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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光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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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 always be my
光明,无法言喻的光明。仿佛只要注视着那团光亮,就能得到一辈子的快乐,一种发自内心的——肯定了自己的快乐、相信了自己的快乐、喜欢这个不完美的自己,并为它感到骄傲的快乐——而只要倘若拒绝这股本能,就将被一种对自身欲望的背叛,折磨着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
所以只要注视着这团光就好了。既不愿接近,也不愿远离,更不愿意错开视线。
只要注视着这团光就好了。
——渡从那团让人困惑的梦境中挣扎着回复意识的时候,正好是上午9点正,医院旁的教堂传来空明的钟声,随后伴随着风琴短暂的演奏。渡的意识半飘浮的听着这一切,他最后还是背叛了那团让人愉悦的光亮。
虽然他并不愿意反复去考虑一个梦境所揭示的潜意识,但是一直到风琴演奏结束之前,他都没法从梦境中完全脱离出来。他感到浑身瘫软乏力,可能是麻药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消失吧,只有脑间的活动可以慢慢的回复正常时的状态,渡为此既感到欣慰,又感到有点可惜。
他倾听着风琴美妙的音色,如同微风。这同样是能让人快乐的事物,正如那团光亮。生命本身的确有着足够的美好让人留连忘返不是吗。
——即使那团光亮所代表着的死亡,更加让人陶醉。
渡稍微试着转动脑袋,他很艰难移动着,然后就看见他的男孩以一种很古怪的姿势缩在床边的椅子上。他黑沉的眼一瞬不瞬的盯住自己,就好象在盯住一个快要摔在地上的花瓶。
渡试着对他笑了一下。男孩显然已经等了他很久,但即使见到他清醒过来,男孩也没有上前询问任何话,好像他一点也不关心似的。
“风琴的声音很棒。”渡慢慢的说。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可思议。
“是的,这家医院旁边有一间很大的教堂。”law对他点点头,侧着脑袋一个劲的朝老人绑了绷带的腹部看去——又说,“我需要把医生叫来为你检查一下吗?”
“或许用吧。”渡说,“但是在那之前我想和你过几分钟的安静时间,那些先生们一来,我又要被吵得不得安宁了。”
Law点了点头,缩在椅子里面,把两只腿都蜷缩起来靠在扶手上,他的样子好像马上要睡着,可是他黑眼圈浓重的双眼,却与他整个人都非常违和的恐怖的圆睁着。
过了良久,他突然问,“渡,做手术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我保证你绝对不想尝试一次。”
“我想要尝试每一件事。”law固执地说,“但是显然L最好不要被人拿着手术刀比划来比划去是不是?”
“嗯……”老人赞同的哼着,闭上眼睛认真的回忆了一会儿。他皱起眉头的小动作让那个缩在椅子里的男孩抿紧了嘴唇——
“我……大概处在半昏迷的状态吧,”渡看了一眼他的男孩,轻声说“他们给我打了麻药,所以我感觉不到疼痛,可我也没有完全的昏迷——只有微妙的触觉,是的,触觉——他们用手粗鲁的抛开我的肚子,挤压我的胃,往上面又切又缝的。
当子弹从肉里面取出来的时候,我却感觉像是被摘掉了某种器官——专门制造痛苦的器官。而现在,我自己却好象缺失了一部分灵魂,随着那颗被移除的子弹一起。我感觉不到生命的一部分还停留在那里,也感觉不到疼痛。可是任人宰割的现状是确实存在着的——说实话,我一开始有点愤怒——但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对不对?我是说,如果我想要活命,就必须将自己以及自己的内脏完完全全交给他们,在他们的粗鲁对待下麻木不仁——我觉得自己简直像是案板上的一块肉。我既愤怒又无奈。”
渡露出一个苦笑。
“然后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屠夫问我,‘先生,用不用我们顺便帮你把肠子清理一下?那里面堵塞的东西可真糟糕啊。’”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被驱赶到角落里面。Law轻轻的抿起嘴,用它代替了一个笑容。
“我想,既然我难得上了一回手术台,往后——上帝保佑我可不要再有这样的机会了——毕竟人不可能在肚皮上缝个拉锁,什么时候觉得不太舒服了就拉开检查一下什么的……”渡低声笑了笑,继续说到,“所以我就对他说,‘请您帮了我这个忙吧,我的消化不良症从我年轻的时候就一直困扰着我。’
他对我说没问题,但是额外服务需要一点额外开销。我说,那没有关系,我的养子足够有钱——甚至你给我清理肠胃100遍都没问题——所以他就趁别人不注意,悄悄的把我纠结在一起的肠子给顺了顺。”
Law又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让人想起某种粗糙的东西相互摩擦所发出的嘶哑声响。
“那您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我的肠胃就好象20岁年轻人的肠胃一个样——健康、通顺。”渡用带着虚弱的音色,却又无不得意地说,“我相信上帝就是为了解救我因为消化不良而堵塞的肠道,才放了一颗子弹到我的肚子了——真是感谢上帝的慈悲——那个像孩子一样调皮的大胡子!”
