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往北洲》苭甜

6、窗框

　　那天是开学以来，宋知更第二次在校外遇见徐冠蓝，两人互相说了一句话。

　　仔细看来，似乎没什么特别。

　　宋知更从店里出来直接往学校方向走，步伐缓慢。

　　阳光晃着眼睛，放眼望去，隐约能够看见太阳悬挂在梧桐树上，顶着那一身灼热，烫着大地。

　　走到一条稍微僻静的小道，这是一条通往学校的近路，但因为道路狭窄，两边都是房屋墙壁，所以也没什么人走。

　　走到半路，宋知更才注意到身后有人。

　　她没回头，对是什么人不感兴趣，也丝毫不担心在这样不安全的环境里会遇到什么危险。

　　就在快要出去的时候，身后脚步声停下了。

　　宋知更没理会接着往前走，直到一道沉又重的声音响起。

　　“宋知更！”

　　她的名字从别人口中清楚吐出。

　　宋知更脚步顿住。

　　出口就在眼前，只要接着往前再走几步，她就能够走到那条宽敞又拥挤的道路上。

　　没过一会儿，她带着某种固执似的转过身。

　　视线落在对面的徐冠蓝身上，在这条充满阴影的小路上，他穿着的那身校服格外显眼。

　　徐冠蓝双手插在兜里，两眼漠视看着前方，从那片快速闪过的车流中，见到了回过头来的女孩儿。

　　宋知更也没有想到，她这次的回头，似乎把未来每个时间段的她都留在了这个时间，和这个狭小的窄道中。

　　那天徐冠蓝叫出她名字的那一刻，亦如回到了暑假中的某一天，她在别人的家里，认真又戏谑般叫出了面前人的名字。

　　明明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交集，也从未出现在对方的世界中。

　　像是上帝的天秤倾斜了许久终于放平了！

　　头上偶有飞鸟掠过，白云遮住了阳光，光线一下就暗了下来。

　　宋知更看着他，抬了下眉，似乎在问“有事吗？”

　　徐冠蓝朝她走近，在她面前站定，表情一如往常那般平淡，问出的话却不符合他的个性。

　　“你真的没事吗？”

　　这已经是中午碰面后他第二次问她有没有事了。

　　车流潮汐，面对他的问题宋知更心里没什么波澜。

　　两双眼睛对视着，只见她仰了下头，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反问道：“好学生都这么喜欢多管闲事的吗？”

　　徐冠蓝没有说话，表情也没有变化。

　　面前的女孩儿更是不拘一世，撒野洒脱的模样藏着某种悲伤，外表表露出的模样更像是伪装。

　　她的笑容勉强阴郁，唯独那张清冷的脸成为了掩盖她内心的面具。

　　见他没有继续说话的打算，宋知更也不想跟他在这个地方过于逗留，唇角放平，她转过身朝外面走去。

　　那片阴影中，她身上的校服颜色也黯淡了几分。

　　那天过后，宋知更和徐冠蓝隔了一段时间没再碰过面。

　　他们不在同一个班，日常也没有什么交集，即使在同一所学校里，也有着天差地别的人生，完全就是两个世界里的人。

　　宋知更那段时间里也没有去馄炖店，像是刻意为了躲避一些事。

　　再次遇见是单方面的遇见。

　　九月底，国庆放假前一天当晚。

　　教室里上着晚自习，灯光刺亮，六班后面两节自习时间没有老师看管。

　　大多数人都在没话找话聊天，坐在后面几排的男生拿出手机正大光明放在课桌上玩着，只有最前排的几个女生在学习。

　　宋知更无所事事的看了会儿教材，随手做了几道数学试卷题。

　　选择题潦草看了一眼就填上了答案，后面的大题她写了几段步骤，没有得出答案就放下了笔。

　　黑白交织的试卷上，她的字迹遒劲潇洒，有几分倔气。

　　算不上好看，能看得清是什么字，有些字甚至缺头少尾的。

　　在等待时间过去每一分每一秒中都觉得煎熬。

　　也不知道坐了有多久，宋知更回过神，看着桌上的试卷，犹豫一秒将它放进了课桌抽屉里。

　　班上的人没有注意她，她动作小幅度的起身走出了教室，没有惊扰任何人，也不曾惊扰黑夜。

　　出来后她闲散的走在走廊上，教室里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在外面走廊上，隔绝出一个玻璃窗的形状，不远处能看见学校道路上，路灯昏黄的照出小片区域，光影微弱斑驳。

　　宋知更沿着楼道下楼，走到二楼的时候就听见有人说话地声音。

　　二楼靠楼道边的教室是物理实验室，晚上没有人，那块区域光线很暗，哪怕有人站在那里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她走出楼道往声音方向看去，见到教师办公室外站着两个人。

　　一个光看背影就知道是老师，另一个身姿鹤立，校服拉链拉开，眼前布上一层阴影的人是徐冠蓝。

　　宋知更靠在物理实验室外面的墙上，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景象尽收眼底，却没有人发现她。

