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腔几勇》率梨

5、（05）情书

　　旁若无人时，唐椿如获珍宝似地从书包内侧小口袋里拿出了折成四方块的成绩单，小心翼翼地抻开，翻到背面，那一行用黑色水笔写出来的文字已经有点褪色，再加上褶皱，每个字的笔画都看不连贯了。

　　“谢谢你，掩护将军，守我身后，给予我重生的勇气。”

　　——唐椿

　　再翻到正面，在众多名字中，唐椿的名字前面有一颗小星星，成绩单的那一栏，被重重地用红笔标注出来，92.5分。

　　唐椿最珍贵的成绩。

　　如果没有王子阳，她会死在决定生死的炼狱场，不声不响。

　　发令枪打起来的一刻，枪声就像一颗定位炸弹一样，发起追踪，精准地投放在唐椿的头顶，看着旁边所有人都像饿狼，不，像争夺活下去的机会的死囚犯一样向前扑拥，太拼命了。血液就像被按了开关键，瞬间俯上心脏，毛细血管接近爆裂，她已经没有任何情绪，她只觉得全身好暖和，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很舒服，跟睡饱了一样舒服。

　　没有情绪是说，甚至连平静都不算作一种情绪，没有嘈杂，没有沉重的身体的负担，她觉得全身轻飘飘的。

　　可这种感觉只有一秒。

　　下一秒便跌入了无穷无尽、源源不断的愤怒和恐惧的交织之中。

　　深深的恐惧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她害怕，不是害怕成绩比别人差，而是现在，此时此刻，我被你们甩在后面，弃在脚下。

　　明明前一秒我们还是同学，下一秒，我们就成了生死对手，谁先跑到终点谁就活下来，不要，不要考试，我们做回同学吧。

　　她摇尾乞怜、跪地求饶。

　　主动放弃会从轻发落吧。

　　主动放弃会比被抛弃好受吧。

　　前面的死囚犯们面无表情，连连摇头。

　　唐椿怛然失色，魂耗神丧，用残存的一点意志强制叫停机械运动的双腿，“啪！”手上破皮的撕裂感告诉唐椿，你赢了。

　　唐椿突然有点欣慰。

　　你们跑吧，我就在这里。

　　我没被你们抛弃。

　　是我放弃了你们。

　　我赢了。

　　唐椿趴在踏实的地面，沉浸在繁荣的快乐之中，不料被一股力量趁虚而入，身体跟着站了起来，定眼一看，是个男孩，他的鬓侧已经渗出了汗，眼神却极其坚定，语气中带着几分逼迫，容不得一点拒绝：“快跑，这是考场。”

　　“别回头。”

　　他在我身后。

　　他叫醒了我，叫醒了追求世俗成功的我。

　　他在命令我向前跑。

　　这是命令。

　　怂包小兵被吓得恢复了理智，拔腿就跑。

　　他在我后面，在这个争分夺秒，生死对决的屠场上，他竟然还在我后面。

　　我羞愧地加快了脚步，提高了胳膊摆臂的频率。

　　他一直都在我身后。

　　不是前面，也不是我旁边。

　　只在我身后。

　　我能看到他的影子。

　　默默地一摇一摆，好像在慢动作热身。

　　而我用尽了全力。

　　终于，冲向了重生大门。

　　怂包小唐只顾着咽下喉咙里的血腥气，大口呼吸，已经忘记后面还有一位掩护将军。

　　回过神来，那人已不在。

　　看着考完正在喝水的生死对手们分享着战绩，还有正在排队等待生死之决的选手们，唐椿有种再也与我无关的豁达。

　　环顾四周，人声鼎沸，近视小唐叹了口气，寻也是白寻。

　　暴躁小唐懊恼着拍脑袋，怎么没有一点人情味。

　　不然怎么就忘了呢？怎么就忘了呢？

　　唐椿心想，我一定要遇到他。

　　遇不到怎么办？

　　求求了，让我遇到吧。

　　后来知道这一切内幕的王子阳哈哈大笑，宠溺地夸小唐：“你好可爱。”

　　好了，以上内幕交代完了。

　　接下来是小唐的“苦情”情书。

　　唐椿打开不掉色的水笔的笔盖，打探四周，确认无人后，写下了独白：

　　“你或许不知，再次遇见你的心动，比初见时剧烈了无穷大。”

　　“哪怕是现在，心跳还是加速度运动。”

　　“没告诉你那天你背上没蝇子，真的很抱歉。”

　　“我不明白那次足球踢过来的时候，第一感觉为何是害怕你说抱歉，这是喜欢吗。”

　　“那天是你吧，把手挡在我额头前。”

　　“你上台讲题的样子，恐怕今晚要失眠。”

　　“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失眠的黑眼圈呢。”

