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故事》吃糖醋排骨

20、广场舞

　　齐飞百无聊赖地蹲在司法局大楼前，他已经在这儿守了快两小时了，天都乌漆嘛黑了，他要等的人却还没出来。

　　“不应该啊，现在人民公仆也都这么内卷了吗，这个点都还不下班……”齐飞蹲得两腿发麻，忍不住抱怨道。

　　这个案子的受害人叫雷蓓蓓，是善明中学的初三学生，他父亲叫雷成霆，是本市司法局法制调研处的处长。徐凤女儿的案子没人敢接也是因为此人，法制调研处虽然比不上其他部门，但精准拿捏着永城所有律所的命根子，随便一个文件，就能给律所扣个违规的帽子，谁还敢吃饱了撑的去得罪这号人物……

　　齐飞有点忧愁，不仅是因为雷成霆，还因为他刚收到蒋羽发来的消息。公安那边立案这么迅速确实是找到了关键证据，是个视频，而视频恰好拍下了徐凤女儿徐佳宁把受害人推下三楼自己也不甚跟着掉下去的全过程。

　　毫无疑问，视频的出现让齐飞的辩护难度大了不止一星半点，他一时有点后悔，就不该头脑一热答应了田小波，前面这么大个坑等着他跳呢……

　　“听说这个视频已经移送技术侦察部门了，如果没有发现伪造的痕迹，那基本就确定了。”蒋羽在电话那头说，她顿了顿问道，“这个案子你已经接下了吗？”

　　齐飞“嗯”了一声。

　　蒋羽在那头小心翼翼道：“齐飞，作为朋友我才想劝你，这个案子翻盘的可能性太小，你……最好在考虑考虑。”

　　“知道了，谢谢。”齐飞挂了电话，长叹一口气，他明白蒋羽的意思，有视频证据，外加徐佳宁已经年满十四周岁，被定罪是不可逆的事，也许到头来他白忙活半天。

　　齐飞觉得喉咙有点痒，他点了根烟，卷烟纸裹着烟丝在空气中冒着火星，不知怎么，让他想到了那日徐凤看他的眼神，原本还摇摆不定的思绪又突然定住了。

　　这时，一辆黑色帕萨特驶出司法局大门，齐飞猛地站起来追了过去，不管案子进展怎么样，求得当事人家属的谅解总是没错的。

　　出大门的车因为路况原因，只能缓慢前行，这也给了齐飞跟车的机会，他对着后座的车窗高声喊道：“雷处你好！”

　　雷成霆开了一下午的会，又加班加点改了份调研报告，疲惫入眼，正打算闭目养神，却被耳边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不太满意地睁开眼。

　　如眼的是一个小伙子，质地廉价的衬衣塞进裤子里，胳膊间夹了个包，正嗞着一口牙花冲他笑，看着像卖房的，他想也不想道：“我不买房。”

　　“……呃，不是，”齐飞一边解释，一边掏了张名片递过去，“我不是卖房的，我叫齐飞，是个律师。”

　　雷成霆接过名片，敷衍地点了下头，律师找他的原因很多，但无外乎都是想找他帮忙的或者是想让他牵线搭桥的，他见怪不怪，没什么耐心听人说下去，于是嘱咐司机开快点。

　　齐飞一听连忙道：“雷处！我是徐佳宁的辩护律师，咱们能聊聊吗？”

　　齐飞刚报完大名，就见雷成霆沉下脸来，好在机关单位的人素质架在那儿，不至于迁怒到他身上来。

　　“你应该去找警方聊，而不是找我聊，何况《刑法》里都写了，你找我能有什么用。”

　　齐飞被噎了下，笑容越发灿烂：“雷处，徐佳宁这个案子真实情况是怎么样的咱们还没弄清楚，但徐佳宁还是个孩子，她才十四岁……”

　　雷成霆听着这话，让司机停了车：“你知道为什么要把刑事免责的年龄限定在14岁吗？”

　　“？？”齐飞怔住，他哪知道为什么要规定14岁，而不是15、16：“呃……可能14岁上初中了？”

　　雷成霆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不是，中国近代历史上第一部有现代法律特征的刑法《钦定大清刑律》规定的刑事责任年龄其实是12周岁——“未满十二岁人之行为不为罪，但因其情节，得施以感化教育”。

　　“1928年颁布的《刑法》把刑事责任年龄加了一岁，变成十三岁，1935年颁布的《中华民国刑法》在“二八刑法”的基础上又加了一岁，变成了十四岁。建国后，1989年《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拐卖人口案件中婴儿幼儿儿童年龄界限如何划分问题的批复》中把儿童限定为14岁以下，自此刑事责任年龄就确定为14周岁。”

　　“……”

　　齐飞预料了雷成霆怒不可遏的情形，也预料了雷成霆甩脸扬长而去的情形，却没想到对方会在马路牙子上跟他讨论这种社会学问题。

　　雷成霆还从包里拿出本书递给齐飞：“这是我最近的研究结论，不光刑事责任年龄，14岁有自主能力，也能决定是否要原谅伤害她的人。所以，我们做父母的也没有资格帮她决定是否谅解......这是蓓蓓自己的事。”

