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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二章 娘亲 ...

  •   荒唐!

      简直太荒唐了!

      大年初一早上一醒来,秦殊满脑子里便都是这几个字。

      床下散落着一地新裳,一件黑底红绣,一件红底黑绣,黑红丝线交缠,凌乱而又暧昧。弥漫在空气中久未散去的独特腥味,也在不知羞耻地昭示着这个房间中的人在昨天夜里进行了怎样激烈的欢爱。

      秦殊掀起被子的一角,撇了一眼光溜溜的苏云辰和自己,又默不做声地慢慢将被子放了下去。

      昨天晚上,他怎么能一时冲动做出这种事?!他穿着苏夫人新做的衣裳,吃着苏夫人专给他准备的菜,在苏家露天的屋顶上,在苏家专属于他的客房里,把苏家长子按在身下欺负。

      他嘴里说着感谢苏家人对他的好,可手上却没干一点对得起苏家人的事。

      他罪该万死,他确实该遭天谴!

      但……

      昨晚苏云辰的情动实在让他把持不住,只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让他苦苦死守的底线全线崩溃。

      苏云辰索求爱欲时的大胆、被动承受时的忍让,无一不令他心弦震颤,甘愿抛下所有的顾虑与他一起沉沦,共赴巫山。

      那时的苏云辰,明明在承受着身体被撕裂的巨大痛楚,可他脸上的神情却是犟的。他以腰带束口,目光灼灼地看他。他一个痛字也不说,但眼神中却好似有火,用热烈的情愫代替他说了千言万语。

      那一刻秦殊便知道,苏云辰也在渴望着他,渴望到无所顾忌,渴望到甘愿背弃一切规则常理。

      初相识的矜贵和自傲,在昨天晚上全都不见了呢。

      于是乎,他也仿似疯了。

      在这张床铺上,听着苏云辰忍不住在不经意间泄出的闷哼,他用自己的热切,一遍又一遍地在苏云辰的身上用力挞伐。

      而这些,苏云辰全都承受了。

      秦殊微微侧过身子,去观察枕边爱人的睡脸。他眉眼安详,麦芽色的胸膛就在自己的眼前缓缓起伏,让人心痒。

      秦殊到现在也觉得昨晚的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梦,然而这是真的。

      苏云辰接纳了他,他说他爱他。

      秦殊痴迷地伸出一根手指,像触碰一件珍宝一样地轻轻拨了拨苏云辰密长的睫毛。

      眼皮下的眼珠狠狠地抖了抖,似是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到,还没来得及穿戴好自己的伪装。

      秦殊收了手,狐疑地凑近了身子,向那双睫毛探去。

      不要动……不要动……千万千万不要动……!

      苏云辰念咒一般地在心里叨咕,企图又拿出醉酒时耍赖的本事来。任秦殊如何百般探究,他自岿然不动,装睡的技巧一流。

      然而这一次身体仿佛跟他作上了对,那对眼球不安分地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眼皮微微用力,想要克制住这不自然的反应,然而仍旧事与愿违,他暴露了!

      忽然,一阵濡湿的感觉袭来,他猛地将眼皮睁开,就见到秦殊退开的唇刚刚离开他的右眼。

      他刚才吻住了他的眼!

      苏云辰一激灵,立马往被子里钻去,感觉到被子底下两人□□的躯体后,又浑身都烫着了似的赶紧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没想到你醒那么早……”苏云辰急着争辩,越辩白越觉得解释无力,根本不敢去看秦殊,不由得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秦殊静静地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心凉半截,方才的丝丝甜蜜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冲淡,各种各样的坏念头一瞬间涌入脑海,让他不由得手心出汗,也跟着紧张起来。

      苏云辰为何要装睡?为何要躲?是不是昨晚……他勉为其难?还是自己会错了意,他压根儿不想……

      自以为把握住的幸福眼看着就要从指缝中溜走,秦殊慌了神,面上却仍镇定。等了半晌不见苏云辰说话,他这才忐忑地抿了抿唇先开口:“昨晚我有些冒犯,是不是吓到你了?你是不是其实不愿与我……”

      “不是的不是的!”苏云辰抬起头看向秦殊,却只一眼便识出了他眼里的失落。

      苏云辰唯恐自己太敏感的反应伤到了他,连忙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没有不愿,我愿意的。我就是……不太适应……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过这种……这种经历,有些不习惯也是正常反应,但绝对不是冲你,真的!”

