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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启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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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英中学是永城耳熟能详的重点中学,但它更为出名的是门外那条横贯东西的梧桐街道。将近一公里的法国梧桐将整个街道填满,夏日茂盛,秋日金黄,而现在是冬天,只能看到光秃秃的枝干和零星几片倔强的枯叶,连带着启英中学的大门也带上了股萧索的意味。
齐飞没心情欣赏这些随季节变幻的城市风貌,此时正值上学时间,他掏出自己的律师证,又与门卫大爷纠缠了快半小时,总算被放进学校。
他一边走一边唏嘘地想,想当年,他进出学校从来没这些繁琐的流程——都是直接翻墙。不过现在年纪大了,身手早没有从前那么灵活,一不注意摔个骨折,还得花钱。
雷成霆这种学术派虽然让人摸不着头脑,倒是给了齐飞一个灵感,既然14周岁的孩子都有了自主能力,那肯定知道自己行为的后果,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徐佳宁抱着同归于尽的心理去杀人呢?
齐飞决定到学校来找找线索。
雷蓓蓓和徐佳宁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岁的中年妇女,身材有些臃肿,带了一副黑框眼镜,嘴角微微往下耷拉,看起来有些一丝不苟的严厉,据说是教语文的。
侯友兰没有将齐飞留在办公室,应该是觉得办公室还有其他老师在备课。她带着齐飞出了门口往右转一直走到了教学楼的拐角停住。
初中部的教学楼由四幢构成,东西南北连在一起,中间留有一块空地,供学生打闹休息。连成闭环的走廊有一个特点,不论站在哪一个角落,都能将其他方位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齐飞猜测侯友兰带他到这里来也是怕有其他人听到他们的对话。
“齐律师是吧?我该说的都和警察说过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去问警察。”侯友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表情严肃。
此时还没下课,走廊上零星几个学生在各个楼层的走廊上穿梭,多半是出来上厕所的,齐飞收回视线:“侯老师,我是徐佳宁的律师,虽然初衷都是想还原真相,但还是有点区别的。”
他要是能在警方那边讨到好处,还能费力气到这儿来?
侯友兰毫不犹豫地拒绝:“那我也不能随便告诉其他人,到时候警察问起来,我可不好交代。”
齐飞面上维持着虚假的微笑:“瞧您这话说的,您又没有包庇什么,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哪条法律规定您不能说的。”
“……那也不行。”侯友兰顿了顿,还是生硬地拒绝。
齐飞视线扫过侯友兰手腕上,那里有一条颇为粗糙的手工彩绳,是她黑裙黑鞋黑眼镜这一整套造型中唯一的亮色。
齐飞心里一动,换了一副沉重的语气:“侯老师,您还不知道吧,徐佳宁的母亲进医院了.......可能是晚期,她一个单身母亲,能撑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
侯友兰一张比平板电脑还平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别的表情,她脱口道:“怎么会这样!”
齐飞的演技堪比影帝,他半垂下目光,长长叹了口气,就差挤出几滴眼泪:“哎,别提了,母女现在都在医院躺着呢,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齐飞又扫过她的右手腕:“现在能支撑她的只有她女儿了,要是徐佳宁有个什么......您要是有孩子的话,应该能理解当母亲的心情。”
侯友兰沉默片刻,似乎开始犹豫。
这时,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捧着一堆卷子向这边走来,随即停在教室办公室门口,又往这边看了两眼才走进去。
这一场景并没引起侯友兰的注意,她纠结着:“她们两个都是我的学生,谁出事都是我不愿看到的......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齐飞松了口气,他连忙问道:“那天的情况您清楚吗?”
侯友兰:“那天晚自习我正好有些事,不在学校,所以也不太清楚,后来才接年级主任打来的电话,说是我们班的两个孩子从五楼掉下去了。”
“那有其他人看到她们俩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吗?”
侯友兰摇摇头,说:“当时正好是上晚自习的时间,学生都呆在教室里面,没人在外面走动。”
“那摄像头了?”齐飞抬头望向办公室门口上方的摄像头,“我看贵校这么多摄像头,想来就是为了保护学生,摄像头总有拍到吧?”
“那个位置是死角,也不知道两个孩子在那儿干什么。”
齐飞有些失望,没有证人,没有证物,唯一的视频据说还是最不利的,想要寻找真相难上加难。
齐飞:“那平时徐佳宁跟雷蓓蓓的关系怎么样?”