　　唐椿洋洋洒洒，写的快活，一想后面的故事，篇幅有限，就此作罢。

　　你看，唐椿这小心机。

　　这不挺自信的嘛。

　　就着上次的折痕，她把成绩单折了两折，突然谢世杰走了过来，唐椿情急之下，塞进了日记本里。

　　语文课上，老师让小组讨论卷子的错题。

　　唐椿、张扬、王子阳、谢世杰四人一组。趁王子阳和张扬还没扭到后面，唐椿赶紧收拾好一半的书桌供客人使用。

　　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唐椿紧张地怕心跳泄露。

　　还好有张扬这个气氛活宝。

　　王子阳扭了过去，身体微侧着，把卷子的一半放在了唐椿的书桌上，剩下一半耷拉在下面，右手拿着自动黑笔，顺便按住卷子防止往下掉，左手大概放在了腿上。

　　王子阳表情自然，低头看着卷子。

　　张扬很随意地把笔和整张卷子盖在谢世杰的卷子上，不怀好意地套近乎：“诶，世杰，你觉得咱班女生哪个长的最正？”

　　“没观察过。”

　　“你呢？子阳。”

　　“选择题有人错吗？”

　　“哎呀，都不能聊聊天吗？”张扬不罢休，看着唐椿问：“唐椿，陈佳琳跟你一个宿舍吗？”

　　“嗯。”

　　“真的？”

　　“对。”

　　“天赐良机啊，那你帮我问问陈佳琳对我印象咋样。”

　　“这咋问？”

　　“这都不会，你们宿舍都不讨论男生的吗？”

　　“不怎么讨论。”

　　“你语文第一，帮我写个情书吧。”

　　唐椿不知道怎么开口，这时，谢世杰开口：“我帮你写。”

　　谢世杰拿出了一张纸。“咱先打个草稿。”

　　情书：（居中）

　　张扬，性别男，爱好女，好如其名，喜欢张扬，为人仗义，打抱不平，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那我们谈恋爱吧。

　　张扬看了看，立马燥了：“兄弟，你是想毁我情缘吧？”“有你写这么露骨的吗？人家情书都是写的很有、很有文化的好吗？都是很浪漫的哎呦我去！”

　　“子阳，你帮我写吧。”见其无动于衷，继续利诱：“你喜欢的足球下个星期送你手里！”

　　“纸给我。”

　　“中。”张扬喜出望外地赶紧撕了一张笔记本的厚皮纸。

　　唐椿也吃了一惊，想不到王子阳竟然这么容易被收买了。

　　王子阳接过那张纸，占去了三分之二的桌子，左手也伏在桌上按着纸，身子正对着唐椿，拿起笔，写了起来：

　　我最后的抒情诗

　　我看过山川，也望过大海
　　却发现
　　山川不及你眉眼，大海不及你胸怀
　　如果爱有花期
　　我希望是一万年
　　我们不曾相遇
　　却又似曾相识
　　如果这注定是场分别
　　那么我愿意从现在开始爱上你
　　怯懦一直藏在我身体里
　　直到遇见你
　　我决定跟它诀别
　　孤独是少年人的梦想
　　直到遇见你
　　我才知道
　　那不过是在惺惺作态
　　流云在行走
　　山河移万年
　　我喜欢你这件事
　　是我最后的抒情诗

　　——致陈佳琳

　　王子阳落笔，递给张扬：“说话算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张扬爱不释手地欣赏起来，“兄弟，牛掰，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诶，唐椿，你看看，行不行？”

　　唐椿接过去，快速又认真地看了看，抑制不住内心的欣喜，克制地评论：“挺好的。”

　　张扬开怀地咧了咧嘴。“世杰，看人家子阳写的，真的没法比！”

　　谢世杰接过去，也夸王子阳：“厉害啊子阳，是不是经常写情书？”

　　“随便写的。”

　　随便写的，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

　　骄傲？得意？可是语气中却没有展露一丝一毫。

　　真是奇怪的组合状态。

　　就像喝奶茶配辣椒、夏天穿棉袄一样奇怪。

　　“诶，唐椿，接下来就看你了。”

　　唐椿：？

　　“你字写的好啊，子阳的字太差了，抄一遍。”

　　“那你不怕陈佳琳以为喜欢她的是女生？”谢世杰说。

　　“卧槽，也是，那还是算了。”

　　唐椿其实想说，好啊，这样她就能得到王子阳的亲笔情书了，至于落款的名字，划掉写成她的，不就行了。

　　好奸诈的唐椿！

　　好可恶的唐椿！

　　还好谢世杰及时阻止她犯罪。

　　没有得逞的唐椿开始怏怏不乐起来，她觉得王子阳从来没正眼看过她。

　　唯一一次正眼，还是那次踢足球，他远远的站着，往她那边看。

　　是何模样，近视唐椿看不清。

　　哪怕是现在面对面，这么近的距离，都没有一次对视。

　　唐椿眼看着张扬把情书折成了小爱心的样子，嫉妒的要死，开始日常碎碎念：

　　最后的抒情诗，为啥是最后啊？以后她没机会收到了吗？

　　随便写的。为啥随便写还写这么好，到底是写过多少篇才练成这样的文笔？

　　呜呜呜，唐椿开始em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