      秦殊懵懂地听着,什么意思?他愿意同他欢爱,只是无法面对?先前他那么多次求爱两人都没能在一起,如今终于心愿达成他反倒害怕了么……?还是说自己能力不行,没有让他快活……

      秦殊在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怕苏云辰后悔,怕苏云辰不快,更怕事迹败露被苏家人知晓。

      他开始懊悔起昨晚的冲动,让他此刻像偷了东西的贼,怀抱着珍宝却无所适从,开始了无边无际的提心吊胆。

      苏云辰本来要说的话其实挺别扭的,是他自己心态上羞于启齿的变化,不知该如何向秦殊开口。

      但此刻见了秦殊那极少露于人前的无助样子,他心里的那块软肉一塌,又陡然生出了一股“舍我其谁”的男子气魄。

      “哎呦!”苏云辰凑上前去,也不管两人现在都正打着赤膊,长臂一捞便从被子底下把秦殊拽进了自己怀里。

      “你瞎想什么呢,能跟你在一起如此没有隔阂地亲近,我喜欢极了,也愿意极了。是我自己不争气……你昨晚力气太大,弄得我腰疼,很怕你早晨兴致一起,再来一次……”

      秦殊闻言眼睛一亮,彻底放下心来,接着又有点疼惜地从被子底下抚上苏云辰的侧腰,轻轻地给他揉着,一边揉一边问,“哪里疼?是这里?那别的地方呢?疼不疼?”

      “嘶——别摸了,疼着呢。”苏云辰随口应着,腰上被他触碰的肌肤温热,麻麻痒痒的感觉直往他心里钻。而且与秦殊相贴的距离过紧,他也真的很怕他刚才随口编的胡话成为现实。

      他往后仰了仰脖子,轻易逃离了秦殊的掌控,一掀被子坐起来,就要去够床尾的亵衣。

      “我得赶紧回屋了,要不然一会儿等家丁们起来找不见我,恐怕又要闹出是非。哥你再在我们家多住几天吧,过了十五再回去,反正过年么,人多还热闹些。”

      苏云辰叽里咕噜地一边说话一边穿衣服,忽然间他的左手腕被秦殊抓住,他一回头,只见秦殊正一脸严肃地拧起眉心。

      “阿辰,你手腕怎么肿了?”秦殊摸着他手腕上的骨节,感受着那里的异样。

      苏云辰不以为意地抽回手,“哪儿肿了?我怎么没感觉?估计是昨晚不小心压的吧。”

      压能把手腕压肿?秦殊不信,而且他记得昨晚苏云辰的胳膊一直是挂在他肩膀上的,往哪儿去压?

      秦殊有些担心,立刻也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不行,一会儿得叫苏茂去给你请个大夫,好好看一看。我记得前一阵你是不是也是手腕有片红来着?果然那不是被蚊子咬的。还有你的腰,得让他再给你开一些止痛化瘀的药膏,我帮你搽。”

      什么玩意?请大夫开药的原因是自己被他弄得浑身酸痛,这传出去该多丢人!他还要不要脸面了?!

      苏云辰笑了,放下正在系着衣服盘扣的手,一把拽过他来,“哥啊,我的好秦哥儿啊,你不会真以为我和你过了一夜,你就成了我的相公,事事能管着我了吧?”

      秦殊蹙眉,“这和管着你有什么关系,我是担心你的身体——”

      “一个小红包能有什么事?还是说,你担心我的身体吃不消,在变着法儿地损我呢?”

      苏云辰眯着眼睛靠过来,一时间他仿佛又换回了那副心高气傲的模样,“哥,我其实刚才骗你的,我腰不疼,还能与你大战三百回合。要不咱俩现在回床上去,再来一场?让你看看你夫君的实力!”说着,他便又抬起手去解那已经系好的盘扣。

      再来?秦殊看看窗外,比他理智清醒。

      天马上就要亮了,难道大年初一的早晨叫醒苏家人的不是鸡啼,而是他们屋里床板的声响吗?

      那他可真该被浸猪笼。

      他制止了苏云辰的动作,下床把油灯点亮,“别了,知道你体格好,我不管你了。你赶快回去吧,别被你家人看见。”

      “嗯。”苏云辰笑了笑,穿好衣服走过来,在秦殊的唇上啄了一口,“一会儿早饭见。”

      秦殊陪他出门,一直目送到他远去,而后转回身推开了窗,让一室旖旎的味道散去。

      他想着苏云辰分别时候的一番狂浪言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瞧他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倒不知昨晚被吃干抹净的究竟是谁了。

      待到十五么,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苏云辰离了东厢,一边揉着自己的左手腕一边往回走。他浅浅地勾着唇,在路上磨磨蹭蹭地想着心事。

      方才,他真的是害怕的,只不过缘由并非他随口的搪塞,而是真真切切地对未来心里没底。

      人,他要到了。可路,却仿佛还是迷蒙一片。

      他本以为,只要两人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他就能够踏实一些,对未来要走的路也鼓起更多勇气。

      可却没料到今天早上醒来,他竟平白生出更多惶恐。

      他昨晚表现好吗?有让秦殊满意吗?