侯友兰目光有一瞬游移,她伸出食指推了推镜框,将有些下滑的眼睛推回了鼻梁原位,齐飞觉得她该换一副眼镜了。
“她们平时没什么交集,不过最近好像闹了些矛盾,但我也没怎么在意,小女生嘛,总会闹一些小矛盾,只是我没想到徐佳宁会这么做……”
齐飞皱了皱眉,难道真的是俩人因为矛盾,争吵中徐佳宁过于激动把人推下去了?
“她们吵的是什么?”这得是多大的矛盾?
侯友兰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班来几十号学生,我管学习都来不及,哪有时间关注这些。”
交谈后,侯友兰回了办公,齐飞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心里突然有点着急,如果事实真是推测的那样,那这个案子他可没有一丝胜算。
齐飞顺着楼梯上了五楼,这些教学楼都建得不高,一共就五层,主要是为了保护学生的安全,但校方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上课的教室一般都集中在一至四楼,五楼是初中部的课外活动中心,这会儿都在上课没有学生在五楼出没。
齐飞顺着走廊往前走,透过玻璃窗能看到里面陈设,放了画架的应该是画室,放了乐器的是乐室,装了大平面镜子的就是舞蹈室了……
齐飞走了快一圈,最后在走廊东南相接的夹角除停下来,那处年久失修没了护栏,只是
摆了四五半人高的绿植当作遮挡。
再近处被拉了警戒线,墙上大红字体写着“禁止靠近”的醒目字样,若不是警方声明不能破坏现场,这处早就被补焊上了最结实的栏杆,可惜亡羊补牢,为时晚已。
齐飞抬头往四周看了看,果然如侯友兰所说,这里是监控死角,这两孩子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蹲下身,四五盆绿植中间明显缺了一盆,地上还留有泥土擦过的道道痕迹。
虽然没看到警方手中的视频,但齐飞猜测这里应该是两人连人带盆掉下去的地方。
绿植虽然只有半人高,但大人抬起来都得费点劲,更别提十几岁的小女生,所以不可能失足掉下去的,倒是跟警方的视频吻合。
这时,齐飞的电话响了起来,是田小波。
田小波在那头告诉他,他今早马不停蹄回来就去拜访了雷蓓蓓的母亲,在听到来意后,愤怒之极,别说谅解了,差点把田小波一张脸给刮花,田小波只好先落荒而逃。
齐飞笑了一声,并不意外,这才像个父母该有的反应。
田小波在那头说:“不过,我发现雷蓓蓓的父母关系并不好,不光骂我,连带着把雷成霆一块儿骂,甚至骂得更狠.....我后来查到她父母早几年就离婚了,雷蓓蓓跟着母亲生活,但据说她母亲忙于生意,也不太能时时照顾她。”
齐飞恍然大悟,难怪雷成霆在对待这件事上有些冷漠,甚至对学术的关心都远超女儿。要是齐飞经常网上冲浪,大搞就知道这非常符合当代丧偶式育儿的特征
家庭条件好,但父母离异,甚至关系恶劣,整天忙于自己的事业,对孩子的关注非常少,这对孩子的心理健康非常不利……
齐飞忘了是在哪本书上看过,那时候齐雯刚进入青春期,行为开始出现叛逆,他去图书馆借了好几本有关家庭教育的书。
书是看了,但没什么效果,后来发现是因为齐雯性格本来就急躁。
“看来雷蓓蓓跟父母的关系都不怎么样,”齐飞道,“这倒是跟徐佳宁正好反过来,徐佳宁虽是单亲家庭,家境也不怎么好,但徐凤对徐佳宁的关心一点也不少。”
这还真说不清谁过得更好。
齐飞沉吟道:“这种情况下父母就不是突破口,咱们也别在那儿浪费时间了,换个方向吧。”
田小波在那头答应了一声。
“对了,你告诉徐凤一声,让她装病,具体什么病就让她自己想。”齐飞顿了顿,“什么病严重就什么病。”
田小波:“飞飞,你又搞了什么名堂?”
齐飞懒得解释: “……也没什么,你别问了,挂了挂了!”
齐飞挂了电话转身,差点被楼梯口伸出的一颗脑袋吓得肝胆俱裂,好在是白天。
脑袋的主人也没料到齐飞会突然转身,也吓了一跳,随后连忙转身往楼下跑,一转眼消失在四楼转角。
齐飞没有在意,以为是哪个班的熊孩子不上课偷跑出来,他正准备离开,地上闪过一道亮光,齐飞走过去弯腰捡起来,是个校牌,初三三班,米雪儿。
齐飞顺手装进口袋,走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