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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偶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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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衣着一向没什么特别的品味,过于高档的货色我也消费不起。学生时代延续下来的舒适自然的衣着标准,在进了这家外企后也不得不改变。公司的员工守则有明确规定,不允许穿任何便装及休闲装会见客户。说好听,这是欧洲人的严谨,说不好听,其实就是刻板。
不管怎样,三年的“熏陶”,一周大半时间都在会见客户的我,已经习惯了一年四季的西装革履,只是我会为这种大体上的一成不变动些自己的小脑筋,以示自己还年轻有朝气。所以每次换季的时候我会象个女人一样为自己添置新款。所谓新款,其实不过是些衣橱里缺少的色系衬衫或领带。杰就曾经站在我五颜六色的衣橱前感慨过,女人永远缺一件新衣服,而我是永远缺一件衬衫。
时间久了,我自己也觉得对衬衫有种偏执的钟情,就象现在我站在RMANI的专柜前,对着一件米白色的休闲衬衫流露出渴望。我这样露骨的表情当然逃不过导购小姐的眼睛,再加上阿浩随声附和的“先试试”,我没犹豫地就进了试衣间。
等我整理停当出来站在落地镜前时,并不理会导购小姐夸张的称赞,冲着镜子里站在我身旁的阿浩投去一个征询的目光,阿浩以一贯温和的态度微微点头认可。我没有模特身材,但我对自己的外形一向都有自信,就算导购小姐职业性的言不由衷,我也总能心安理得地消受。
我中意这件衬衫的棉麻质地,还有柔软立领上那颗不大的黑亮的扣子。站在镜前,我盯着那颗扣子有一瞬的恍惚,感觉那象一道晶亮的目光,从镜子里投射到我身上,我不自禁有片刻愣怔,搞不清哪里不对劲。
再次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我把衬衫递给导购小姐,做了个打包的手势,就若无其事立在一旁等着付帐。
“会不会太奢侈?”阿浩贴近我耳边,声音里有笑意。
我明白阿浩的意思,他所说的奢侈并不是衬衫的价格,而是我可能没什么机会让它风光于人前。我承认有时候我也会象女人一样的冲动购物,衣橱里没穿过几次的poloT恤和CK仔裤就是证明。
“没关系,将在外,不由帅。”我回头笑着跟阿浩打趣。其实这样的事儿我常做,大夏天一身正装去南部的时候,我会在西装里套短袖衬衫,或者冬天出差时呢大衣里直接穿商休两用服,扎很花哨的休闲领带。当然,回到本部的时候,我又会和老板们保持一致,不露声色。至于这件休闲衬衫,我想我不会埋没它的。
这种季节的周末,商业区人总是多的让人心烦,再加上今天的天气格外睛朗,站在时代广场前放眼望去,人头攒动,让人眼晕。
单纯的走路和逛街购物是不一样的,在清迈的大街上我可以漫无目的的走个把小时也不觉得太累,但在这样的人流中逛街没一会儿就能让人吃不消。和阿浩每人手里提两只购物袋站在街边的时候,都有些不耐,商量了几句,我们就去了最近的一家茶餐厅。
放下购物袋,我毫无修养地一屁股坐下,迫不及待地靠进硬制的椅背。阿浩倒是笃悠悠,什么时候都不急不忙。点了餐,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各自交待了几句的最近的工作状况,我有意无意地问阿浩, “怎么样,个人问题有没什么新鲜的可以告诉我?”
阿浩是那种资质很一般的人,所以总是比别人更努力,我知道他现在大半的精力都用在工作上,个人问题总是有心无力。
“没什么,还是老样子。”不出所料,阿浩温和得让我看不出一丝苦恼的情绪,“反正而立不到,先做好手头的事儿再说吧。”
这话我听阿浩说过不止一次,觉得自嘲的意味多些。胡静是阿浩在老家的女友,自打阿浩来上海后就不止一次地要胡静也过来,可女孩子很理智也很现实,似乎并不看好两个人在上海会奋斗出什么好结果,一直没答应阿浩的请求。说实话,依阿浩的条件想在上海安家立足不是那么容易。只是做为兄弟我时常表露关心,倒不介意他会难堪。
“你呢?和杰真的不联系了?”阿浩一向善解人意,他突然把话题转向我目前的禁忌,是不想我在他的感情问题上再多话,我能理解。
“呃,他婚礼后就没再联系了。”其实杰一直有打电话给我,我都没接。我对阿浩笑一下,夸张地咳了一声,摆出一脸无所谓,“其实也没什么,谁离了谁都是能活的,至少我现在过得没象我之前想像的那么惨。”这话是真的。最初听到杰的事儿时,我以为我至少三年都缓不过劲儿来,没想到不过三个月,除了心里一点点的隐痛,我已经习惯身边没他了。我也说不清究竟是我情义淡薄,还是适应能力太强。
“欧阳,你有没有想过找个女孩结婚?”阿浩边吃着褒仔饭边抬眼看我,看得出他问得很认真。
我看着阿浩,只思考了一秒钟,嚼着饭粒很干脆地回他,“没有,从来没有。”
“那如果找不到自己喜欢的男人,你难道一辈子都一个人过?”阿浩很难得有这种对别人感情追根究底的劲儿,我看着他笑起来。我感觉得到阿浩的关心,可这样的问题我自己也还不是很确定,倒不是说我会为了不孤单一生找个女人了结,我不能确定的是,难道真的没有一个男人会陪我过这一辈子?
“一个人没什么不好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大不了寂寞的时候419。”在阿浩面前我从不遮掩,所以说出“419”我也没一丝难为情。可能我过于随意了,说话时没控制声量,我看到背对阿浩的一个食客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无所谓的继续埋头吃饭。
抬头见阿浩喝了口白水,正往我身后看。一定是我刚才那句话惹得,有人在对我行注目礼。有什么大不了的,没见过同性恋啊。我有些挑衅地转头看向身后,在对上一双男人的眼睛时,却瞬间石化,一口胡椒牛排噙在嘴里,不知道该嚼还是该咽。
和我背靠背位子的那个男人正扭转脖颈,侧着脑袋看我。饱满的腮上有细密的青茬,BOSS古龙水的分子游离在咫尺的空气里,黑亮的眼睛浸着笑。
当我拽着不明所以的阿浩冲出那间茶餐厅的时候,晃眼的阳光和满大街的人流,让我有种被人戏弄的悲怆感。我想我真的太幼稚,居然曾经以为祖国很大,残酷的事实却告诉我,她和一座叫清迈的城一样小,小到我转头转脚都会遇到同一个人。
“那个男人好像认识你。”从没觉得阿浩象现在这样不识实务,在我如此窘迫的时刻还来雪上加霜。我宁肯他说,别跟那种人一般见识,见了同性恋跟见了怪物似的盯着看。
我没回应阿浩的话,快步沿街走去。我只一心想着离开这家餐厅,离开这条街,就像那天从清迈的泰餐馆出来时,想要赶紧离开一个恶性事件的肇事地点一样,越远越好,越远越安全。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诡异的事情发生,我和那个男人在距离千山万水的两座城市遇见了三次,而每一次我都象今天这样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