      他们如此出格,会被家人知道吗?

      家人知道后,会同意他们继续交往吗?

      如果不同意怎么办?自己会放弃吗?

      不,自己应该还会再争取一下……

      那么秦殊呢?他会吗?

      他们已经连底线都突破了,苏家的面子里子也都被他丢掉了,如果秦殊真的不要他了,那他……该怎么办呢?

      苏云辰走着走着,惊觉自己竟然像昨晚被他嗤之以鼻的沈珩一样丧气,不由得骇了一跳。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将私情看得这么重呢?他明明是个眼高于顶、从不将除家人以外的任何人放在眼里的骄子,可现在的他……

      呵,竟如此患得患失。

      苏云辰揉着自己的手腕,看那处红肿越来越小,直至消弭。

      这条路,他一开始就知道不好走的。是他自己好奇心切、是他自己想逞英雄,如果说前方有什么苦果在等着他吃,那也是他自找的,他不怪任何人。

      只是他也会有那么一点点希望,秦殊能跟他站在一起,相互扶持,相互珍惜,哪怕往前多走一厘,也是两人一起。

      那么他想,这辈子便没有什么遗憾了。

      正想间,苏云辰已经走到自己的小院儿了。他刚想推门进去,就听见身后有家丁急匆匆跑来,向他送来一个消息。

      “大官人,宫里头找,让您现在过去。”

      苏云辰眉峰一凛,“现在?”

      “对,说事情紧急不能耽搁。我本想去叫您起床的,没想到您已经起了,这可太好了,那您给个回话吧,别叫外头那位侍官大人等急了。”

      苏云辰垂眸静立,按理说他应该亲自跟父母秦殊交代一声再去的,但是他刚刚想了这么多,觉得自己也不能事事都过于依赖他们,于是点了点头,对家丁道:“备马。”

      “好嘞。”家丁转身要走,却被苏云辰再次叫住,“大官人还有何吩咐?”

      “等我爹娘起来后,你和他们交代一声吧。秦大人那边……先不要让他走,等我回来。”

      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家丁接了命令,连忙点头哈腰地备马去了。

      天尚未明,远方晨光熹微。苏云辰跨上飞云,向着王宫奔去。

      他来之前没有想到,仅一天之隔,战局竟发生了如此变化。泱泱大樾,何时竟变成了这帮跳梁小丑群聚乱舞之地。

      南部战事未平,朔邾、连矶两个弹丸小国也趁着年关时节犯境大樾,从北面攻来,直捅大樾后心。边境守城官张由保奋力抵抗,坚守城池不出,却没想到两国联手将战线拉长,绕到城池之右猛攻侧面据点。张由保头尾无法兼顾,一边向临城求援,一边将此地战况飞马报向越州。

      若是寻常,谁也不会把这两个小国的滋事放在眼里,大军开拔,犯我国土者,虽远必诛。

      可眼下正是关键时候,关璘方逝、房清远征,前不久为稳定羕城,朝廷还专门派了大将前去镇守。朝中无可用之臣,两只蚂蚁的撕咬竟也显得异常恼人。

      苏云辰年少,血气方刚,本身便有从戎志向,所以当沈灼向他诉说苦恼的时候,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一口应了下来。

      “臣请战愿往!”

      沈灼大感欣慰地走下龙椅,拍了拍他结实的臂膀,“苏卿真乃忠君报国的英雄少将,朕没有看错人!没有看错人啊!”

      随即他话锋一顿,又眉心一皱忧虑起来,“只是朝中能征军队俱已派往南部,眼下只能凑出千余战士,双方力量悬殊,持久战恐怕禁不起消耗,万一……”

      苏云辰语气坚决,“没有万一!臣率领千名战士,轻装简行,即刻出发,奇袭退敌。至多十日,臣必奏凯歌而还!”

      沈灼大喜,一时一刻都不肯耽搁,连忙传旨兵部即刻点将出征。

      兵器、铠甲、护心镜都是早已给他备好了的,苏云辰看着眼前这些行头,知道自己恐怕是无法再开口要求回家一趟了,于是吩咐了一个跑腿的小内侍,要他向苏府报个平安。

      内侍依言去了,苏云辰看着他走远的身影,不知为何总觉得心口闷闷地,直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摇摇头,“呸呸呸,早去早回,平安顺遂。”

      沈灼走到他身边,见他此番动作不禁乐了,“苏卿,这是做什么呢?”

