛。”
“而且今天去启英中学找老师了解了情况,初步推测可能是俩人闹了矛盾后,徐佳宁一时起了激动......把雷蓓蓓推下楼了,自己也不慎掉了下去——”
徐凤猛地站了起来,膝盖重重磕在茶几上,她却毫无感觉:“不、不,蓓蓓不会这么做的,这只是你们的猜测!”
见徐凤春如此激动,田小波连忙站起来想扶她一把,生怕她一个激动又昏过去,这就说不过去了。
“徐姐,你别激动!齐律师说的只是猜测,没有定性,案子还没判决前都有回转的余地!是吧飞飞?”
齐飞悠闲地翘着一条腿,闻言怂了怂肩:“虽然是猜测,但如果警方手里的视频证据鉴定为真,那……这场官司就很难了。”
徐凤的脸上一片空白,隔了一会儿,她才像反应过来似的,瘦小的身体晃了晃,田小波连忙将她扶回凳子上坐下。
她殷切地看向田小波,企图从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田小波被看得心虚,但又不能撒谎,只好硬着头皮道:“……虽然难,但我们会尽全力的!”
徐凤春沉默了好一会儿,抬头望向两人:“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徐凤嘴唇苍白,捏着凳子边沿的手用力得泛白,她在强迫自己镇定。
齐飞有一瞬间的犹豫,但还是坦白道:“徐佳宁已经满了十四岁,符合故意杀人罪的年龄限制,如果受害人家属不谅解,最少也是......三年。”
徐凤春再也无法镇定,她佝偻下背,用干瘦的双手捂住脸低声啜泣起来。
齐飞和田小波两个大男人哪见过这种场面,连齐飞都有了一丝慌乱,手忙脚乱地站起来递纸巾。
齐飞:“田小波你快上!你平时惹怎么安慰你老婆的?”
田小波苦着脸,抓耳挠腮:“没安慰过啊,我哪敢惹我老婆哭啊......”
齐飞:“……”这突如其来的狗粮。
两个大男人围着徐凤上蹿下跳,却不知道怎么办,田小波不小心碰倒了水杯,齐飞不慎踢倒了墙角的扫把,兵荒马乱中又透着丝滑稽。
好在徐凤在哭了十来分钟后停了下来,齐飞和田小波俩人刚松口气,徐凤春却朝着齐飞“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齐飞吓一跳,连忙跳开,折寿啊折寿!
这还不算,徐凤开始低头重重磕在地上。
齐飞:“……”
田小波反应过来连忙阻止。
“齐律师,你是好人,求求你,救救佳宁吧!她是个好孩子,是我没有教育好她!都是我的错,把我关进去吧,你们告诉警察人是我让杀的.......” 徐凤看向齐飞的一双眼睛充着血,她脸上沧桑的痕迹更重了,原来真的有人一夜苍老。
齐飞放在身后的手情不自禁曲起,再慢慢握住,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陌生情绪在他胸口横冲直撞,很久之后他才知道那是悲悯,这时候他嗓子干涩,很想说点说什么,于是他说了:“我会尽全力……放心。”
徐凤得到齐飞的话,撑着的一口气卸了下来,她重复说着谢谢,似乎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齐飞这里,也不管对面的人接不接得住。
安抚好徐凤,齐飞和田小波二人打算离开,再次经过门口边的那边墙,趁着田小波和徐凤说话的功夫,齐飞放慢脚步看起了照片。
大多数是徐佳宁的生活照,照片里的小姑娘有些腼腆,但每一张都微微扬起嘴角,阳光在她乌黑的长发上跳跃,鲜活又美好。
突然,齐飞的视线被一张合照吸引,当看清照片上的人他倏地回过头:“这个小女孩儿是谁?!”
两人停止了谈话,徐凤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两个女孩的合照,都穿着校服,共同举着一个蛋糕,其中一个是徐佳宁:“雪儿啊,是佳宁的朋友,她们一直很要好。”
......
