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念》墨漠清寒

3、第三章 心殇

　　三日之后，璟阩依言照做，但却在未至敌军西门之时便遭受了重创。
　　“流沙，是流沙！不要再前进了，撤走，快撤走！”璟阩大声叫喊道。他眼睁睁地看着精锐之师在流沙中沦陷，却无能为力。
　　经此一事，精英部队死亡近半，士气大挫。而匈奴部队则好似早已得知此事一样，夜袭大营，一番烧杀过后，除却霜华，再无活口。
　　璟阩赶回看到这一切，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霜华，连声音也虚无缥缈：“奸细，居然，是你吗？”
　　霜华泪流满面，颓然倒地，她捡起金刀想要自尽，却被璟阩打落。
　　“全体将士听令：回朝！将此女压入囚车，关押至刑部天牢待审！”璟阩目眦尽裂，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句话。
　　刑部尚书素来铁面无私，哪怕对着霜华这般纤瘦柔弱的哑女，他也无半分怜惜之情。七日间，霜华先后受了暗室、水牢、鞭笞之刑，但她一直紧咬牙关，半分真相都不曾坦白。
　　璟阩听闻了这个消息，便再也坐不住了，他策马扬鞭赶至天牢，一定要把事情问清楚。此事疑点重重，单凭霜华能独自找到大营这一点，就必然不可能。这其后，一定有人在暗暗布局，究竟是谁想勾结外敌叛国？璟阩百思不得其解。
　　天牢中，因鞭刑而疼昏过去的霜华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被劫后，贼人威逼的凶恶嘴脸。时至今日，她仍清楚地记着那人说：“听着，如果此事你敢泄露半分，本王便会将玉佩与卖国书信一同呈给圣上。我们既仿的了南望真人的字迹，自然也仿的了陆璟阩的字迹。如果你还想让你的主子活命，就乖乖地按照我的话去做吧！喔，还有，你犹豫一刻，本王就会命人杀一个祁连山上的人，直至诛杀殆尽，哈哈哈……”
　　耳边似乎一直萦绕着那人恐怖的笑声，霜华身体陡然一凉，原是被冷水泼醒，醒后她忽觉松了口气，她终于不再被那毛骨悚然的笑声所折磨了。
　　水珠落尽之时，霜华看到了璟阩，她不可置信地甩甩脑袋，还以为被水光混沌了双眼。
　　璟阩的确出现在霜华面前，他同刑部尚书打了招呼，由他代为审问。二人相见，一时间静默无言，霜华的半身血色，竟映的璟阩眼角微微泛红。
　　“女犯本自体弱，恐一时支撑不住就此殒命，那便再问不出什么了，不若先将她松绑，若仍旧不招，再施酷刑，大人看如此可好？”璟阩问道。
　　“将军此言有理，那便将这女犯暂时松绑吧。这小女子口风严的紧，这两日已疼晕数次，却仍旧不肯招认，现下便辛苦将军了。”刑部尚书客气地点点头，便带着狱卒出去了，天牢里只余二人。
　　见人走远，璟阩立时扑过去，他想从茅草堆上扶起她，但看着她遍布伤痕的躯体，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他的手掌最终落于她的脸颊，轻柔地为她拢好鬓边碎发，露出她全无血色的苍白脸颊。
　　“霜华，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那么傻？我当日也是一时被气昏了头，才将你送至天牢。如今看来，这竟是我做的最错的一件事！究竟是谁指使的你？你快说！说了之后我就带你走，我们回家，继续朝朝暮暮地在一起，再不分开！”璟阩又急又心疼，语气里竟暗含了恳求。
　　见他为自己心痛焦急的样子，霜华发自内心地笑了，她摆摆手，示意璟阩别担心她，她没事。又摇摇头，代表这件事的真相，她是再也不可能说了。她情愿以命换命，用自己一条卑微贱命，换璟阩一世安稳。
　　“为什么？为什么！”璟阩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泪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她的手背上，她的心骤然一痛，身子也猛烈一缩，接着四肢百骸的痛苦便如潮水般涌来。