      “没什么。”苏云辰擦擦自己手心里的汗,“第一次自己带兵打仗,讨个吉利罢了。”

      沈灼捞起他的左手腕,放在自己手心里,大拇指轻轻地挨在他的腕骨上,半是鼓励半是真诚地说道:“苏卿当然是所向披靡的,朕把朕的福气也加给你,保佑你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多谢圣上体恤,臣定不负皇恩。”

      沈灼欣慰地拍了拍他,“好好好,战局不容拖怠,苏少将,早些启程吧。”

      如此,也确实无法再待下去了。

      于是苏云辰接了帅旗上马,领着千名战士奔北方而去。

      天光大亮之时,整个越州都知道了这桩突发的事件。

      消息传到苏府,落在不同人的耳里,生出了不同的情绪。

      苏母是纯粹的担心,毕竟大年初一一早就披挂上了战场的事情太过突然,苏云辰年纪又轻,骨肉分别,难免会为他忧心焦虑。

      苏父则看得很开,不停地安慰苏母,越早历练对苏云辰越有好处。想当年房清的战功也是从小在沙场上打拼出来的,好男儿志在四方,苏云辰是弟妹们的榜样。

      而秦殊听了这消息,想得却比一般人更多更细,不仅仅是担心,更觉得此事来得蹊跷,从头到尾都不太合理。

      朔邾和连矶的确是两个弹丸小国没错,平时觊觎大越领土,会趁着涴、樾交战之际前来分一杯羹也说得过去。可这时机未免赶得也太巧了,就好像是瞅准了大樾境内的现状——

      就好像是……这场仗苏云辰非去不可……

      而且,边境守城官张由保所在的夔川城虽不能说是天险要塞,但也能算得上是铜墙铁壁,又怎会轻易被小国偷了空子,让场面失控到要求援的地步?

      他越想心内越忐忑,越想脑子里的坏念头越多,于是在苏府里一刻都待不下去,想立刻就进宫,面见沈灼求他把苏云辰换回来。

      “秦大人,大官人交代过让您在府里等他回来。”

      秦殊摇摇头,仍是要走。他们都不懂,这是个局,是针对苏云辰所设的局。他年少气盛,又有一腔热忱,最易被战事打动。而且最关键的是,苏云辰还犯了某人的忌讳。

      最合理的设想是——皇座上的沈灼,借助二爷的身份和眼线,知道了他们二人的关系。

      常安之死抛出的引线,终是因为他熟视无睹的侥幸心理,将灾祸迁延到了苏云辰的头上。

      秦殊呼吸一滞,心如刀绞。

      是他害的!都是他害的!

      他不该和苏家走得太近,他不该接受苏云辰的告白,他不该一步步妥协在苏云辰的热情里,他不该……和苏云辰发生那一步……

      后悔已没有用,为今之计,他只有立刻赶到宫里去,面见沈灼,求他收回成命,不要让苏云辰出征。

      如果战事紧迫,那换他去,他可以!

      如果这真的只是个局,那么入局的人也换成他吧。

      只要不伤害他的爱人,要他怎样,都可以。

      秦殊不敢多做耽搁,和苏父苏母匆匆拜别后,他便只身入了宫门。

      来的时候他预想了好几种被沈灼拒之门外的说辞,已经决定了哪怕跪到昏天黑地,磕到头破血流也一定要见他一面。却没想到这一次奏事官只瞧了他一眼,便二话没说将他带到了龙华殿。

      见到这样的景况,秦殊面色一沉,当即便清楚了——

      沈灼也在等他来。

      厚重的殿门“吱吱呀呀”地开了又闭,秦殊微微抬眼望向宝座上的九五之尊,沉寂的气压憋得他呼吸都变得不畅起来。

      秦殊率先开口,“启奏圣上,朔邾、连矶两国来者不善,伐樾一事多有蹊跷,苏少将年轻气盛,为人率直,恐会落人陷阱,不利战局,恳请圣上收回成命,莫让苏少将独自带兵前往,以免朝廷人才受损。”

      沈灼默默听着,眼皮懒懒地朝底下掀了掀,拖着淡漠的语气问秦殊,“他去不合适,那谁去?”

