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之遇》清涵

3、三、回归

　　两天后，从清迈的热季回归到上海的春天，我落地在虹桥机场时，已经能平静地面对熟悉的人潮。几天前那个焦燥忧虑痛苦不安的我，象是真的被清迈慈悲的神佛安抚了，而杰，我只求他能平静过自己的日子，也让我安宁，别再打电话找我。至于那个男人，祖国这么大，我们再遇见的可能几乎为零。我依然会在大上海的公寓和写字楼间西装革履，尽责奔忙，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在遥远的国境外，为一点可怜的自尊心，我曾经欺骗过一个好心的中国男人。

　　周一的早上，一如惯例的部门碰头会，不少同事都注意到我几个月没打理过的头发，对我的新发型示好的居多。小沈看着我比以往略微深色的皮肤还打趣我说，哟，做了日光浴吧，我对她耸耸肩，笑了笑。

　　我向几位老大汇报了深圳那项工程的收尾报告后就安静地等待接下来的任务分派。也许是老大体恤，暂时没给我派新任务，也就是说至少接下来的一周时间我都可以在本部“朝九晚五”，这也意味着我至少能过一周比较正常的生活。

　　很多工薪族一定对我上面两句话里偷着乐的意味很难理解，这只能拿我的工作性质做解释，而在讲到工作性质的时候又不得不先做个自我介绍。其实絮叨了这么久，我也很抱歉，各位还不知道我哪来哪去的，好好交待一下也是应该。

　　我叫欧阳煜，28岁，湖南人，老家是湖南中部的一个小县城。本科学的建筑，非名牌非高材，毕业后一直混在上海，在目前这家外资企业落脚已经三年。公司的业务主要是做工程优化，这在国际上不算什么，在国内却属于一个冷门行业，同类型公司非常非常之少，所以也不难理解我们公司虽然人不多，规模不大，业务却在短短三年内就覆盖了大半个中国。

　　我的老板，两个德国人，一个英国人。说到这个我又有些难为情，虽然在外资公司，受外国人领导，又接触过不老少的外国同行，我的外语水平始终不见长，也就是应付清迈服务生的水平，偶而说的急了会夹带汉语，所谓洋泾滨大概就是形容我这种外语水平的。

　　不管水平如何，我都是公司开张时就来的，所以大小算个元老级，业务上自然是骨干。我说过公司的业务覆盖大半个中国，所以我这样的业务骨干大多数时候就是大半个中国地飞，每周有一半的时间不在本部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象这种一周时间都能留在本部正常作息，基本上等于休假。所以在开完早会，明确了一周的工作规划之后，我就开始谋划一周的个人计划。

　　过去的三个月我都因为杰的事而沉浸在苦恼中，除了工作，我几乎休止了自己所有的活动。我的健身卡再不消费就要过期了，我隔三差五的GAY吧夜生活停顿了，我的同学聚会的邀请信在邮箱里快躺成垃圾了，我的小公寓再不大扫除就要结蛛网了，我的……

　　我在告示贴上逐个写出我想做或者应该做的事儿时，自己都惊讶，我居然为了一个背信弃义的人荒废了自己三个月时间，一声“不值”堵在嗓子眼，又生生咽下去。人说恨源于爱，我不想因为这种愤恨再关联上什么爱不爱的问题。对于杰，我知道说恩断义绝也有些夸张，毕竟我们从相识到同居，一起四年时间，不是非爱既恨，感情用事就能一笔抹去。

　　原本以为一周的时间够充裕，等到了周末的时候才发觉并不比我空中飞人的日子慢多少。周五下班前，邻室的丁宁跑来问我周末能不能陪她加个班，我拒绝了。

　　丁宁手头的工作有一些细节是我特别熟悉的，帮同事这样的小忙也算份内，我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我知道丁宁对我不是普通同事那么单纯，不然她完全可以在非周末时间找我解决掉问题，周末加班这种事儿怎么看都只是借口。

　　我从不在这类事情上发善心，我说过，对于感情我不委屈自己，也不讨好别人，换一个角度，我不给别人莫须有的希望，也不会让自己站在含糊的立场。

　　对于我是同志这件事儿，公司里没人知道，倒不是我刻意隐瞒，只是没什么出柜的机会和缘由。这也是我喜欢上海这种大都市的原因之一，人人各自忙碌，八小时内精诚团结，八小时外，人人都有自己的樊篱屏障，不管屏障之内是羔羊还是野兽，都可以心安理得。虽然我不为自己的同志身份自卑，但不代表撕开樊篱之后，在别人眼里我不是面目狰狞。避免不必要的恐慌，我通常自觉地固好我的樊篱，如果有一天不小心被人打开屏障，看见自己慎于人前的模样，我也不会在乎。

　　周六难得的睡到日上三竿，我躺在床上梳理总结我之所以会睡成这样的原因，最后得出三点结论，第一，这周难得的清闲让我很放松；第二，昨晚打扫房间有点累；第三，心里该放下的东西也许真的放下了。

　　拿过床头的手机，我拨了阿浩的电话。阿浩是我大学校友，三年前来上海发展，在一家规模不小的建筑公司做见习工程师。

　　“今天有什么节目吗？” 我打了个哈欠，懒懒的问阿浩。
　　“没啊，”阿浩的声音听上去比我清醒多了，“说吧，你想干嘛？”
　　“陪我去逛街吧，换季了，添置几件衣服。”
　　“没问题。”

　　阿浩是个温和的人，不只对我，对任何人的请求向来都会是“没问题”，这也是我厌烦一个人做事的时候就总会想到他的原因。

　　约定了时间和地点，我起床梳洗一番便出门。说来真是邪，我带门的时候不知怎么把自己的手夹在了门内，那一阵钻心的疼啊，我咧着嘴搓弄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见阿浩，我就举起还印着红痕的手掌给他看，阿浩说，他们老家乡下有种说法，带门出状况预示这天有什么特别事儿要发生。

　　我连神佛都不信的人，怎么会信阿浩这种鬼话，今天要发生的事儿，不用预示也知道，就是我的钱包会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