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念》墨漠清寒

7、第七章 落幕

　　望仙台上，司命星君方向魂不守舍的霜华行了礼，就瞧见银光闪烁中走出一位仙君，那人不是璟阩还能是谁？司命惊呼一声，腿瞬间吓软了。
　　霜华见此转过身去，一望之间霎时热泪盈眶，一时间又想哭又想笑；璟阩也无比痴情地注视着她，嘴角缓缓勾起，眼眶微微泛红。二人深情对视，不发一言，天地无声，日月沉寂，两两相望，唯余默然。
　　“你，不该来的。你不晓得，司命给你谱了很好的命格呢！”霜华轻拭泪痕，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
　　“许是我这人恣意妄为，自讨苦吃吧！于我而言，若无知心相伴之人，尘世繁华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又有何值得贪恋？倒是让司命星君费心了。”璟阩故作漠然道。
　　“不敢，不敢，太子殿下言重了。既然公主与太子都重返天界，还请随小臣往天帝陛下处复命吧！”
　　二人被引领到天阙宫，规矩地跪在阶下，天帝看到二人面上的忧伤憔悴，突然不忍苛责了。
　　“孽子，你可知错？”天帝率先发落璟阩。
　　“回父帝，儿臣知罪！”璟阩偷换了措辞，他只认罪，而并不认为与霜华的相爱是错的。霜华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心中微微一暖。
　　幸而，天帝并未在意，他摆摆手道：“既如此，你先回夙灵宫静思己过吧！记住，非诏不得踏出一步。”
　　“是！”璟阩起身顺从地离去，他知晓天帝的脾气，若他留下为霜华求情，反倒会让事情变得复杂。但他将脚步放缓，心下一直留意着殿内的动静。
　　见璟阩离去，天帝向霜华发问道：“霜华公主，今你魔界出兵，令我仙界伤亡惨重，此事你打算给本帝一个怎样的说法？”
　　霜华敛目，声音里不辨喜怒，说道：“今次大战，确是我魔族有负仙界，但我族亦伤亡惨重。父兄皆战死，霜华便代表魔族，在此向天帝立誓：以梵净山、炼月池为界，魔族众人此生都不会再踏出封地，而霜华自愿剔除魔骨，入人界永世轮回，受尽人间疾苦，惟愿天帝不再追究魔族余众，两界止戈修好。”
　　天帝闻言抚须，满意地点点头，道：“既公主如此深明大义，本帝便不再追究了，惟愿魔族履行承诺。”
　　“谢天帝！”霜华深深一拜。
　　“还有一事，本帝须向公主求证，逆子曾说，与公主已珠胎暗结？”天帝询问道。
　　“这……并不曾，只怕是太子殿下误会了。”霜华当即明白，为何铸此大错却只遭小惩，原来都是璟阩在暗中回护她，她心中更暖了。
　　“既如此，司命，你也带霜华公主歇息去吧，剔骨之刑就定在明日午时。”天帝冷冷道，既然并没有孙儿，那他也不必再留情了。
　　殿外的璟阩听到了这一切，他迅速转身，向天刑台上而去。
　　次日午时，霜华出现在天刑台上，三十六道天雷加身，方将魔骨完全剔除。霜华的身体飘落下来，她喷出一口鲜血后气息奄奄，但却在一抹金光闪过后，嘴角浮现出温暖的笑意。
　　夙灵宫内，璟阩亦倒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直至金光划过，元丹入体后方缓和一些。原来他昨日便将元丹逼出体外，以障眼法放置在天刑台上，每次天雷落下时，都会经元丹阻隔半数威力后，再降到霜华身上。
　　“霜华，你的痛，我愿感同身受。”璟阩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幽幽地昏睡了过去。
