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故事》吃糖醋排骨

2、墨池

　　齐飞蹲在路边抽烟，他忧愁地望着对面的大黑铁门，身上唯一的一件衬衣已经皱皱巴巴。

　　他是来取证的，只是没想到连大门都没进得去就被扔出来。

　　两个高他一个头的保安在大门口走来走去，似乎就是为了盯他，他也不敢离得太近，只好躲在马路对面。

　　一根烟抽完，电话响起来，他接起来责问对面的人：“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清楚是这种会所啊？！”

　　在齐飞认知里，会所就是一百多块连按摩带吃饭、加五十块还能睡一晚那种，谁知这家却占地二十亩，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

　　对面的宁乐有些无辜：“我以为你知道啊，我那天见你这么自信，还以为你有什么门路来着。”

　　这家叫墨池的会所知道的人确实不少，但仅限于云城的达官显贵。

　　轮到齐飞被噎住了，隔了会儿他问：“那怎么可以进去？”

　　“也不难，进去消费就行。”

　　“贵吗？”

　　“最低消费一万这样吧。”

　　“……”

　　齐飞深吸口气：“算了，这案子我不接你，你找别人吧。”

　　“别啊，”宁乐在那头有些着急了，“等等！我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进去！”

　　齐飞迟疑了会儿：“行吧，那我明天过来找你。”

　　齐飞挂了电话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双腿，对面的房子被青砖围得密不透风，外面的人什么也看不见，跳起来也不行。

　　门口的安保见到齐飞还在对面逗留，朝着对讲机说了句什么，准备走过去，齐飞条件反射，撒腿就跑。

　　跑了没多远，见后面没人追，他缓缓停下来。

　　这时电话又响了，他看了眼显示，接起：“喂，芸姐，怎么了？”

　　“齐雯这边出了点状况，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他刚刚平缓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他着急问：“怎么回事？严不严重？”

　　“你别着急，现在状况已经稳定了。”

　　“好，我现在就过来。”

　　齐飞挂了电话，这时候也顾不上省钱，打了个车赶往云城三院。

　　齐飞的车又一次驶过墨池门口。

　　这时本来关闭的黑漆大门打开了，一辆黑色的改装车停在门口。有人从车上下来，动作迅速地从后备箱取出一辆轮椅，不一会儿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往里面走。

　　齐飞啧啧两声：“都这样了还来玩乐，真是身残志坚……”

　　齐飞赶到三院天已经全黑了，正好碰上查房出来的江芸，见他来得这么快还有些惊讶。

　　齐飞快步向她走去：“芸姐，齐雯是怎么回事？”

　　江芸将手上的病例交给后面的实习生，让人先回办公室，这才说：“也没什么大事，下午的时候有点出发热，现在已经稳定了，你倒也不用这么着急过来。”

　　齐飞松了口气。

　　江芸是汪国华的妻子，是三院的护士长，齐飞能把齐雯放在三院，也是托了江芸的福。

　　江芸继续说：“不过下周又要化疗了，现在账户里的钱不太够，你要是手头紧，我晚点让你师傅转些给你。”

　　齐飞连忙拒绝：“别，芸姐，我手里还有些钱，这次化疗还是够的。骨髓移植的钱我也在凑，再不济我还可以把老房子卖了。”

　　江芸和汪国华算是看着他们两兄妹长大，感情上已经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戚了，她说： “卖房子的事你先别急，你爷爷留下的房子哪能说卖就卖，钱的方面我和你师傅还是能搭把手。”

　　齐飞知道江芸不想让自己拿她当外人，只能先敷衍地点头。

　　江芸拍了拍他肩膀，说：“行了，快进去吧，齐雯正醒着呢。”

　　齐飞进病房时齐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放的时近期大火的韩剧，齐飞在同事的手机上看见过，就是忘了名字。

　　齐雯见到齐飞进来并没有惊喜，反而皱眉问：“你怎么来了？是不是芸姐给你打电话了？”

　　齐飞没回答，径直坐到床边，伸手摸了把她头顶的帽子，说：“哟，这帽子还挺鲜艳，跟个鸟窝似的。”

　　齐雯火大，挥开齐飞的手：“你别碰我帽子，烦不烦！”

　　小姑娘已经十四岁了，对美的意识已经觉醒。可是因为化疗，头发早就被剃光了，值班的护士给她买了顶毛线帽，她连睡觉都不愿意脱下来。

　　齐飞对小女孩的这些心思毫无所觉，他收回手，嘴贫说：“光头就光头呗，光头凉快，这大热天的别捂得头上长疮了，要是正好长了六个，我就送你去少林寺……”

　　齐雯冷笑一声，自顾自地看韩剧，压根不理齐飞，她知道这时候不搭理就是最好的反击。

　　果然没一会儿齐飞就开始无聊，他东看看西看看，没话找话问：“诶，你那个病友呢？今天怎么不在。”

　　齐雯的病房有三张病床，平时除了齐雯，还有一个同样得白血病的小男孩，比齐雯还小两岁。

　　齐雯视线仍粘在电视上，头也没抬：“上上周就走了，没挺过去。”

　　齐飞张了张嘴，半晌说：“你别灰心，你跟他不一样，你年纪比他大，身体更好。”

　　齐雯哼了一声：“去年得病走的那个可比我大五岁，身体比我更好。”

　　“他俩都是男的，你是女的，研究证明女的比男的更长寿。“

　　“......”

　　齐雯翻了个白眼，彻底不想说话。

　　齐飞跟着看了会儿电视剧，见时间差不多了，站起来打算走了：“你好好休息，改天来看你。”

　　“齐飞，”他刚走到门口，被齐雯叫住了。

　　齐雯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说，“要不就这样算了吧，你已经尽力了，咱爸和爷爷也不会怪……”

　　齐飞沉下脸来，山雨欲来的架势，齐雯知道他生气了，于是自觉吞了后面的话。

　　诡异的沉默在病房里维持了一阵。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阿加西”从手机里传出来，才算打破了这份沉默。

　　齐飞拉开房门，语气格外严肃：“这次就当我没听见，别再有下次。”

　　说完也不等齐雯反应，门“嘭”的一声合上。

　　齐雯坐在病床上叹气。

　　这样的拉锯战已经持续两年了，这两年她就像个被放在玻璃瓶里的易碎品，不能像普通人那样正常上学、正常生活，无止尽的等待让她生出了放弃的念头。

　　但每当这念头刚刚起来，就会被齐飞生生掐断，齐飞比她更坚持，这种毫无理由的坚持甚至让她在绝望中生出了一点希望。

　　也许再熬一熬，说不定真的就能活下去，她也想活。

　　但现实却总是一次次在她满怀希望的时候将那点火苗扑灭，太难了，齐飞因为她，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