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故事》吃糖醋排骨

11、被坑

　　齐飞起了个大早，去医院看了看齐雯，又顺便补交了笔费用才溜溜达达去了鸡丛街。这笔意外之财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好歹卖房子的事可以再往后拖一拖。

　　齐飞也不想真走到那一步，那房子虽然破破烂烂，但也算是老齐家唯一的祖产，若是被他造没了，他爷和他爸得掀了棺材板。

　　身上还留了点钱，齐飞吹着口哨，心情轻松，耳边传来喧嚣的人声，他脚步一顿，看了眼时间，早上九点多，这个点最有烟火气的就是菜市场。

　　大爷大妈刚结束一场凌晨五点开始的社交活动，又拎着塑料袋马不停蹄冲进这里，为的就是挑选上最新鲜的菜叶。那沾了早上第一波露水的大白菜花落谁手，齐飞一眼就能看出来。

　　齐飞转了步子，走进了人声鼎沸里。

　　“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铁公鸡都会拔毛了？”大头盯着搁在桌上的卤饿，瞪大了眼睛。

　　“爱吃不吃，不吃算了。”齐飞作势要提走，被大头拦下来。

　　不怪大头震惊，他到律所这么久，就没见齐飞自掏过腰包买过什么东西，这就算了，齐飞的战绩鸡丛街十里八乡都有所耳闻，他曾经就因为一个矿泉水瓶跟街道老太太结了愁。

　　向老太是鸡丛街的老住户，老太太继承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虽然患有青光眼加白内障，但一秒内能锁定十米开外的所有塑料制品，五秒内能健步如飞拿在手里。

　　那天向老太散步回家，正好在狗所门口发现一个塑料空瓶，正准备施展脚上神功，却被齐飞抢了先。老太太看了看面前高他快两个头的大小伙儿，又看了看小伙子手里的瓶子，开口道：“小伙子，这瓶子是我的。”

　　齐飞随手将塑料瓶扔进了后边的纸箱里，箱子里已经攒了一堆的塑料瓶：“老太，这瓶子是我刚掉的。”

　　向老太享受礼遇太久，头一次遇到这么不尊老爱幼的年轻人，瞪着眼：“你这年轻人要废瓶子干什么！”

　　“跟你一样，卖钱啊。”

　　齐飞说的是实话，他那一箱塑料瓶都是平时狗所人喝水剩下的，隔段时间就攒攒卖了。

　　向老太一噎，只好无理取闹：“这瓶子是我先看到的，就是我的。”

　　齐飞眨巴了下眼：“老太太，这个瓶子是我掉的，根据民法典我才有处分权，扔了还是卖了我说了才算。”

　　七十多的老太太哪知道什么法啊典的，她只知道这个年轻人看样子是不准备给她，干脆伸手去拿箱子里的瓶子。齐飞眼疾手快，端起箱子，老太太扑了个空。

　　两人在半暗半明的路灯下僵持了会儿，最终齐飞无视老太太，绕开人走了，留下向老太在原地气得跳脚。

　　这件插曲过后，狗所每天早上都能在门口发现装满垃圾的黑色塑料袋，多的时候三个，少的时候一个，气味感人，能让人把刚进去的早饭吐出来。一开始没人在意，一个月后众人发现这垃圾太蹊跷，从不缺席，比他们上班还准时。

　　大头找了警察调监控，才发现有个老人每天天不亮往门口扔垃圾，准时准点，风雨无阻。一开始大头还以为是哪件案子被人蓄意报复，后来发现是自己想多了，起因居然只是一个塑料瓶！

　　大头得知真相后，头又大了一圈，他不解地问齐飞：“瓶子给她不就行了！等等，你卖了瓶子什么去了？”

　　齐飞：“卖了买烟了，刚好一包，你也抽了，不然我干嘛给你。”

　　大头：“……”

　　大头回想了下，他每次找齐飞借烟都只有一包的量，多了齐飞就不给了，感情羊毛出在羊身上，而且多的一点没有。

　　后来大头费了一番功夫，又是找了街道协调，又是送了向老太两箱矿泉水瓶，才结束了在垃圾堆工作的日子，从此齐飞抠搜的形象深入狗所乃至整个鸡丛街众人心。

　　混着八角桂叶等香料的香味顺着塑料袋飘满了整个狗所，众人循着味道围过来，大头动动鼻子，眼疾手快地扯下个一只鹅腿塞进嘴里，囫囵道：“当然吃，别说是铁的，就是金刚钻的也得吃啊！谁知道你下一次拔毛是什么时候.......”

