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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中秋 ...

  •   马车从国公府启程,一路慢行,钟离一直小心留意车外的环境,车出了临安城一路向东不久就驶入了玉祁山。山间道路狭窄、蜿蜒,马车在山里兜兜转转。

      钟离靠着不时颠簸的车壁思绪起伏,殷伯约天生贵胄,但他扬名军中并非靠祖辈的荫恩,十八岁那年他凭一杆银枪荡平海域,银枪所到之处倭寇望其锋而逃,福建全域的倭寇都不敢直呼其名讳。即使钟离远在蜀中也听过他“玉面银枪”的威名。在锦宁之役后的七年,他收拾破碎的辽西边防,将刚建国的金赶出大齐的土地,将大齐从灭国的边缘上拉回。可以说他以一人之力定夺大齐的乾坤,也不为过。

      在如此重文轻武的大齐,他能在朝堂上与首辅夏清一党分庭抗礼。但谁又知道他是经过怎样九死一生的磨砺才走到今天。在钟离眼中,殷伯约此人善于隐忍,心思深沉,所图甚大。也只有玉衡会没心没肺地把他当个傻小子来疼。

      呵,钟离看着眼前熟睡的玉衡,在心中轻哧一声,谁让他殷伯约除了天生将才以外还有一副天生的好皮囊。

      钟离轻轻地为玉衡拉起因为颠簸而滑下的毯子,拿定主意自己只管先护着玉衡母子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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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城八大胡同旁,拥挤坐落着不少私宅,这一片宅子是城里老爷们藏娇的金屋。其中一处四方小院,院中的一棵古金桂树在瓦蓝的天下馥郁芬芳,高高的院墙,隔绝了不远处的琵琶声与莺歌燕语。

      院中书房内,一俊逸男子,专注地临摹着一旁的字帖,字帖散落着并不规整,像是家中长辈随意手书给孩童练字用的。

      男子身后圈椅的的椅圈处,斜倚着一个面容娇艳的女子,女子左手搭放在圈椅的把手上,右手执壶,一身纱衣轻透衣襟半敞。

      男子一收笔,她就将自己的柔软压在男人肩上:“爷最近都难得来一趟,不要紧着写字!也疼疼月娘。”

      男子吹干墨迹,满意地拿起两副字,谐谑地问道:“月娘,来瞧瞧这字,那副更好?”

      这叫月娘的女子并不识字,但她在风月场上历练已久,早就成了精,又伺候了这男子一段时间,自以为摸着些他的脾性。

      于是放下酒壶,翘起兰花指,沿着字的笔画装模作样地描摹。

      “哎呀,奴瞧不出来区别,这不是一模一样嘛!”

      男子望向月娘温和地笑笑,单手托起她的下颌:“哦,月娘这次可没猜对。”说着五指用力收紧,含笑看着女子的脸从惊愕变成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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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到了殷伯约口中的别院。说是别院,却并不是公府往年避暑的去处。半山腰上一个将将两进的半旧小院落,除去院后一笼翠竹格外茂密,便与散落四周的村落别无二致。

      院子普通,但院内各处安排得很是妥帖,地上垫了厚厚的毯子,为了怕玉衡不小心撞着动了胎气,桌子、凳子的边缘都与府中一样,用絮了棉絮的布包着,后院耳房早早就住进了一位擅长妇科的医女,种种布置看着都不像是殷伯约临时起意。

      天色已完,又是一日的奔波,玉衡用完膳就早早的歇下了。

      虽刚入秋,但山中却又会更冷些,玉衡现在既不需要打理生意又不用主持中馈,一下子闲得太狠了,难免觉得日头枯长。她让嬷嬷画了样子,她自己裁剪了布料,此时正坐在檐下一针长、一针短的缝制着孩子的小衣。

      今日天气晴好,医女用竹筛装了采摘的药材摊晒,小小的院子里药香混着青草在阳光下萎凋的气息。

      小禾一边帮着医女清理药材,一边叽叽喳喳的跟玉衡说起马上要到的中秋。

      “夫人,我娘做的桂花馅儿月饼是村里最好的,里长娘子年年都要找阿娘做月饼。”

      “阿娘说,要选花瓣最厚实的桂花,一层桂花一层糖的浸着。”小姑娘说着,自己忍不住咽起了唾沫。

      小禾约摸十岁,是附近农户家的孩子,父亲服徭役为圣上修祈福的行宫,砸伤了腿拉回家,人几天就没了,现在顶替她父亲服役的是小禾的长兄。

      嬷嬷们瞧这孩子伶俐又惜她家贫,雇她在院里做些杂工。

      玉衡见那孩子洗得发白的上袄,已有些遮不住腰了,开口道:“你让嬷嬷给切二斤霜糖带回家,我们今年也请你娘做些桂花月饼。”