　　“你明明怕冷怕黑又怕疼，为什么这个时候偏偏又不怕了呢？你知不知道，天牢对于拒不招认的刑犯，是要把七十二道刑罚一一用尽的，没有人可以活着出来，霜华，我求求你为自己想想好不好？！”璟阩哽咽道。
　　“少爷既然相信我，那么能不能帮帮我？”霜华以口型向璟阩询问道。
　　“是，我相信你！帮，我一定帮！只要是你所求，我一定会帮你达成愿望！”璟阩欢喜非常，他以为霜华又重燃了生的希望。
　　霜华挣扎着坐起身来，璟阩忙轻轻扶住，二人平视，深情对望。
　　“那就请少爷帮我，了此残生。”霜华的口型说的很慢很慢，带着无限的柔情与眷恋。
　　璟阩的眉头越皱越紧，接下来便是疯狂的摇头，他不顾她的伤势，蛮横地把人搂入怀中：“不，不行！霜华，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个不行！霜华，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四年，就盼着此次可以班师回朝，我便将你接入府中。我想你，念你，再不想过身边没有你的日子。我想等明年及冠，我们便成婚。霜华，我爱你！我要你做我的妻。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求你……求求你！”
　　不知何时，二人皆已泪流满面。霜华啜泣着轻推开璟阩，缓缓说道：“少爷明白霜华的，若非有难言之隐，霜华也想与少爷厮守终生。只是今生，霜华注定要辜负少爷的情意了。”
　　“不，不会的。”璟阩捧起霜华的面庞，生涩又温柔地吻住她的唇。一吻毕，他下定了决心。
　　下一刻，霜华身体一轻，便被璟阩打横抱入怀中，他的怀抱是如此坚实温暖，让她只想永久沉沦。他稳稳地托住她，仿佛她是他珍藏的稀世珠宝一般。
　　他们很快被狱卒拦住去路，璟阩驭起轻功灵活躲闪而过，却不提防在天牢门口被刑部尚书逮了个正着。
　　“陆将军这是要劫囚吗？私放刑犯可是重罪，您虽年纪轻，一向却也知道轻重，本官奉劝您一句，做事前可要想好了。”刑部尚书抚须叹道。
　　“少爷，霜华也求你，不要为我做傻事！如果你闯出去，霜华立刻便咬舌自尽！”霜华揪紧了璟阩的衣襟。
　　看着霜华唇角流出的血丝，璟阩惊愕地将人放下来，他替她查看了伤势，确定她暂时无虞后崩溃道：“霜华，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继续做庇护百姓的将军吧！霜华一直都觉得少爷像太阳，像一缕阳光，温暖地照在人身上。少爷的命，是属于天下子民的。”言罢，她温柔一笑，鼓起勇气吻住了他。
　　在璟阩失神的片刻，他后腰的匕首被霜华拔出，他瞥见血光后迅速替她查看伤口。尽管霜华气力不足，但匕首已然没入她心口一寸，半个时辰之后，她定会受尽苦楚，鲜血流尽而亡。
　　“不，不要！霜华，你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狠心的人……”璟阩绝望了，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由啜泣逐渐变为嚎啕，从未有人见过这位少年将军如此失态的模样。
　　“痛，好痛……少爷，请你最后一次，帮帮我！”霜华在璟阩怀里痛的抽搐。
　　“好……我帮你！霜华不怕，就这一下过后，就再也不会疼了。”他的声线极尽温柔，像极了他幼时哄她喝药的模样，尽管并未使汤药减去半分苦味，但她却一直颇为受用。
　　他深深地吻住她，下一刻，便将匕首猛力刺入她胸膛。霜华的脑袋歪了过去，面色恢复了平静，仿佛沉沉进入了梦乡一样。
　　他终究再一次亲手杀了她，心如死灰，永失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