Law对他眨了眨眼。
“那么现在我就得让医生们给您检查一下。不会用太多时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只手去够呼叫器。
“等一等我的孩子。”渡说“我刚讲了一个无聊的笑话,你就要迫不及待的打发掉我这个老头子吗?”
“哦,好吧。”law无奈的又把腿放回了椅子上。
“你见到那个孩子了吗?”渡问道。
Law垂下了眼。“我本来就是要和您谈论这件事,但是我觉得不妨等您精神好一点了再谈。”
“那没什么。”渡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身躯而已——现在我想听一听,你对那个孩子的印象怎么样?”
“暴力。”law说,“但是却很懂得隐藏自己。”他习惯性的用曲起的大拇指抚摸着自己的嘴唇。原本的松懈从他脸上退去,他用谨慎的声调继续说着。
“显然的那个人的情绪看起来不太稳定——他自己的脾气他无法控制,但是如果他能自如的控制这些,他将是迄今为止我所遇到的最难缠的角色——而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原因,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一部分,另一部分——”他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渡,那个老人则露出了明显想要装傻的表情。
“情绪波动大、脾气暴躁并且充满着攻击性,这样的人放回社会中是很危险的,我相信他并不比我以前逮捕的那些连环杀人凶手安全多少——但我也相信这回的刺杀事件给他的自尊心带来很大的打击——这能从他的那些胡言乱语中很容易察觉。”
law眨眨眼,“所以——我认为——可能暂时他都要去调节自己的心理状态,顾不得危害社会——或者是再接再厉谋杀我了。”
“你把他当作一个罪犯。”渡感到好笑的说,“可是你却又不愿意逮捕他,还为他不会再接着犯罪找借口——这很奇怪,也很有趣。”
“我不逮捕他是因为——他很古怪。”law盯着一个虚无的方向,他的表情显得僵硬异常。“的确,他的言行混乱,话语间逻辑缺失,很像是我曾经逮捕的那个妄想症患者——”law扬起头,做了一个思考的动作——“我记得那位A先生的情况是——他把自己当成了捍卫宇宙和平的星际警察,并且一直认为自己的身体里被外星人植入了某种芯片。”
“是的,”渡说,“很有趣的人,他原来是普林斯顿教授宏观物理学的教授。他的理论让他自己陷入妄想的怪圈。上帝保佑他,他真是可怜的人。”
“但是很多征状来看——那个人——我是说夜神月先生。他和那些妄想症患者有着本质的区别。”
渡微笑的等着他说下去。
“他似乎在以某种方式逃避着他不愿意接受的事情,而不是像那些妄想症患者一样,固执的坚信着那些不存在的事情——简单来说,夜神月是希望有些事情真的不存在,而妄想症确实坚信着不存在的某些事存在——这就是区别。”
Law冷漠的说,“所以我相信他的胡言乱语里有着很多被埋没的真相。”
“很细微的证据”渡赞赏道,“但同样很有力——我也认为,他并非因为妄想,才觉得自己从10年前穿越到这个时代的。”
Law转过脸凝望着渡,他的手开始不自觉的抓紧了松垮垮的牛仔裤。
“所以您早就知道了?但是却一个字都没和我讲。只是让夜神先生传递一个邮件作为他身份的证明?多么有趣的小游戏。”他故意不理会渡那些‘因为你要办案我不想打扰你啊’之类的说辞。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对渡的故意隐瞒有点不太高兴。
“如果他真的是10年前的人,而并非属于现在这个时代,那么的确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他撇着嘴继续说道——“但是我还是要安排他做一次心理检查,这样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是妄想过度。”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呢?”