　　眼见只剩下一个鹅腿，齐飞也顾不上回嘴，他扯下另一只咬进嘴里，怎么说也是自己花钱买的，精华部分必须得进自己肚子里。

　　其他人见肉多的都没了，争先恐后地围上来抢剩下的部分，一眨眼，整只卤鹅被瓜分地一干二净，小门上了厕所回来，留给他的只有个鹅屁股。

　　一时间整个律所都充满了卤鹅的香味和咀嚼声。

　　不明就里的路人从门口经过，就见一群穿得西装革履的人，有的翘着二郎腿，有的叉着腿，正满嘴流油，毫无形象。

　　好在汪国华出差多日，无暇顾及大后方，要是让他看见这副辣眼睛的场面，得把这群干活不行、吃饭积极的孽障挨个踹出门。

　　齐飞吃完擦了擦手，迈着悠闲的步子回了座位，从昨天到今天，他连头发丝儿都都透露出一丝喜悦。

　　大头不知从哪里摸了跟牙签剔牙，他喊着半截牙签凑过来，郑重其事道：“飞飞，为了下次能吃到小龙虾，我决定做出牺牲，中午吃面不加煎蛋，为你祷告下次能再接个大案！”

　　齐飞拍了拍他肩膀：“好兄弟，你这个牺牲挺大的......不过我可没答应让你点菜。”

　　大头顶着一张胡子拉碴的糙脸，做娇羞状：“讨厌，你就答应人家嘛~”

　　“......”齐飞啧了一声，抖落一声鸡皮疙瘩。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拌嘴，小门举着手机跌跌撞撞跑过来：“飞哥，你好像……被人肉了。”

　　齐飞听得糊里糊涂，一脸茫然问：“什么人肉？刑事案子？”

　　大头好歹算个网民，知道什么叫人肉，但他没当回事儿，吐掉嘴里的牙签：“不可能吧，你飞哥玩手机还不如隔壁老大爷，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谁没事人肉他？怕不是个同名同姓……”

　　说着，大头顺手拿过小门的手机看了眼，发现上面的照片跟齐飞确实有点像，他又凑近研究了会儿，猛地惊叫道：“我滴个奶奶，飞飞，你好像真被人挂网上了！上面还贴了你的丑照！！”

　　齐飞不明所以，他拿过手机翻看，快速扫了一眼，他的大名和大头照下面跟了一连串形容词，极尽难听，什么垃圾律师、黑心律师、知法犯法……他看的有些眼晕，一时怀疑是不是搞错了。

　　狗所其他人似乎也看到了消息，朝齐飞担忧地围过来，面面相觑半天。

　　他们毕竟只是普通人，平时上网不是斗地主就是打游戏，网络另一端不能说不遥远，现在自己被扒了底裤在无数人面前裸奔，说不恐惧都是假的。

　　几个人花了十几分钟，总算搞明白事情缘由，起因是齐飞做了李斯诺的代理律师，黑李斯诺的人顺带把齐飞一块儿黑了，齐飞那点儿不算隐私的经历也跟着被扒了个底朝天。

　　看到齐飞一言不发，大头还是有点担心：“这什么情况，好好的，怎么就被牵连了？没听说过还要网暴律师的啊！”

　　齐飞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将手机还给小门，掏出自己的手机。他点开今天刚刚下载的软件，这个软件是秦青帮他下的，他根本就没打开过，里面除了律师函，还在李斯诺的账号下留了评论，语气不像个律师，倒像个狂热的粉丝......难怪这些人能盯上他。

　　大头皱了皱眉：“你怎么用自己的账号发这些？这不是该所里面的官方账号发的吗。”

　　齐飞心一沉，连忙搜索周云龙和秦青的账户，然而没有跳出任何用户。

　　他这是被坑了。

　　“这狗逼的百联......”齐飞咬牙切齿。

　　女星冯琳的团队早年间也做过类似的事，用真真假假的消息打压和她争抢资源的对手，煽动大众的情绪，那些刚出名的女明星哪见过这些场面，慌起来百口莫辩，最后下场都是灰溜溜地让位。

　　齐飞不知道这些东西，但周云龙在永城大大小小的圈子浸淫多年，这种没有硝烟的战争怎么会不了解，他不但了解，甚至还亲身参与过。

　　只能怪齐飞太倒霉，本来只是拿钱办事，没想到女人之间的争斗堪比核战争，连他这种八杆子打不着的无辜人也被迫卷入。

　　不过也有周云龙没有想到的一点，齐飞这种小人物还真的被翻出点儿东西来。

　　......

　　从百联一侧的办公室望出去，是现代化的城市风貌，这里是城市金融中心，一幢幢楼宇被冰冷的金属和玻璃包裹着，相互间反射出令人炫目的光感。周云龙半靠在那张宽大的黑色真皮办公椅上，微眯眼望向外看去，崔子俊汇报完近期的任务，突然听见周云龙感叹：“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崔子俊不明所以，但他能从这句没用的闲话中知道对方的心情应该很不错。

　　果然，他听周云龙又说：“你去秦青那里把原来的几个案子拿回来吧，这次别让我失望了。”

　　崔子俊顿了顿，说：“谢谢周主任。”

　　重新接手案子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周云龙终于把他从“冷宫”放了出来，可崔子俊并没觉得太高兴，这点连他自己都诧异。他从秦青那里搬了资料回到座位，却突然对面前的一叠文件没了兴趣，他抬起头观察起这些精致的格子间和嵌在里面的人，没人注意到他，每个人都忙碌着，脸上带着一张能随时变换的面具。

　　一个年轻律师路过他身旁，热心递了杯咖啡给他，他接过平淡地道了谢。这个年轻律师他有点印象，前几天的咖啡可绕过了他，偏偏今天却又能想到他。

　　看人下菜，捧高踩低。从前不觉得，现在这虚伪的办公室文化突然让崔子俊生出一丝厌倦。不知怎么的，眼前的咖啡突然让他想起那杯兑了开水的三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