　　七日后，司命领着璟阩，于忘川上与霜华相见。天帝终究不忍痴儿抱憾终身，于是许他送心上人最后一程。忘川是仙人二界的交界处，忘川水亦可断情绝爱，天帝令司命务必亲眼看到二人饮下忘川水，以完此劫。
　　“你来了。”霜华自船中站起身，她一席白衣上系着月白色的飘带，挽了低低的随云髻，于清灵中平添了几丝温婉，使人望之生怜。
　　“嗯，我来了。”璟阩垂眸点点头，使人不辨喜怒。
　　璟阩心情沉重，又有司命在侧，登舟后不发一言。倒是霜华此刻完全放下了，她带着笑意凝望了片刻忘川的美景后，于袖中取出一对红釉龙凤喜杯，略一躬身，将忘川水盛入杯中，递了一杯与璟阩。
　　璟阩倏然而笑，眸中盈满落寞神色：“细细想来，我们这生生世世，数次婚嫁，竟都未曾饮过合卺酒。”
　　“那，我们当这杯忘川水，便是了……”霜华笑的豁达而灿烂，只是那笑意，终究不达眼底。
　　二人右臂交缠，对望着饮下忘川水。素来识时务的司命转过身去专心摇橹，给他们留下最后一点告别的空间。
　　饮毕，霜华眼中的眷恋之色逐渐淡去，她欲松开手臂，却被璟阩一把抱入怀中。
　　“你会忘了我吧？”璟阩的语中透出绝望。
　　“当然了，你也会忘了我啊！我们都会把彼此忘却，各自去过不一样的人生。”霜华敛眉苦笑道。
　　璟阩忽而笑着摇摇头，按住身上几方大穴，悄悄将忘川水逼出。
　　“你……唔！”霜华开口欲言之际，被璟阩低头吻住，唇舌交缠，极尽缠绵。
　　“你这又是何苦？我不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我会永远地忘了你，把你忘得干干净净！”霜华以心语传递给璟阩。
　　“这样，很好！只要我记得你，记得我们那些美好的往昔，便已足够。”璟阩只觉无比满足。
　　霜华的泪滴在璟阩心口处的衣襟上，璟阩不由得将人抱得更紧，吻得更深。
　　半刻后，停船靠岸了。
　　霜华走入那道往生门中，这时耳边忽然传来璟阩的喊声：“记住！生生世世都要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这是你的命，我的命……”
　　霜华泪意上涌，她坚定地没有再回头，她纵身一跃，消失在璟阩眷恋不舍的目光中。
　　两万余年后，璟阩登基为帝，这位年轻的帝王文质彬彬，温润如玉，风华倾倒万千仙女，却一直没有迎娶帝后，甚至下了一道无情的之意：凡为君者，终身永寂，不吝私情。
　　无人知晓，他在等，等那一个把他永远忘却，与他永世都没有可能的人。
　　新任天帝的寝殿中，有一方硕大的天水镜，他只有从那方镜子中，才能看到他思念的人。
　　“喂，张家小哥，你的体力也太差了，能不能走快些，太阳都要落山了！”霜华一副村姑打扮，正背着柴，一脸嫌弃地看向身后的年轻小伙。
　　与璟阩面容一般无二的张家小郎君，闻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无力地摆摆手，再不愿意走动了。
　　“啧，这人可真不中用，白白糟蹋本帝的绝世容颜。”璟阩抱臂蹙眉道，早知他就不用法术，将霜华每世相爱之人都变成自己的模样了。
　　“哎！你别坐啊！天晚了山坳里要有狼的。”霜华急道。
　　她无奈地折返回去拉他，却不提防被他一口亲在脸颊。
　　“你，你！你又这样！”霜华害羞地捂着脸直跺脚。
　　张小郎君满脸笑意，他起身拍拍灰尘，得意道：“你打小就跟我订了亲，年根儿前我们就要成亲了，我亲亲自己的未婚妻怎么了？”
　　霜华羞窘地转身跑了，小伙子忙也跟上，他长腿快跑几步，捉住霜华的手道：“走喽，回家给未婚妻烧饭去咯！”
　　尽管相隔天地，余生不得相守，但只要彼此安好，这未尝不是一种圆满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