　　夜色撩人，二楼少了学生的喧嚣吵闹要安静许多。

　　老师的声音不经意间传入了一旁女孩儿的耳中。

　　“国庆之后市里有一场数学竞赛，得了第一名对高考也有帮助，有时间你可以去参加一下。”

　　少年双手自然垂在两边，头微低，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淡淡“嗯”了声，似乎对此不感兴趣。

　　“以你现在的成绩考一所好大学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你有心仪的大学吗？”

　　“军校。”

　　没有犹豫和加以思考的两个字脱口而出。

　　不仅仅是老师感到意外，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女孩儿眼神也轻轻闪动了一下。

　　“没想到你自己对未来还挺有规划，有目标更好，你想要的要求肯定不会低，稳住脚步的前提再加以努力，肯定会如你所愿。”

　　老师欣慰得夸奖一番，语气里带了明显的笑意，“行了，你回教室吧！顺便把我放在讲台上的试卷发下去。”

　　说完老师就走进了办公室，少了一个人的阻挡，在光亮的照耀下，少年完全展露在视野里，身上散发出淡淡的绒光，像是有一根根纯白色的羽毛落在他的身上。

　　宋知更看得莫名专注，连少年什么时候抬起头都没发现。

　　在光下的他，视线忽然看向走廊另一边的尽头，那片被黑暗掩盖的区域。

　　宋知更自知不会被发现，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心里闪过一抹心虚，随之而来的是坦荡。

　　直到徐冠蓝抬脚朝她所在方向走过来的时候，她才察觉到自己已经被看到了。

　　黑与白交织的瞬间，他的脚步沉稳无声。

　　快走到一半，宋知更收回眼神，没再停留，转身下了楼。

　　刚到一楼，宋知更加快了脚步，有了想跑的趋势。

　　还没来得及跑，身后一股强力拉住了她的手臂，下一秒，她就被人按在了墙上，随之而来的两人之间交错急促的呼吸。
　　混在一起，杂乱无章。

　　手臂上传来一股紧迫感，心跳错乱片刻。
　　宋知更抬头。
　　看见了隐匿在夜色之下的少年，在他的脸上一层暗影。

　　背脊贴着坚硬的冷墙，被按在上面的时候有轻微的疼痛感。
　　一闪而过。

　　不等她缓好这突发事件，头顶传来低沉饱含灼热感地声音，在凉夜间升温。

　　“站在那儿偷听？”

　　尾音上翘，肯定的语气，直接断定了她刚刚站在那儿的行为。

　　宋知更一听，心里不爽：“谁偷听了？我只是碰巧路过。”
　　语气极其冷淡。

　　面对她的不满，徐冠蓝全然无所谓。
　　他轻笑一声，身子微弯，将她的模样印入眼底。

　　“没偷听你跑什么？”
　　平静的口吻似乎把人猜了个透。

　　他突然的靠近，宋知更下意识想往后躲，奈何后面是墙。
　　避无可避。
　　嘴唇微张，打算反驳，心里又不想否认。

　　刚刚，确实，她想跑。
　　可惜还没跑出去，就被人给抓了回来。
　　她不想去解释自己想做的事，即便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或许单纯不想跟他纠缠而已。

　　夜里微凉，两人距离的靠近，让宋知更单薄的身躯感受到了徐冠蓝身体的温度。
　　很温柔，很舒服。
　　像初旭的太阳，不冷不热，不急不躁，恰到好处。

　　楼上断断续续传来闹声，楼下树影摇曳。风吹过，窸窸窣窣地声音，宁静安好。
　　无人经过，也无人打扰。
　　像是上帝刻意给他们创造出的机会。

　　宋知更没有反驳，她扭头注意到少年的动作，冷哼一声。
　　膝盖微弯，抬头仰起，隔着幕布，她的眼里闪过一抹光。
　　她刻意放低声音，营造出隐秘的氛围。

　　气息之间，她迎上徐冠蓝的目光，轻声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特别像偷情。”
　　轻挑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并不会觉得低俗。

　　宋知更说得随意，可她还是发觉到少年的手又紧了些。
　　随即又松开，站直身体。
　　脱离那处温热，很快身体就凉了下来。

　　徐冠蓝一言不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宋知更也无所谓。
　　像撩人一样，懒懒散散靠在墙上，唇角幅度上扬，预判般的逗他：“不是吧，害羞了？在KTV没见过风情的女人？胸大屁股翘的那种。”

　　在宋知更的印象里，徐冠蓝是个好学生，有很多人喜欢他，他没谈过恋爱，家里有钱又在KTV打工。
　　跟她的生活差距太大，接触到的人或是事物都不一样。
　　而KTV就像是两人的连接线，将黑夜与白昼交织在一起，让他们走进了同一间屋子，对彼此产生了兴趣。

　　徐冠蓝背对着黑夜，在无光的地带，他看见了女孩儿冰冷的脸庞，和眼里存留的那丝光亮。
　　他的生活坦荡光明，很多肮脏龌龊的东西自然到不了他身上。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被溺爱到单纯至极的人。

　　从小到大，他跟在父母身边见过不少各色各样的人。
　　在有些上流圈子中，那些表面光鲜亮丽，酒肉把欢的人也没有多干净。
　　他们讲究的是利益而非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