      “臣愿往。”秦殊端起手势,恭敬地把头低下,“臣可带秦府随众,保证比军队兵士更快完成任务。”

      他说完后,沈灼没有立刻搭话,于是他就维持着这一个姿势,紧张地等待着,小心揣度圣意。

      “扑通,扑通”,他数着自己的心跳声,过了二十几下才听到沈灼冷冰冰地开口。

      “苏少将我不担心,反倒是秦卿你,这么急切地自告奋勇,是否别有所图呢?”

      秦殊怕他指的是自己与苏云辰之间的关系,谨慎地回道:“臣……不懂圣上的意思。”

      “你如此着急地想去前线,怕是与对手一交锋,就叛去他国了吧。”

      沈灼说得冷淡,可这话泼在秦殊的身上,就如同向他泼了一锅热油,令他浑身的血液都烫了起来。

      “圣上这是何意?!臣乃大樾子民,对圣上绝无二心,何来叛国之说,更何况臣自幼以来的一举一动,圣上您……也该一清二楚。”

      沈灼禁不住嗤笑一声,“是啊,怪朕糊涂。男风都搞到朕的少将军身上去了,朕又岂会不知你此来何意?”

      如同被雷击中身体,秦殊只觉心跳一滞,继而便有莫大的恐慌感袭卷而来。他“哐当”一声跪在地上,上身伏低,一叩到底。

      “圣上!少将军无辜,此臣一人之错,所有后果臣愿一人领受,请您不要因此事责难将军!请圣上开恩!请圣上开恩!”

      秦殊的头磕在硬硬的砖地上,一下又一下沉闷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里不停回荡。三下过后,他的额头就已发青,五下过后,发青的地方就已开始渗出鲜血,然而看他的架势,没打算停。

      沈灼收起自己此前对他的一贯好言语,眼神冷漠得就像在看一个敌人。他将一份折子扔到秦殊膝边,语气空前严肃。

      “秦殊,你不是只有这一件事,看看吧,这又有什么说辞?”

      秦殊抬起头来,额上血肉已是一片模糊。他伸出手拾起那本折子打开,看着里面的内容,却是一个字都读不懂。

      “议和书……?”秦殊疑惑出声,“两军正在交战,涴军势力并不占优,他们为何会于此时来上议和书?”

      沈灼不理他,于是秦殊自顾自往下看去,“议和条件:其一,涴樾结亲,许樾帝之女嫁与大涴王汗,两国贸易为聘,永结秦晋之好。其二,交出大樾参军秦……殊……涴军自有定夺……”

      秦殊懵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成为大涴向大樾提出议和的条件之一。这是为什么?他实在想不通啊。

      “朕倒不知,朕从小带大的秦爱卿这么有本事,都已经让敌国惦记上了呢。”沈灼从龙椅上走下来,盯着他跪地臣服的身形,出口的一字一句都淬了毒。

      秦殊扔下手里的折子,又是一磕到地,“臣感念圣上养育教导之恩,十一载未肯忘却。涴人指明道姓,臣亦不明其理,许是因羕城一战受挫,想要以此报复于臣,绝无勾结叛国之嫌,还望圣上明鉴!”

      “是吗?”沈灼勾了勾唇,“可朕耳朵里怎么听到的是另一个版本呢?听说你与大涴的那位将军……似乎交情匪浅?”

      “绝无此事!”秦殊觳觫,不知谁人竟将这等谣言传了出来,他的身子低到不能再低,用尽一切办法向沈灼解释,生怕他会因此事而迁怒出征在外的苏云辰。

      沈灼冷哼着走过来,慢慢地将龙靴踩到了秦殊趴伏在地的右手上,而后,重重地碾了下去。

      钻心的疼痛传来,秦殊紧咬着牙,额上的血混着冷汗一起流进了发缝里,变得粘稠、湿漉。

      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手骨仿佛断裂一般的疼痛针扎似的往他心口里钻,让他的五官都不得不扭曲变形。

      可他不敢抬头、不敢吟呼,甚至就连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都害怕沈灼会以此为由,加重累积在他身上的怒火。

      他怕那怒火爆裂,会溅到他珍视的人。

      折磨一个不出声音的玩物没有意思,沈灼很快便对他失了兴致,将鞋子从秦殊的手上拿开。他拾起那个被秦殊扔掉的折子,反复研究起来。

      “其实这个议和条件嘛,也不算苛刻。”沈灼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忽然道,“一个小娘子,一个不听话的叛徒,换我大樾几年太平,还能促进通商,怎么想怎么划算。”

      秦殊没有答话,他的心此时正剧烈地跳着,微微抬起头看了看自己那贴在地上很难拔起的右手掌,心想八成是断了。

      先是曦光,再是右手。

      就像是约好了似的,他的这一身武艺,仿佛正在沈灼的安排下被一点一滴地收回去。

      “只是这和亲的公主不好选,荣妃那两个丫头被她宝贝得紧,年龄又小,八成是不肯放人。要不然从宫外找一个呢?认她做干女儿,赐她公主身份,嫁到大涴去也不算吃亏。”

      秦殊看着沈灼在那里自说自话,小心地把自己的右手从地上托起。

      “可是选谁好呢?既要出身高贵,又得举止得体……”沈灼像是很苦恼地思索了片刻,忽然一拍手道,“对了!前几日太子向朕举荐一人,朕觉颇为满意!”