      又回头悄悄吩咐嬷嬷拿匹粗布给小禾娘送去,就说是做月饼的工钱。

      小禾一面开心地应承,一面又开始忧心服役的长兄不知道能不能归家,中秋不能团圆,自己阿娘又该唉声叹气了。

      今年是永昌帝在位的第二十七年,这位君主原是藩王世子,因先帝无后得继大统。

      永昌帝也曾是一位颇有韬略的君主,继位初期天资英断,睿识绝人,天下井然,海晏河清。但十年前永昌帝突然沉迷于修道,致使朝政荒怠,首辅夏清借机排除异己,把持朝政。又因皇帝清修要广建宫殿楼阁,夏清一党以此为由大肆敛财。大齐一朝建国近两百年,土地兼并严重,又兼海禁严苛,商贸不振。夏清广植党羽,为永昌帝收割天下之财,最终只是层层盘剥加重普通农户的赋税。

      永昌不昌,家家饥荒。

      玉衡在京城时也听过这样的童谣,但今日在这京郊的村落里,再次切身体会到百姓的不易。

      这还是不受战乱波及的天子脚下,普通村户的生活也因赋税、徭役艰难如斯。

      小禾干完今天的活计,抱着油纸包着的糖来跟玉衡告别:“夫人,山上的桂花还没开。我明天一早去山脚,那边的花儿开得早。”

      玉衡柔声叮嘱:“早些回家,月饼做好了,你跟你娘和兄长留些过节。”

      小禾脆脆地应了,蹦蹦跳跳地转身离开,到了前院就要去开门。

      突然一声巨响,门从外破开。

      玉衡察觉有异,马上丢下手里面的东西,按照之前她跟钟离演练了多次的路线,快速的向侧门奔去。离开时,玉衡回头掩上侧门,提起裙裾一路狂奔,她一刻也不敢停留,这虽是山野之地,但紧邻京师,百姓深受教化,光天化日之下,破门而来的绝非善类。

      终于到了与钟离约定的藏身之所,她弓下身子,将自己蜷入洞中,用手将门口的草掩好,才大口的喘起气来。

      半月前刚到此处时,只要玉衡体力允许钟离都会以散步为由,带着她在这院后的竹林中散步。钟离弄不清楚殷伯约的图谋,但军中作战没有定势,又险象环生,她多次遇险均靠自己事前的谨小慎微保全性命。

      钟离很快就发现竹林靠近院墙的一侧岩下,有一处前朝古墓,墓前杂草丛生,碑文也模糊不清,墓体大部分地方也已经塌陷,但墓口处刚好可以供一人藏身。她与玉衡议定好了逃生的路线就经常练习,没想到今日真的排上了用场。

      玉衡在墓洞内静待半晌后,屏息静听,远处隐有兵戈之声。

      半晌后,声音逐渐远去,正当玉衡准备长舒一口气时,一阵窸窸窣窣的破草声,慢慢地靠近。玉衡绝望间,正待张口呼救,钟离已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从洞内带出。

      “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

      “来了一群杀手,大致有二十多人。我将他们引向了东边,恐怕他们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钟离解释完以后,也无暇等玉衡回话,带着玉衡就一路往南行去。

      玉衡见钟离刚应付完刺客,又要掩盖行踪,又要尽力护着自己,左支右绌颇吃力。她虽然感觉下腹绞痛不止,但仍咬牙勉力跟上钟离的步子,尽量不让自己再填负累。幸得钟离久经战场,有丰富的山野行军经验,再加上夜幕降临,杀手好像不敢明火执仗的寻人,她们居然侥幸逃脱。

      等终于甩开追杀的人,天已经黑透,两人发现周围除了一众山洞以外,没有其它可落脚的地方。

      钟离在其间挑了一处山洞,搀着脚步已经有些虚浮的玉衡进入洞内。

      钟离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点燃,就着光线打量了一圈,终于发现洞内靠左有一个稍微平整的石台,她快速地将石台清理了一番,扶着玉衡让她躺下稍作休息。

      做完这些,钟离正欲起身外出为两人寻些水和吃食,她的手却被玉衡死死握住。

      “阿姊,我有些腹痛。”玉衡尽量将声音压得平稳。

      火折子早已熄灭,洞内漆黑一片,钟离看不清玉衡的神色,但她内心悠地一沉。即使她看不见玉衡的表情,也难以从玉衡强装的声音里听出端倪。但玉衡此时着实太疼了,以至于她察觉不到自己握住钟离的手有多用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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