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念》墨漠清寒

6、第六章 诀爱

　　腊八节转瞬即至，天色愈晚，璟阩便踏着落日的最后一分余晖进入偏殿。
　　“哟，今儿个涮铜锅啊，还是你会安排。”璟阩脱去大氅，呵着手来到桌边坐下。
　　“是啊，天气越来越冷了，吃些热食，给陛下暖暖身子岂不好？”霜华亲自拧了副热帕子，递给璟阩。
　　璟阩满脸笑意地接了，顺带扶她坐好，同她说道：“好，好，你安排的都极好。近来朕发现，许是年节将近的缘故，宫人们都喜气洋洋的，你说在这个时候，咱们要不要也应个景儿，给宫里添上一喜啊？”
　　“我能做些什么呢？”霜华不明就里。
　　“霜华，做朕的皇后吧！”璟阩丢开帕子，执了霜华的双手，郑重道。
　　这半年来，他们都没有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初时璟阩想给霜华一个名分，但霜华不想有位分作为羁绊，反而循规蹈矩。璟阩也觉得，若是许她位分，便要另辟宫室给她居住，二人相见倒不如从前自在方便，如此便搁置了下来。
　　如今，见璟阩旧事重提，霜华还以为是他一时兴起，遂未当真，只淡笑道：“陛下莫要说笑了，立后之事岂能儿戏？文武朝臣，想必无一位会同意一个亡国贱俘成为自己的国母。”
　　“朕明白，朕是要为天下选皇后，自要谨慎，不可儿戏。但我，更先要为自己选妻子！霜华，你愿意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吗？”璟阩深深凝视着霜华，眼中俱是历历深情。
　　霜华只觉眼眶发酸，她犹疑良久，终是蓦然一笑，点了头：“好！”
　　下一刻她便被璟阩拥紧，他满含笑意，在她耳边憧憬道：“那我们近日就成亲好不好？其实我在一月前就命绣娘裁制婚服了，那样明艳艳的红，你穿上一定好看！大婚当日，朕要你凤冠霞帔，美丽而尊贵地出现在大殿之上，接受群臣朝拜。朕要宣告天下，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亦是陈国唯一的皇后！”
　　霜华心中感动地无以复加，她也紧紧地回抱住璟阩，在他的耳边轻声问：“陛下待霜华的好，霜华都知道。但我素来不喜那些繁文缛节，我们能不能简简单单的，只办一场属于我们的婚礼？我的幸福只想偷偷藏好，才不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
　　“嗤。”璟阩闻言笑了，松开怀抱，轻轻地啄吻了一下她的鼻尖，说道：“既是爱妻所愿，那为夫便依爱妻所言！”
　　婚礼就定在除夕夜，除礼官与喜娘外再无旁人。
　　拜过天地，送入洞房，余人退去，璟阩揭开了霜华的盖头。
　　素日不施粉黛的霜华，今日化了很美的妆，在龙凤花烛的照映下，她的红唇愈发美艳夺目。
　　就在璟阩情不自禁就要吻上这一双红唇时，霜华突然发声道：“陛下，我可以摸摸你的面庞吗？说起来，我竟连新婚夫婿长什么模样都不知晓，是不是有点可笑？”
　　“怎么会呢？你不要这么想。”璟阩的眼里泛起心疼，他遂坐的更近些，执起霜华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
　　霜华微凉的手指轻抚而下，自他饱满的额头划到英气的眉峰、秀美的星目、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至棱角分明的下颌处方止。霜华发自内心地笑了，这正与璟阩原本的相貌一般无二。
　　捕捉到她温暖的笑意，璟阩一时情难自禁，他倏然按住还停留在他下巴的那只柔荑，自他的脖颈划过喉结，一路至他的心口处，按住。
　　感受到他快速有力的心跳，霜华亦是心下怦然，面庞上拂过他的气息，她知道，下一刻他就要吻上自己了。
　　“夫君，且慢。”霜华在璟阩迷茫不解的眼神中叫停，她甜蜜一笑道：“你不许动，这次，换我来。”
　　美艳动人的红唇轻轻贴覆上薄唇，一下一下轻柔啄吻，极富耐心，而璟阩也配合地没有动作，一吻良久，似要到地老天荒。直至霜华伸出小舌，将方才接吻时附上的朱红唇脂全数舔吻而去，一吻方尽。
　　“夫君，能够和你相守这些时日，我这一生，再无遗憾了。”霜华枕在璟阩颈窝处，不让他看到她逐渐盈满的热泪。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我们幸福的日子才刚刚开始。而且，一生又怎么够？我要我们生生世世，都永不分离！”璟阩轻揽住霜华，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生生世世么？”霜华默念道。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生生世世，都不要再和璟阩相遇，她的羁绊与痛苦，希望都可以随着她这一世的离去而终结。
　　“是啊，生生世世！每一世我都会寻到你，每一世我都会牢牢地牵着你的手，陪你走不同的路，带你看不同的风景。”璟阩的眼角眉梢满是笑意。
　　“那样的生活，真的好美好啊！但是，对不起，夫君，那样幸福的生活，我注定不能陪你度过了。我……噗！”一股毒血自霜华口中喷涌而出。
　　“霜华，霜华！你怎么会中毒呢？来人，传太医！传太医！”璟阩惊愕地大喊道。
　　“不用了，来不及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选择在最幸福的这一刻，了结自己的生命。我的夫君——璟阩，我生生世世的挚爱，请你一定要……要记住，我爱你！”霜华的眸中盈满了不舍与眷恋，她带着对璟阩的全数爱意离去了。
　　璟阩惊愣地注视着霜华绝美的面容良久，终于回过神来，眨了下眼睛，两滴饱满的泪珠潸然滴落，接着便是一滴一滴数不尽的泪珠。
　　“你就这么狠心地走了，抛下我孤零零一个人，你如此冷心冷情，凭什么让我相信你爱我？”璟阩心如刀割，茫然无措。
　　他倏然再度吻上霜华的唇，将她唇边毒血吮尽，他满足而哀恸地笑了。
　　璟阩将霜华的遗体放置在床榻中间，随后他也躺下，将霜华紧紧地拥入怀中，在她耳畔低低语：“其实，我都记起来了，你一直都是如此狠心，永远自作主张地先我一步而去。我好想恨你，但终究舍不得……这是我们历劫的最后一世，你去了，我再无牵绊。这回，望仙台上，请你一定要等等我！”
　　璟阩的声音越来越低微，一番话毕，他终是紧紧地阖了眸，追随霜华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