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入阵曲》佘跫

38、白绫

　　端清月在宫中过得不好，倒不是在吃穿用度上，她的吃穿用度永远都是最好的那一批。
　　可是冷清得很，无了家中那些个人的陪伴，端清月变得更加寡言少语，她几乎一天到晚都不讲话，偶尔开口时，也不过是吩咐身边的宫女几句话。
　　那越王鸠浅前几日夜里倒是日日来，与她品茶对弈抚琴吹笛，表面看无波澜，倒像是夫妻一般琴瑟和鸣。可端清月从来不会对越王多讲一句话。鸠浅要她抚琴，她便抚琴；鸠浅让她与自己对弈，她就对弈；鸠浅让她起舞，她便跳舞。
　　实在是无趣得紧，可听话的要命，越王又气又恼，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这一夜，他再来时，就完全失去了耐心……
　　端清月知道该来的还得来，越王鸠浅的耐心早就被她耗尽。她懒得挣扎，任由着那位九五至尊俯下身子。
　　事后，鸠浅亲昵地吻了吻她的脸颊，搂住他，安静睡去。
　　端清月怔怔地看着面前此人的脸，狭长的眼睛，薄薄的嘴唇，本来算是张周正的读书人的脸。可是平日里在宫中行走时，总是阴着，凶神恶煞一般，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怕他。越王鸠浅一直算是位明君，越国的一切变化都是有目共睹的，虽然他有时候行事会莫名其妙有些荒诞不经，但是总有他的深谋远虑。
　　端清月闭上眼睛睡去，奇怪的是这一夜，她睡得很好。
　　早上醒来时，鸠浅已经不见了，许是上早朝去了。端清月伸了个懒腰洗把脸起身去给太后请安。
　　皇后早就在月华宫门口了。
　　“嘘，太后娘娘还未醒，先在宫外等候，”皇后见她来，便如此道，打量了一眼，又说，“你就是那新来的。”
　　端清月点了点头。皇后笑道：“生的可真是样貌绮丽，我见犹怜，怪不得陛下如此宠爱。”
　　“陛下宠爱谁啊？”一阵悠长又年迈的声音传来，月华宫门开，太后倚仗来。
　　“参见太后，给太后请安。”妃子们纷纷作揖。
　　“免礼。”太后摇摇晃晃地走下来，到端清月身边细细看了遍。
　　“这位妃子是何人呐？”太后眯着眼睛，凑得有些近。
　　“回禀太后，妾身名叫端清月，是韩国人。”端清月回答。
　　“姓端的，又是韩国人，是位公主吧。”太后笑道，她佝偻着身躯伸手拉住端清月。
　　“孩子，你不该来此的，你该逃走，逃得远远的。”太后凑在她耳边道。
　　端清月疑惑地看了眼太后，觉得她是有些老糊涂了。“你在此地，会破坏我越国的命数，也会破坏秦国的命数，更会破坏你自己和亲人的命数，孩子，听我的，想办法走。”那太后接着道。
　　她的心漏了半拍，怔忪地凝视着太后。
　　“如果我破坏了命数，那太后，就不算是破坏，这就是命。”端清月道。
　　太后一愣，冷笑道：“说的不错，就是命。”
　　“退下吧。”她喊了一声，转身拄杖进了月华宫，叫人把门闭上了。
　　端清月回到住处，惊慌感久久未在心中消散，老太后那张皱纹遍布的脸直直对着自己，还有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凝视着自己，她大口喘着气，宫外突然有人来报。
　　“报——月夫人行事不端，不知检点，特赐白绫一条。”那太监跪在地上，手上端了很大的檀木盘子，盘中放了一卷白绫还有一把剪刀。
　　端清月双手猛得一颤，她上前呵斥那阉人，怒道：“是谁指使你来的？”
　　“小人是太后派来的，太后说给过娘娘机会，娘娘不懂得珍惜，那边只有如此了。”那小厮冷静道。
　　端清月双手猛得将那小厮推倒在地，往外跑去，外边竟然是森严的守卫，她跑不出去了。
　　“娘娘，您自己动手吧，莫要让小的帮你。”那太监跪拜道。
　　泪水在端清月的眼眶里打转，她转身走到那打翻的檀木盘前，拉起那长长的白绫，剪了合适的长度，端把凳子往房梁下一站一挥，白绫上去了。
　　端清月一脚踢翻凳子，迎面而来的是猛烈的窒息感，是通向死亡的苍白，面前恍然闪过许多人影，范和、范祠安、月月、谢济帆、王衍，还有过世许久了的父皇、母后、兄长……他们有的对她笑，有的对她哭，有的张开嘴说着什么趣事，有的瞠目怒骂……
　　端清月觉得自己已经触及了死神黑色的衣角，突然间一双手稳重地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