      秦殊后脊梁骨的寒毛“唰”地一立,心头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家仲娘蕙质兰心、容姿飒爽,更兼出身名门,确是不二人选。”

      “不可!”秦殊脱口而出,当即便收到沈灼的一记冷眼。他盯着那灼人的目光,梗着脖子反驳道,“既是太子提起,那圣上该知殿下心思。圣上已然允了二人亲事,君无戏言,又怎可出尔反尔?”

      沈灼偏过头来看他,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随即蹲下身来,与跪地的秦殊四目相视,而后轻轻轻慢慢地,用像哄孩子一般的声线笑着对他说。

      “是呀,朕本来是允了的。可那时候,朕还不知苏家已招了你这么个上门女婿呀。”

      秦殊怔住了,失焦的瞳孔呆呆地看向沈灼,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在一瞬间褪了个干净,心腔中一片冰冷。

      是他害的……

      真的……都是他害的……

      沈灼满意地看着傲气和倔强从秦殊的眼神里一点一滴地溜走,他提了提唇角,留下一个轻蔑的笑,说出的话语更似刀剑,将面前失魂落魄的秦殊捅了个对穿。

      “所以苏云辰是个贱的,苏云巳更配不上朕的龙子。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勾搭,就合该全都去死。”

      不是的!他们不是!

      他们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人,配得到这世间所有的尊敬和爱。他们不该背负上这样侮辱的评语。

      可是……他们或许本来也不必蒙受这些的。会导致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寂静的大殿里,落针可闻。

      此时的秦殊仿佛被剥夺了言语的能力,徒劳地跪在地上,眼神空洞,虚垂着手,任额上的鲜血慢慢往下流。

      那样子像极了一个被弄碎的瓷娃娃,又像极了雨天讨饭未成,被人用石头砸出来的野狗。

      他终于明白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

      他因为贪恋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而忘记了拴在他脖子上的那条锁链,和阴暗角落里那双握着链条的手。

      他忘形了、迷醉了,所以越是靠近,失去得也就越是迅速。

      可阳光本身又何罪之有呢?它不过是无差别地、倒霉透顶地将它的温暖施舍给了一个见不得光的人罢了。

      有罪的,只是他一个。

      许久之后,他虚虚开口,“要怎么样……我要怎样做……才能保住苏家……”

      此话一出,沈灼便知自己的计策稳了。他饶有兴味地研究着秦殊的表情,不放过他身体每一次轻轻的颤抖。说到底,秦殊还是太小了,有再多想法,也斗他不过,拿捏这样一个小子,容易得很。

      沈灼伸手上前钳住他的下颚,微微用力,迫使他抬起头来。

      “秦殊,人要知道怕,才能有活路。可惜,你明白得太晚。”

      秦殊眸光轻晃,平静地等待他的裁决。

      “这样吧,你去大涴,杀了他们的王,朕就放过苏家,你看如何?”

      秦殊转过眼珠去看他,“圣上不怕我……投敌叛国……?”

      “哈哈哈哈哈,”沈灼忽而大笑起来,“你若真的倒戈相向,你猜朕到时候会派谁带兵前去清剿?”

      突如其来的一阵恶寒,令秦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曾经的爱人在一夕之间变成战场上的对手,苏云辰该有多痛呢?昨晚的他,情感那样真挚、那样热烈,若是让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那他又该有多恨呢?

      秦殊闭上眼不愿再想,一滴混着血的热泪在闭眼的那一瞬间划出眼尾。

      “啧啧啧,别哭啊,朕最看不得小辈哭了。”沈灼嫌弃地松开手,摇了摇头,“你现在应该庆幸,朕还给你一条活路可走,否则灭了整个苏家,你也无话可说。”

      秦殊慢慢地伏下身去,再次叩首,“罪臣秦殊,叩谢皇恩,定不辱使命,诛除宵小……”

      沈灼迈着方步走回龙椅坐下,手指在扶手上随意地敲了敲,颇有天子威仪。

      是的,没人能逃脱他的掌控,也没人能动摇他的权威。所有不听话的狗用棒子就能教好,所有不安分的隐患都必须彻底抹除。

      苏家,不成气候。

      秦殊,死了一了百了。

      大涴何许地方?涴王何许人?他是绝对不会容忍一个覆灭了他一城将士的敌国将领在他手下活过三日的。

      除非他技不如人,先被秦殊反杀,可自己却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必须要趁那个秘密被人发现之前,把秦殊这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筒送出去!

