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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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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第二次来清迈,第一次是十个月前,和杰,随旅行团一起来的。那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十个月后我会孤身一人站在清迈的大街上。
那天在深圳办完公事,我按之前想好的去了香港。想要在杰的蜜月里和他呼吸同一座城市的空气,我承认这种想法行为幼稚的可笑,却还是纵容了自己。在香港只停留了一夜,情绪很糟地想要赶紧离开,想到杰正在维多利亚港的游轮上拥着他的女人亲热时,我实在冷静不了。
看到启德机场在眼前变得越来越渺小,我便突然明白为什么临出门时把护照塞进了皮箱,原来我早就为自己准备了两条路,追逐还是逃离,我最终选择了后者。
只身来到清迈是有些冒险的,我在泰国没有熟人,交流也会是个大问题,唯一的经验就只是上次的旅行。我从来不迷信,可自打泰国游之后就喜欢上了佛,不过,仅仅是喜欢佛的样子,就像眼前这尊。衣袂翩跹,双掌合十,嘴角上弯着,象一个慈眉善目的智着,正温和地和我对视。尤其特别的,这尊佛TA不在寺庙里,而就在一巷口,巷口边是一家简陋的店面。
也许这也是我喜欢清迈的原因之一,比起曼谷辉煌庙宇里的佛,清迈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这些塑像让整座城市都变得和善起来。所以当我不冷静的时候,我就突然很想在清迈的大街上走走。而现在我已经走了快整个下午,这尊佛,我也已经是第三次经过TA了。
长过耳垂的头发粘在脑袋上,有些皱巴的薄羊绒西裤紧附着腿杆,高卷袖管的淡青色衬衫已经被汗浸透了,热乎乎地贴着身子。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衰,我也知道在大热的天气里这样溜大街其实是很不明智的。可我本就不是来游览也不是来常住,溜街就是我来这里唯一的初衷。我想不出其他打发时间,更打发我心里焦燥的法子,只能这么一直走一直走,象一个真正的背包客一样走哪儿算哪儿。
说到背包,我才发觉一直拖着行李箱的右手有些酸痛。我看了一眼那尊佛,讨好地合十了双掌,躬了躬身,立好行李箱,一屁股坐在佛像边,身子自然地靠过去。发热的皮肤被金属的凉意猛然刺到,肌肉微微弹动着,心里却觉得很舒爽。
疲累地坐在佛像旁,终于承认我迷路了。我从来都缺乏方向感,手里握着地图也会一片茫然。以往外出我不操这些心,因为有杰。杰是个有天分的人,我是说在方向感方面,杰绝对是个天才,我常常怀疑他大脑里安装了类似“领路人”之类的软件,和杰在一起不论去哪儿我都不担心,单就这点来说我承认我很依赖他……
Shit,我怎么又会想到杰,那个该千刀万剐的人从此与我无关。自从在婚礼上看着他将婚戒套上一个女人的手指,我便在心里发誓,我会和他了断的彻底,就算有一天迎面而过,也要目不斜视,形同陌路。在这一点上我很坚决,在杰提出他婚后我们可以一样保持关系的时候,我就坚决地不答应。那不是我的风格,虽然我不算一个磊落的人,但在感情上我从不委屈自己,也从不讨好别人。
坚决归坚决,还是会觉得窝心,还是会莫名其妙的跑去香港,万般难受,不然今天我也不会在人生地疏的城市里,象个落魄的浪人样坐在街边,一筹莫展。
不知道坐了多久,感觉屁股被僵硬的地面硌得不舒服的时候,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渣。肚子也在这个时候不争气地抗议起来,我才想起,只顾昏头转向地溜街,我已经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打量了一下周遭,和任何城市一样,胃的问题总比膀胱的问题容易解决。我穿过巷子,到了另一边稍显繁华的街面上,路过了三次,我还是有印象的,知道那条街有几家餐馆。
我走进一间不大的像是咖啡馆的小店,在临街窗口的一溜高脚椅上坐定,随手拿起像是点餐卡的纸片,招手叫了服务生。好在点餐卡是图片式的,加上我半生不熟的英语,倒没费多大事儿就搞定了。
