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之遇》清涵

2、二、再遇

　　今天是我到清迈的第三天，昨晚上我仔细想了，决定还是赶紧回上海，差假已经结束，再耽搁老板那边不好交待。失恋归失恋，日子还得过，我说过我依然会光鲜体面的生活。况且，我的溜街计划这两天都完成的很好，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和杰去过的景点我一个都没去，我专走偏街陋巷。有时会在某个巷子的寺庙里看着金装斑驳的佛像发呆，有时会坐在街边看半大小子们嬉闹。见到穿着传统泰服的美女经过面前时，我也饶有兴味地驻足观望一番。当然，我也没忘自己是个同志，让我有更多兴致的自然是男人。

　　昨天我在南城门的集市溜达了一整天，最让我满意的就是看尽了各色清迈男人。

　　和世界上任何地方的集市一样，清迈南城门的集市也够杂乱，出没的人也都原生态。也许是看惯了上海大街上男人们的精细模样，清迈集市里散慢又豪放的男人让我更觉得性感。不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一律圈搭裤脚，袒着麦色的胸肌，晃得我不住发花痴。

　　其实别以为我真的那么花痴，我可没忘记自己来清迈的原因，我是来修复自己的。我刻意在日头很高的大街上游逛，刻意让亚热带的阳光在我的皮肤上留下痕迹，就好象那些痕迹真的能消弥我的内伤。

　　昨天我去旅馆楼下的小店理了发，把一头垂过耳际的黑发换成了《曼谷之恋》里TOB的发型。与之前完全不同的，露出整个额头的短刘海，让我在走出理发店看到阳光的时候，还真有种豁然开朗的错觉。

　　两天来我用不流利的英语和指手划脚的功夫，一个人倒也没遇到什么大麻烦。只是出于对泰餐惊险涉猎的经验，这两天我都一直选中餐馆解决问题。

　　说到吃饭，那天在泰餐馆的经历着实都不想再提，因为更糗的事情是我后来才发现的。发现的事实是，我莫名慌张离开那家餐馆的时候，居然没为我吃了一口的鸡汁咖喱买单，这也让我恍然大悟那个丢钱包的家伙是怎么回事儿。俗话说，丢人丢到爪哇国，我倒情愿身处的是爪哇国。

　　在清迈的最后一顿晚餐，我选了离旅馆不远的一家中餐馆。这家餐馆我消费过，并不中意它的食物，我喜欢的是它临着湄公河的雅座。所谓雅座，不过是二楼全玻璃封闭的阳台上简陋的热椅，因为视野开阔，观景方便，我倒不在意多花几十铢。离餐点还有一个多钟头的时候我就占好了座，悠闲地要了一扎冰啤。

　　临着餐馆的这段河道很窄，两岸都是低矮的木制吊角建筑，典型的泰式风格。三三两两的小船，或载客或载物，穿河而过。视线里的这一幕让我想起咱祖国江南水乡的画面，亲切感油然而来。

　　“老板，这就是你说的雅座么？”正当我独自陶醉在“亲切感”中的时候，更加亲切的一句话语传入耳膜。我很自然的回头，看向正撩起雅座竹帘的一个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眼睛晶亮，彼此目光对接时，两个人都有片刻愣怔。显然刚刚那句问话正是出自他口，嗓音沙哑，标准的汉语普通话。Shit，究竟是世界比我想像的小，还是清迈比我想像的更浓缩？

　　我本来悠闲地架着的腿，一瞬间出于紧张撤开去，幅度夸张地差点碰翻了不大的餐台。听到身后男人克制忍耐的嗤笑声，我立马跳进湄公河的心都有了。

　　男人一派轻松自然，打我身边走过，坐在了离我不远的一张热椅上。我没看他，想像他脸上讥诮的笑意，我就很恼火，不过我也搞不清是恼火他还是恼火我自己，总之有些心慌。我在他面前出过糗，赖过帐，还假装日本人，想到这些我就一阵心虚。

