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之遇》清涵

8、八、解铃

　　在石家庄的三天，工作很顺利，前期的调研和考察资料已经搜罗的足够进入下一个环节。杰来过一次电话，我还是没接。

　　这三天里蔺飞像是我的随行助理，早接晚送不说，几乎餐餐陪同。说实话，我真觉得消受不起这样的接待，怎么都觉得这种照顾，超出了正常客户的范围，尤其每次和他对桌吃饭时，我对之前纠葛的耿耿于怀就会抬头，好几次都想主动跟他提起清迈，主动解释、道歉和感激，可都因抛不下脸面而迟迟开不了口。

　　而蔺飞始终都温和周到，从他的言语行为里我丝毫看不出他会对我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他的绝口不提甚至让我有些怀疑他早就不记得清迈，不记得我了。这种怀疑并没有让我好受些，也许我曾经希望这种情形发生，那样一来我也就不用这么别别扭扭，老象是赖着人帐却不还的心里发虚。现在我是越来越想捅破那层纸了，至少那样可以证明我和他不是刚刚建立起的客户关系，而是早有渊源的旧识。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思，很想要一种特别的缘由和他联系起来。说不清那样的联系对自己究竟有多大意义，我还是决定一定要把坦诚的机会留给自己。

　　今天的午餐，我做足了心理准备。下午的机票已经在酒店的桌上摆着，如果我就这么回了上海，接下来的日子，或者说再见他的时候我还是不能轻松。蔺飞已经不是一个陌生人，不是我冲过某条街就能看不见的人。可能对他而言，一个工作伙伴身上有一两个污点没什么大不了，可我在意，我不想在他眼里永远不明不白的带着那些污点，就算洗不掉，我也要亲手拿给他，让他看清。

　　蔺飞听从了我的建议，没搞什么饯行午餐，我的理由很简单，虽然第一次来，但不会是最后一次走，饯行的事儿还太早。

　　意外的，一向准时的蔺飞今天却比我到得晚。看到他出现在包厢门口的时候，我脱口叫了声，“蔺飞”。虽然之前他一再嗔怪我对他的称呼，我却很难改口，今天不知怎么的，就那么自然的叫出来，好象之前我一个人坐在包厢里有些不安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而那个结果刚好就是这两个字。

　　他注意到我对他的称呼，很爽朗的笑起来，“怎么？你终于想通了，不把我当外人了。”被他这么一说，，脸上有点儿发热，好在这几日和他相处的习惯了，倒也不是特别难为情。“不好意思啊，工地上出了点问题，来晚了，等急了吧。”我喜欢他说这话时透出的随意，解释了晚到的原因，却没刻意强调歉意。

　　“出了什么事儿？解决好了没？”我不想他因为这顿午餐耽搁正事儿。
　　“没什么要紧，已经安排王工他们在处理了，问题不大。”听他这么说，我也不再多虑。

　　开餐之后，我脑子里就想怎么开口跟他谈清迈的事儿，虽然之前设想过好几种开场白，但真和他对桌吃着饭我又犹疑起来，不知该怎么挑起这个话题才不显突兀。

　　终于在嚼了一口菜，喝了一口啤酒之后，我说了，“蔺飞，你为什么不问我清迈的事儿？”我承认我的心理建设还是没到位，真正说出口了我却还是有些放不开，不然我不会问了他问题却不敢看他的反应。

　　“啊？”他一定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提这事儿，明显诧异，然后我听到他喝了口水才笑着，“你是说在清迈我们在阳台上一起看过湄公河？”我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提起清迈，他首先跟我说的会是这。我抬眼看他，实在找不到他捉弄我的蛛丝马迹。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你一定是怕我难堪才一直不提。”我不看他，我盯着自己手里的水杯自顾自说下去，“在泰餐馆的时候你给我果汁让我镇辣，还帮我付了忘记付的饭钱，可我非但没好好感激你，还假装听不懂你的话，假装日本人。我……”

　　“哈哈哈”，我还没说完，就听到蔺飞开怀的笑声。我抬头看他，对上他笑得比平时小很多的眼睛，有点儿发懵，不知道哪里不对惹得他这种反应。

　　“看来这事儿真的很困扰你啊。”蔺飞收住脸上的笑，却收不住眼里的，“你真以为我信了你是日本人？”说完这话，他又控制不住地笑起来。

　　蔺飞的意思是他没信我是日本人？仔细又想了一遍他刚才的话，确信我没弄错的他的意思。可是当时的情形，他没理由不信啊？我有些糊涂了。

　　“你还真是可爱，以为说句日本话我就当你是日本人了，呵呵，”蔺飞看着我，“你那洋泾滨的英语早就穿帮了，哈哈。”听了这话，我突然明白怎么回事儿，原来当时我用那该死的烂英语比划手脚点餐的时候，他就知道我是中国人了，难怪他一再跟我说国语，一点儿也不怀疑我能听懂。

　　我的脸烧的厉害，本想好好跟他解释道歉的，不料说来说去，在他面前却多了一副糗样。 “人总有出丑丢脸的时候，只要没伤害到谁，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这么大的人干嘛那么在意这些小事儿。”蔺飞的语气听上去象是在嗔怪一个没洗净手却不肯再洗的孩子。

　　连日来心里一直结着的疙瘩就这么轻易被解开了，我一阵轻松，端起面前的啤酒，“蔺飞，不管之前还是今天，我都应该跟你说声谢谢。”我正眼看着他说话。从萍水相逢的第一面到今天，我还是头回这么坦然地看他。蔺飞笑着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和我碰了碰，“别客气，以后当我哥们，别拘束就好。”

　　话到这份上我也完全明白了，蔺飞并没介意过我一直不能释怀的事儿。他是那种永远不会给人难堪，而当别人难堪时，也能设身处地为对方开脱的人。他说的没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被辣椒呛了，不过抖露了一句日语，不过无心忘记付饭钱。可就是这样的小事儿，却让我一再的耿耿于怀，以至于要为如何向他坦白认错思前虑后。记得我躺在清迈旅馆的房间里，曾经不明所以地在意过我留给一个陌生人的坏印象，此刻我为那个印象并不是我想像的坏而感到高兴。只是，这顿饭解决了之前困扰我的问题，我却好象并没有完全轻松，一直到飞机落地上海，我都在想同一件事儿：为什么我会那么在意蔺飞对我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