      沈灼眯着一双狭长的眼睛,在心里反复盘算自己的计划,捋了几遍之后放下心来,看向秦殊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些得意的色彩。

      “你要悄悄地走,不能被人发觉。朕仍会假借和亲的名义将你送出去,到时候你就藏在嫁妆的木箱里,到了地方就执行计划。”

      “是,罪臣遵命。”秦殊应着,神情中仍有绝望之意。

      计划按部就班,沈灼的心情也随之变好,他指点着秦殊道:“秦殊,别怪朕对你太过残忍,这一切分明都是你自找的。前几日,朕已命人将你的母亲从齐县接了过来,你走之前,去看看她吧。”

      一听这话,秦殊立即抬起了头,眼神里顿时又多了几许光亮和晃动,“罪臣……叩谢皇恩!”

      沈灼摆摆手,“下去吧。”

      刚一说完,立刻便有内侍官过来领走秦殊,将他带去了秦母暂居的小阁。

      小阁位在王宫的西南方,是个无比僻静的角落。被内侍官带着穿过了七八条又长又窄的小路,秦殊甚至怀疑住在这里的人就算是死了都不会被人知道。

      推开简陋的木门,秦殊一步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正中案前的妇人。

      “娘!”

      秦殊“扑通”一声跪地,几步膝行过去,趴在妇人的腿上再也忍不住地失声痛哭。

      “儿子不孝,让娘受委屈了!”

      他哭得声嘶力竭,勾得妇人也不禁动容,搂着他的肩膀哀哀戚戚地流下泪来。

      内侍官有眼色地走了,把这个清冷的小阁留给秦氏娘儿俩。

      “孩儿不哭,抬起头来,让娘好好看看你。”秦氏双掌托起秦殊的脸,看着他额上的伤口蹙眉,轻抖着指尖捻着衣袖为他擦干净脸上的血。

      “我儿长高了,也俊俏了,可是这身子怎么还是这么瘦,这些伤……又怎的多了这么多?一晃不见,已经有三年——”

      “三年六个月零八天。”秦殊抢白道。

      他痴痴地望着秦氏的脸,思念的人如今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看起来竟如梦幻一般不真实。

      “娘是什么时候来的?身体怎么样?有吃饱穿暖吗?现在夜里还很凉,您在这里会不会冷?”

      他一连串关切的发问让秦氏露出笑容,她拍了拍秦殊扶在她膝上的右手,握住他一一答道。

      “娘是昨天夜里到的,圣上把娘安排在这里,吃穿都有人照顾,就是刚才带你过来的那个小侍官。他叫小马,人不错,昨晚的饭食里还特意给娘放了几个肉馅儿的饺子,怕娘会冷还特意给娘换了一床三层棉花的被子……你——你怎么了?”

      右手传来的剧痛让秦殊难以维持原本的面容,五官抽动的幅度引起了秦氏的注意,她这才看到秦殊被踩得又青又肿的右手。

      “呀!你的手!我得赶紧去叫他回来,让他去给你拿点消肿的药!”

      秦氏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跑,却不想被秦殊一把抱住了腰,拦住了她要往外跑的举动。

      “娘你别走,我的手没事,不疼。我好想你,我想多看看你,和你说说话。”

      于是秦氏只好停下脚步,轻轻地拍了拍秦殊的肩背道:“好,娘不走,咱娘儿俩好好地说说话。阿暄,今晚你就睡在娘这里,好吗?”