　　男人和我一样要了一扎冰啤，顾自喝了一大口。我几乎能听到他喉咙里液体下滑的“咕噜”声。

　　清迈的暑热是24小时的，就算现在将近傍晚，空气还是一样的潮热粘腻，就连封闭的阳台都挡不住的潮热粘腻，不然我不会汗流浃背。我低着头，用两只手掌环住冰凉的啤酒杯，似乎这样就可以给自己浑身难耐的燠热降降温。

　　“新发型很适合你啊。”就在我感受着“如坐针毡”的时候，听到男人开口说话，我下意识地四下看看，才发觉整个“雅座”里并没其他人。显然男人的说话对象是我。

　　我愕然地看向男人，在敞亮的落地玻璃前，他的座位离我只隔不到五步远。这样的光线和距离让我能清楚地看到他微微上翘的睫毛和饱满的腮上细密的青茬，隐约还有BOSS古龙水的淡淡气味飘到我的鼻尖。

　　男人回望着我，嘴角带笑，神情十分友好。我的视线禁不住下移，落在他雪白T恤的大V领。觉得自己差不多有些失神，几乎要回答他的问话时，脑子里却电光石火地闪过一道意识，这道意识提醒我，被他友好的态度蛊惑的我，差点犯了个大错，我怎么能忘了我在他面前是个糗到家的日本人。醒悟到这点，我迅速调整脸部肌肉，把愕然换成疑惑，一副不知他云的表情，嘴巴还配合着含混的“嗨依嗨依”的音节。

　　男人还是看着我笑，只是那笑也变了，有种让我心里发毛的意味深长。我保持脸上疑惑的表情，看着他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又咽了一口冰啤，然后抬眼重新盯牢我，像是很随意地开口，“你也喜欢中餐？”

　　废话，我吃中餐长大的，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不过这话我只是在心里嘀咕，脸上依旧给他一副茫然加痴呆的表情。

　　我没干过COS这事儿，没想到这么累人啊，面部肌肉群始终维持紧张状态差不多能让人犯抽抽。那种想要逃离现场的感觉又来了，他温和友好的态度让我的伪装显得那么阴暗猥琐，何况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伪装成功。如果就这么和他坐在这里，被问来问去，不敢保证我会不会脱口而出几句国语，那样的话岂不更难堪。

　　这么想着，我一仰头喝完杯里不多的冰啤，起身就要走，走前还不忘“礼貌”地对着男人鞠个标准的日式躬以示道别。男人有些诧异地看着我，象是不相信我就要走了。那神情像是在说，我们聊的很开心啊，为什么就走了？

　　拜托，我们语言不通没法聊好不好。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赶紧撩开竹帘欲抽身而去。这个时候男人在我背后又说了一句话，刺激的我真的想回身跳阳台了。

　　他说，“那天在泰餐馆我帮你付了饭钱，你要怎么谢我？”我撩起竹帘的手顿在半空，进不是退不是。做为一个受过祖国高等教育的人，我明白我应该向他表示十二万分的感激，毕竟不是人人都会在餐馆里，为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买单，还无偿搭上一杯果汁。可是做为一个听不懂他话的日本人，除了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他一眼，转身离开，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晚上躺在旅馆的床上，我骂自己是混蛋，当时我就那么看了男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雅座。稍稍心安的是，我付了两杯冰啤的钱才离开。这表明我听懂了他的话，也更表明我骗了他。

　　我想不出男人明白了这些的时候会怎么看我？一个在异国他乡面不改色行骗的人，在他眼里一定是猥琐龌龊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些在意留给他的印象，说到底我和他也不过只是陌生人，与一个路遇的乞丐应该不会有太大分别，施过恩惠，转身走开，永远不再记得。离开清迈时我就是用这样的理由，将自己对那个男人的揣想判定为毫无意义，开脱着自己不光彩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