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入阵曲》佘跫

54、逃亡

　　有一个狱卒看他着实可怜，见他没吃饭，还递给他两个又干又冷的馒头，劝了几句。
　　呆滞多日的端昀经他一言声泪俱下，他边啃那干馒头边哭，虽然那是他一生中吃过的最为难吃也是最为美味的食物。
　　端昀突然想明白了，他要逃，他要离开咸阳，永远也不回来了。
　　月光朗照天空，端昀在思索如何越狱。
　　他推了推那狱门，惊奇地发现居然没锁。
　　是有人想要他的命了，端昀的脑海中浮起一张脸，引着他越狱呢。
　　可是那又如何？自己确实会上钩。
　　他推开那道铁门，往前走几步，小老鼠们惊慌地跑开。
　　他走出那道禁锢他自由的门，却发现今日的监狱前所未有的宁静，没有一个守狱人。端昀自嘲地笑笑，他起身，到门口时想了想，转身前往安陵王在宫里的住处。
　　刚走出那门几步路，一旦无了遮挡物，果然如他所料，从屋顶上“簌簌”飞来几支箭，端昀左右闪过，只好退回一棵树后。
　　该如何是好？今日必然命丧于此吗？
　　“我去引开他们，你先走。”一个黑衣人似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他背后。
　　端昀回眸，见到面罩下白洛那双熟悉的眼睛。
　　“白将军？”端昀疑惑又佩服白洛的仗义，他轻轻道，“好，多谢。”
　　黑暗中他感到白贺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个箭步越了出去，跑得极快，他有些担心白洛，但此刻也只能抓紧机会快些走。
　　翻进谢以青的宫殿，端昀这才发现这人居然就住在宫中。
　　大半夜的，在院子里喝酒，旁边几个美人相伴，惯有的模样。而这几人，是安静地看着端昀爬进来的。
　　“……”端昀对上谢勉的目光，不禁有点尴尬。
　　“我什么都没看到……”谢勉移开头喝了一口酒，他面色红润，笑道，“美人们也什么都没看到，对吧？”说完嘟着嘴在边上那个浓妆的女子脸上香了一口。
　　“屋子里床底有个地道，早些年父皇怕皇兄把我杀了留着给我逃命用的。”谢以青笑道，“端兄要用自取。”
　　“多谢。”端昀回眸看了他一眼，走进那房间。
　　钻进榻下，果不其然有一地道，上边严密的板块要用手推开，不说的话实在是难以发觉。
　　他推开那地道，一头扎下去，伸手不见五指，跌跌撞撞走了许久，终于看到前边透着光。
　　端昀打开那盖头，探出头，却依旧是室内。
　　他爬出来，看到此地似乎是一个女子的闺房，对面一女子正对着镜子卸下发簪，此刻已经听到动静，放下簪子回过首来看着自己。
　　“官人长得好生脸熟，恰似一位故人。”那女子笑着道，全然无一般闺阁女子的羞怯。端昀凝眸一看才发觉这女子年龄应当挺大了，可这周身优雅的气质或许是因为岁月的雕琢，显得愈发有味道。
　　“你是……”端昀从那处爬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
　　“小女名为刘思思，是风尘女子罢了。”那女人起身，向端昀走来，“敢问公子可是三王爷谢以青。”
　　“非也。”端昀摇了摇头道，“我是先韩国公子，端昀。”
　　“你是清荷公主的弟弟？”
　　“是，您怎知？”
　　“吾旧友影怜年前写信于我，说过清荷公主开悟她之事，甚是感激。”刘思思笑道，“先帝修此道，一来为与我幽会，而后恐手足相残用以逃命，没想到今日倒许我做了件别的好事。”
　　“托姐姐的服。”端昀皱眉道。
　　“我带你出去。”刘思思笑着领人往外走。
　　出了门端昀才知道这是城中的潇湘院，这刘姑娘住在三楼，自下看去皆是些忙于迎客的女子。
　　刘思思带他到了僻静的后面，放他出去，道：“对面那山，山腰有一洞，甚是隐蔽，穿过那洞，官府就再无可管控。”
　　“离洞越近，周遭蜈蚣草越多。”刘思思接着道。
　　“多谢姐姐，告辞了。”端昀深深作了一揖，起身向那山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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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半山腰时，他果然稀稀拉拉看到几株蜈蚣草，寻着生长多的地方，他终于到了那山洞。
　　山洞里放了一把石桌四把石凳，桌上放着下了一半的棋局，不知何人所为。
　　这山上一直有鬼怪之事，因此少有居民上来，那是何人在此下过棋？端昀见那棋局甚是有十分难解，难不成是老秦王，又或者，天上的神仙。
　　他此刻无心管这棋局，穿越了山洞，到山另一边，凑合着在那洞中过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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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起，见到几个农民在耕种，就上前询问是何处，那农民道此地是桃源村。
　　端昀随着山势下去，就见到了村中的屋子，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端昀突然看见一个孩子模样好生脸熟，他上前一瞧，竟然是一年多前被抱走的端申。那妇人见到他便询问自己孩子如何了。
　　端昀一时无法作答，只能说皇后死了，但孩子会锦衣玉食的。
　　那妇人的神色似乎是有些悲怆，端昀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他在那地没有久居，干了几天农活，就带着端申走了。
　　他选择另外寻一处无人的山，伴着端申长大，像姐姐那样，教他读圣贤书。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端昀看着端申一点点大起来。他们二人住在山上，只是偶尔会下山逛逛集市，卖些野果野味维持生计，迫在眉睫时，还得耍个箭舞一舞，算作卖艺。
　　日子过得清贫，但是却有点模样。
　　一次秋日里，端申拾来一大袋银杏，乐着跑回来道：“先生您看，这些叶子可真好看。”
　　端昀痴痴地看了眼端申，莞尔：“是啊，申儿有一双能够发现美的眼睛。”他把孩子抱起来放在腿上，端申就把怀中那些银杏叶一片片放置到桌子上，拼成蝴蝶的模样。
　　“蝴蝶，蝴蝶，飞呀飞。”端申咧开嘴笑，嘴角就生了一个甜甜的酒窝。忽然一阵风刮进院子，满桌的蝴蝶飞舞起来，几片银杏树叶落在端昀的布衣上。
　　“蝴蝶真的飞了！”端申挥舞起了小手，“申儿想像她们那样自由自在地飞！”
　　“申儿，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大鹏鸟有那么大的翅膀，也得靠风力才能扶摇直上九万里。所以她们之所以能飞，靠的是风，物一旦有所托，就并非是真正的自由自在了。”端昀道，端申扑闪着大眼睛凝视他，似乎不理解他所言。
　　春去秋来，秋尽春至……
　　一年又一年……
　　端申和端昀去看过夏日湖中的接天莲叶与映日红花，端昀告诉端申他的娘亲就同这清清湖水中的荷花一般美丽，端申便多看了那荷花几眼。端申和端昀去逛集市，端昀就告诉他他哥哥端和的一些事情。端申和端昀去看一切事物，端昀总是会与他讲过去一些美好……
　　“先生，我真的是您捡来的吗？”有时候小端申会这样问。
　　“当然是。”端昀晃神答道，“只是在捡来前我就认识你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