      秦殊搂着她的腰,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傍晚时分,内侍官小马终于还是把清水和药拿来了。但被子没有多的,内务府说这小阁平时没人住,没有份例,就连现在有的这一床还是从别的宫里替换下来要扔的旧款。

      秦殊知他已经尽力,纵然无法去考证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他仍感激他照顾自己的娘亲,便从腰间卸了块坠子赏了出去。

      小马得了坠子高兴地去了,秦氏坐在屋里头看着秦殊的一举一动,由衷地感叹道:“我儿真的长大了。”

      秦殊闻声回到床前,坐在了她的身边,低下头惭愧无比地闷声说着,“是儿子不孝无能,没本事让娘亲享福,父亲的仇也不知何时才能报了。”

      秦氏看着他上好药的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顶,“傻孩子,给死人报仇什么的,哪有活人的命重要。”

      秦殊懵懂地抬起头,有些费力地消化着秦氏的这一句。

      秦氏见他不解,便不紧不慢、语重心长地对他道:“齐家现在就剩咱们娘儿俩了,娘想见你还见不到。这些年你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如今圣上重用咱们,该是知恩图报的时候。十一年过去,再守着那些陈年旧事不放,便是咱们不通透了。”

      秦殊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娘。他忽然间就像是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似的,带着质疑的口吻理所当然地问出他的问题。

      “灭门之仇,就不报了吗?……爹和其他的叔伯姨娘……就这么白死了?……”

      秦氏对上他那两道疑惑责问的目光,看了片刻,忽而双唇一扁,两行清泪就这样顺着眼眶滑落而下。

      她一把将秦殊的头抱到自己怀里,放声地嚎啕大哭起来,“娘也不想的呀,娘也觉得委屈极了、冤枉极了,也想要找出仇家,杀之而后快。可是……”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细弱,逐渐随着呜咽变成气声含在喉咙里,可每一个字落在秦殊的耳中,却有千钧重。

      “儿啊,十一年了……娘只有你了……只有你……”

      她小声地啜泣着,泪水滑过脸庞落在秦殊头顶的发里,带给他一点悲凉的气息。秦氏的容貌不算出众,只能说是上佳,往常秦殊觉得她笑起来时才是最好看的,可此刻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自己面前哭着,秦殊却觉得无比触动。

      的确,她太难了。

      丈夫没了,家也没了,唯一的儿子也许久见不着面,整日都被人当成个抵押品一般地锁着、圈着,再理智的好人也会给逼疯。

      是他不懂事了,是他的顽固和执拗让她摆不脱困境,而他却还在疑惑和责问她为何忘本。

      他从没考虑过她娘亲的感受,只是一味在想着那些虚无缥缈的复仇,只是钻牛角尖地认为,若是忘却了仇恨那他的种种苦熬也就失去了意义。

      可十一年过去了,他查到一丝一毫有关仇人的线索了吗?——没有。

      他只是在不知所谓地替二爷完成一个又一个无情无理的任务,沉浸在苏家的温柔乡里,以及……肯为了苏家把自己的命都搭上。

      他穿着苏夫人给他做的新衣裳的时候,有想过他娘吗?

      他在苏府里吃自己爱吃的年夜饭的时候,有想过他娘吗?

      他和苏云辰在枕席间翻云覆雨、忘乎所以的时候,有想过他娘吗?

      他实在是个不孝顺的孩子,世间怎么竟会有他这么自私的人。

      秦殊愧疚地垂下眼睛,伸出那只好手抚上了娘亲的手臂。

      “娘,等儿子做完这个任务回来,我们就逃吧。反正我们也没有家,就只有我们两个,逃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好不好?”

      “好,好。”秦氏忙不迭应着。

      “娘,儿子在越州有了喜欢的人,本来想介绍你们认识的,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不见的好,免得拖累人家。”

      “嗯,对。不要拖累人家,咱们娘儿俩相依为命就好。”

      “娘,儿子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娘也不离开你。”

      “娘,你哄哄我吧,我真的好累呀,想听你说话……”

      “好,那娘给你唱歌,唱你小时候最爱听的那首小调……”

      秦殊在娘亲的怀里闭了闭眼,把含在眼圈里的热泪逼下。他吸吸鼻子,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姿势,枕在娘亲的腿上,想着小时候的那个自己听这首小曲儿。

      “月牙儿弯弯上西楼,小燕儿在屋檐底下啼啾啾。屋里的郎官儿们正饮酒哟,飞走的燕儿咋还不回头……”

      等过了春风和春雨哟,盼过了夏至和秋收。燕儿衔着虫终于回来咯哇,我的那个孩儿可还在等候……

      矮小的阁楼,藏在王宫深处被人遗忘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不被任何响动惊扰。

      一床素被,裹着相依为命的母子,就着轻盈婉转的调子,在深夜里陪他们沉沉睡去。

      这一晚,就连冬天也不忍再往那小阁里吹什么冷冽的风,只冰冰凉凉地在门外守着,候着,等着它约好的行程。

      它在这里待不了几天了,就像屋里头那个人似的,行期早已定下,只不过多贪恋一会儿人间而已。

      他们都是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春天来了,它就必须走。

      温暖和煦的阳光,也永远不会照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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