　　等车扬长而去时，齐飞还僵立在原地，手里的书沉甸甸的，他只看见了封面“雷成霆著”几个硕大的字，一时有些凌乱。

　　这职业病可不轻啊……

　　别的不说，齐飞这一晚上算是白白浪费，什么结果都没有。

　　……

　　自从接了徐佳宁的案子，田小波就跟着汪国华出了差，把徐凤扔给他，这大姐现在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搞得他每天焦头烂额，好几天都来不及去看一眼齐雯。

　　不过齐飞敢肯定，他去不去对齐雯压根儿没影响，还不如她那些网上的哥哥们重要。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齐飞一边穿过三院的门诊大厅，一边唏嘘。

　　“哟，这不是齐哥嘛，好几天没见到你了！”说话的是缴费室的小妹。

　　齐雯在三院的小两年里，齐飞三天两头往这儿跑，加上他嘴甜讨喜，整个住院部上至主任医生下至保洁，对这兄妹两人熟悉得很。

　　齐飞嘻嘻笑道：“我可不想见到你们科的，哪次不是把我裤兜掏得干干净净，我都想拎个碗去你们三院要饭了。”

　　小妹被他都逗得咯咯笑：“放心，这个月还是要不了饭，下下个月也不用，你账户里不是还有不少钱嘛！”

　　齐飞有个嗜好，每晚睡前都得把自己浑身上下的财产都过一遍，床垫下的银行卡，各个账户里的数字，鞋柜上的零钱……精细到小数点后两位。当然，医院账户的钱也不例外。

　　他有些纳闷，下下个月都不用给钱，难不成医院搞周年庆花一百省一千？

　　小妹见他一脸迷茫，好心提醒道：“小二十万呢，这么多钱都记不住，看来是真的挣钱了。”

　　“多少？！”齐飞不自觉咽下口水，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是，你不会是看错了吧？有幸跟哪个土豪同名了？”

　　“……要不我再回去检查检查？”主要是齐飞语气太认真了，搞得小妹一时间都有点自我怀疑了。

　　齐飞：“我跟你一起。”

　　两人去了窗口，齐飞盯着那串零数了两边，他有些恍惚道：“……我最近睡得少，看东西老有重影，要不你帮我再看看到底是多少？”

　　小妹哭笑不得：“齐哥，你没重影，我看着也是二十万，没错。”

　　齐飞想了想说：“小妹，你能差到是谁存的不？”

　　“最多可以看到电话，咱们这个缴费的要留个电话号码。”

　　“那行，你把电话给我吧。”

　　齐飞重新往住院部走去，他边走边琢磨。

　　到底是谁呢？难道老头子还有什么流落在外发家致富的亲戚没告诉他？

　　“齐飞。”齐雯唤了声正COS雕塑的人，他这副静若处子的模样属实有点奇怪，“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齐飞往她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有你这么咒你哥的，我要是真出事了，咱俩都得在大街上喝西北风。”

　　他视线一瞥，突然注意到旁边桌上堆成山的圆滚滚的东西，他吓了一跳：“这什么？！”

　　“巧克力啊。”

　　“我当然知道是巧克力，这哪儿来的？”

　　“韩域哥啊，昨天就送过来了。”

　　“……”齐飞眼皮一跳， “他来干什么？有跟你说话了吗？”

　　齐雯奇怪地看他一眼：“不说话干什么，又不是哑巴。”

　　齐飞又仔细观察了下，齐雯神情正常，看起来韩域并没有把他欠钱的事告诉齐雯，不然这丫头早就闹着要打包东西回家了。

　　稍稍放下心来，齐飞又问：“他来干嘛？”

　　“当然是来看我的。”齐雯指着满桌的巧克力，“呐，这不是给我的见面礼嘛。”

　　说着，齐雯脸有些红：“你说他送什么不好送我巧克力，我看电视剧里说送巧克力有特殊意义哎！”

　　这算是韩剧后遗症又犯了，齐飞心想，还不是你小时候睡前都吵着要吃糖闹的，他拆了一个扔进嘴里：“你一吃糖就想吐，你怎么不说他是想恶心你。”

　　齐雯确实看见这堆东西的时候就反胃，但她早就给人把借口找好了：“他是不知道啊……诶，你别吃了，这是送给我的！”

　　齐飞有点不乐意了，他这亲哥在外面累死累活地挣钱，当爹又当妈地把孩子拉扯大，连个巧克力都不能吃了，嘴里的东西都变酸了，他苦口婆心道：“听哥的，老男人要不得……我给你算算，等你二十四岁，韩域都三十六了，就算你哥开明，再过几年，你还得把这个动弹不得的老东西收拾明白才能出门跳广场舞......”

　　齐雯脑海里有了不好的画面：“住嘴，我才不要服侍老东西……不对，我才不要去跳广场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