坐着等餐的时间,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和人,刚刚火热焦燥的情绪略微降了温。突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为一个无情无义的人跑到这个和我的生活毫无瓜葛的地方,把自己折腾到如此狼狈?这还真像是传说中所谓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这种对自己的懊恼情绪在我吃下第一口鸡汁咖喱的时候更加的不可抑制。点餐时太大意,根本没注意图片上标示的辣椒,结果我被一口辛辣呛得满脸通红,泪腺不受控制地泛滥,食道火烫,狂咳不止,咳得连鼻涕都喷到了餐盘里。我一向不太惧辣,可泰国椒不是辣,它根本就是十足变态辣。
我现在的样子也是十足变态狼狈,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背上有多少眼光的聚焦,同情怜悯嘲笑讥讽……MD,真让人崩溃,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说法果然不是夸张来的。
我一边大力咳着一边在心里对自己施咒,镇定镇定,反正没人认得我,反正若干分钟后,我就会走出这家店,这辈子也不会再踏进来。若干小时后我在上万公里外的另一个国家另一座城市,回复我的光鲜体面。今时今刻脸面尽失,也无所谓,无所谓……
正当我不顾一切毫无章法地咳着,手拿桌上的纸巾胡乱擦着脸上的眼泪鼻涕,脑子里杂七杂八地安慰自己时,手肘被人碰了碰,耳边响起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一句标准的普通话:“嗨,喝杯果汁会好些的。”我抬起狼藉一片涨红的脸,转头看到一杯暗红色果汁,循着那只握杯的手对上一道晶亮的目光。
是个中国男人!他正俯过身子,另一只手作势要拍我的背。显然他不是这里的店家或服务生,意识到这点,刚刚在心里自我安慰建设起的一点点信心,顿时又瓦解了大半:我这种糗样儿被自己人看见了!想到这个我浑身又燥热起来,比刚刚迷路时更加地踌躇懊恼。
男人举着果汁,安静地看着我,眼里有种温和的催促,就好像他面对的是一个生病却不肯吃药的家人。不知怎么我有些被他的眼神触动,犹疑又略显尴尬地接过那杯果汁,对他回应了一个感激的讪笑。我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的灵光乍现,用脑子里仅有的一句日语说了声“谢谢”,避开男人满脸的疑惑,一口气将那杯果汁喝了下去。
清凉的酸梅汁适时缓解了口腔和胃部的热辣不适,忍不住地轻咳几声后长舒一口气,却猛然发觉男人的一只手正轻轻拍打着我的背,这种陌生的安抚动作让我身体僵硬紧绷起来,尴尬的血气上涌,好在脸上咳过的红潮还没褪,没人看出我出于羞惭的脸红。
“泰椒是太辣了,下次点餐的时候可得注意。”男人还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MD,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认定我能听懂。
“嗯?”我不是演员,但此时的情形之下,我决定COS到底。我想我微蹙着眉一脸疑惑不解的样子还是能蒙混过关的。
男人看着我的反应,显然愣怔了一下,脸上的疑惑比我还深。
我有些慌乱地避开他的目光,不敢再去看他。我望着餐盘里只吃了一口还被喷到鼻涕的的鸡汁咖喱,突然觉得自己象一场事故的肇事者,不堪的现场让我有只想逃开的念头。
我起身拖起脚边的行李箱回头时,看到那个中国男人已经在我身后不远的位子上落座,拿起汤匙准备解决自己餐盘里的东西。不知怎么我就有点儿紧张,迟疑着走到男人的餐桌边,口齿含糊的一连声说着那句日语“谢谢”“谢谢”,还不忘学电视里日本人边深鞠躬边往店门边退。
我看到男人的眼神闪烁着某种光亮,也来不及细究,就急急地破门而出,快步往另一条大街走去。隐约听到身后有叫嚷声,象是有人被抢了钱包大喊捉贼,我懒得操那份闲心,只想赶紧离开刚刚丢脸的地方,然后重新解决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