三院背后有一小块空地,这里十年前是给病人做康复训练用的,后来三院扩建,康复基地被挪到了其他地方,原地就渐渐闲置了。因为背靠三院,经过的人并不多,地上的荒草越来越高,不知怎么的,就成了灵异故事的发源地,三院医护人员间流传的灵异故事大部分都与这里脱不了干系。
齐飞倒是听江芸手下的小护士们说过几次,但他不信这玩意儿,荒凉当清净,阴风当空调,没事就爱来溜达两圈,烟瘾犯了也能躲在这里解解馋,这就是块风水宝地,量身定制那种。
韩域操纵着电动轮椅,顺着平坦的小路走进来时,就见裹成粽子的齐飞正坐在被风雨腐蚀严重的木制长椅上,右手夹着烟,也不抽,45度仰望天空,要不是抖脚的幅度太大,倒是很有点忧郁文青的样子。
韩域抽了抽嘴角:“你这是脑子冻傻了?”
齐飞听见声音回过头,见韩域有些惊讶道:“啊,你怎么在这儿?不是,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韩域言简意赅:“冯柏在搬东西,齐雯让我来找你回去。”
“哦……”齐飞将烟头投进就近的垃圾桶,犹犹豫豫地站起来,半天迈不开腿。
韩域看他小媳妇模样,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有屁快放。
齐飞:“……要不再坐会儿?这儿环境挺不错的,空气清新,视野开阔。”
齐飞本来不抱希望,谁知韩域却真的操纵者轮椅过来,他赶紧腾出位置。
三院背后是还没开发的荒地,枯黄杂草,断壁残垣,远处光秃秃的枝干上站了几只乌鸦,近处的两人各自占着长椅的两端,井水不犯河水。
齐飞想到这还是他们十年后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他有点不自在,没事找事地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扔向远处,声音惊得几只乌鸦四散飞走。
周围又安静下来,齐飞对着沉默的氛围有些不习惯,他侧头瞄了眼韩域,见他好像当真在欣赏这破败萧索的风景。
“怎么样,是不是比城里空气清新?” 一阵风吹来,齐飞打了个喷嚏。
“现在不清新了……走了。”说着,韩域转动轮椅。
齐飞伸手搭在韩域的肩膀:“哎哎,要不……再等等?”
韩域视线从肩膀上扫过,又定定落在齐飞慌张的脸上:“有事就说,我没空陪你在这儿伤春悲秋。”
齐飞纠结了会儿,最后硬着头皮道:“……哎,我想起来我还没跟你道过歉,那事吧确实是我干得不地道。”
那事是哪事两人都心知肚明,韩域倒是没料到齐飞会主动提及,他挑挑眉:“哟,那你这是隔了十年又想起来了?”
“十年”两个字咬得极重,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齐飞心里一跳,他一把握住韩域的手,情真意切道:“韩总,这么多年,我对当初做下的事深感悔恨,我那个后悔啊!愧疚啊!这么多年一直吃不下睡不好,就想着找个机会跟你道个歉,但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好不容易见到,一别数年,故人相遇,两行清泪……”
就齐飞这演技,是上台会被观众扔烂白菜那种。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并不全是胡言乱语,这十年他每每从梦中惊醒,那个绝望的背影总是要让他失神好一阵。
“……”韩域顿住,目光在交叠的手背上迅睃了几秒,抽回手,末了咳了声道,“这么烂的演技,我不接受,等你把钱还了再说吧。”
齐飞怔住:“……钱?什么钱?”
“你上次不是自己说要还钱,五十万的本金,利息我看按年化百分之二十吧,十年,记得算上复利。”
“……?!”
齐飞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抽晕过去,好好的怎么就让他长了一张嘴呢?!
隔了会儿,他张了张口,艰难道:“……韩总,利息对你就是小钱,要不就算了?”
韩域视线轻飘飘地移到他脸上,语气堪称亲切:“我看缺胳膊少腿对你也是小事,要不就——”
“还还还!你说多少就是多少!别说还钱,当牛做马都行!”齐飞连忙应下,表情只剩下绝望。
韩域满意地点点头,他拿出手机。
“?”齐飞表情疑惑。
“防止你下次不认账,你把刚刚说的再重复一遍,特别是当牛做马那句。”
“……”齐飞表情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