Law打了个哈欠,“暂时限制他的行动,我看他似乎真的是认识我,也了解我很多事情,就这样随便放在外面实在是危险。”
“我希望让他去wammy’s house ”渡笑眯眯的建议,“我们现在正奇缺保姆,罗杰这几个月来一直对我抱怨,说寐罗的恶作剧吓走了不少新来的女孩子——他还让我警告你,不许再交给他一些稀奇古怪的捉弄人的小技巧了。”
“那孩子是个天才。”law有点愤愤不平的狡辩,“我没有教坏他,他本性就不良。”
渡愉快的笑了一声,但马上止住了——因为麻药逐渐消退,而引起了腹部的疼痛——他立刻隐忍似的皱起了眉。
“我还是让医生来看看您吧。”law再次敏捷的去按呼叫器的按钮,他转过头,平静的对虚弱的老人安慰道——“您暂时安心的养病,等稍微好一点就把您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之后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行。”
“他总要回去他的时代。”渡说,“但是在那之前我希望他能陪伴你。”
Law古怪的瞪着老人,“一个罪犯?”他的声调不自觉扬高,透着不可置信,“让罪犯来陪伴我?这可一点都不好笑。渡。”
“一个罪犯,是的,但是他是特别的,相信我孩子。”渡神秘的眨眨眼,“我知道一些事,但我暂时无法告诉你——原谅我——因为我希望告诉你真相的人不是我,而是他——这能让你们都懂得什么叫做‘信任’。你的成长让我自豪,但是因为我的自私你总是缺乏一些东西。”渡复杂的笑了笑,“我想补偿你。”
“——而且之前他一直与寐罗相处——恩——我觉得他们还算融洽。要知道能博得寐罗青睐的人除了你以外,他是唯一一个。他总有着自己吸引孩子的魅力——并且我相信孩子们也能治愈他心灵的伤口。”
Law皱起了眉。
“我会有自己的分寸。”他谨慎地说。然后有点别扭的揶揄那个老人“我总觉得渡你有的时候简直像个诗人。”
医生很快的为渡做了全身检查。但Law却被他们请出了病房,因为如果他不出去的话,那位老人似乎总要忍不住对他说一番安慰的话。
“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事情总会过去,而新的事物也终将到来。你不能拒绝这些,上帝若要让你承受你就最好明智的接受。”他一边接受着心律检测,一边拉着男孩的手。那双稍显浑浊的眼睛里,有着某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感情在翻滚着。
“我对你感到很抱歉。”
“很显然,你在这里影响到他的情绪了。”医生拍了拍law的肩膀。“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出去走一走,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什么的。”
他耸耸肩,敏捷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在众人或惊讶或好笑的目光中,姿势怪异的走出了病房。
他在楼道里踽踽独行。抑或是寻找。最后在医院门口一排休息椅上找到了夜神月——那个疲惫的男人正耷拉着脑袋,忍不住打起瞌睡来。
Law静悄悄的走近了他,弯下腰去审视那个男人的脸。似乎妄图要从他松懈的表情里找到一点装睡的痕迹——如果他真的在装睡,law决定要出其不意的捏紧他的鼻子直到他喘不上来气,不得不愤怒的给自己来上一拳。
——但是很可惜,这个男人好像真的是在疲倦的浅眠。他根本没察觉到law垂在他脸旁的那只蓄势待发的手——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在一起,因为狠狠的抿着嘴,而使嘴角在他刀刻一般的下巴上拉得很长。
Law不是滋味的看着他僵硬的睡脸——疲惫,并且充满困惑,一点也不像刚刚那个对他大吼大叫,沉浸在暴力之中的人——law眨了眨眼,他想起了被夜神月野兽一般的气质所震慑住的自己。
他一直相信着人类根深蒂固的心狠手辣,而就像之前所说,挣脱了某些束缚之后,人类心里面的野兽就会疯狂的要求着进食,以补偿它们往日被压抑所受到的委屈——他见过很多种那样的人,被暴力迷惑、贪恋着支配生死的绝对权力,从而放弃了人类的资格,那些人往往认为自己进化成了神——操控生死的神,却不知实际上是堕落成为暴食的动物。
像动物一样的——吃肉、饮血,遵循着最底层的欲望,而使自己摆脱了尘世间的束缚。到底是成为了神还是成为了动物,或者说神和动物本身就是相同的一种东西?——law眯起了眼。
夜神月很危险。如果放他走,就好象放一只饥饿的狮子进羊群。可是他真的愿意留一只狮子在自己身边吗?
——“你在干什么?”夜神月抬起眼睛嘶声说,“想趁着我睡觉的时候掐死我吗?”
Law赶紧收回他的手。
那个男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开始用手来回的搓着脸。那是一种人试图安慰自己,为自己减压的下意识动作。
Law深深的看着男人,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一个洞,然后他走开了,隔着两把椅子坐在了月的旁边。
“你知道吗,渡对我说,当他昏迷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团光亮。”law咬着手指喃喃自语,“他说,如果视线不从那上面移开,人的意识就会一点点分离解析,最后愉快的消融——是的,让人愉快,但那就是死亡。”
“一派胡言。”男人冷哼,“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死亡。”
“我们谁都不知道。”law侧过头定定的凝视他,“但是我知道——如果一个人太执着与某种东西——就像那片光亮一样,那么他最初的意识就会慢慢消弭,他会变得只看得见一个目标,为了在这条单行路上行走,他会变得不择手段,渐渐的他自己的人格也被欲望腐蚀掉。这件事与死亡同理。”
他冷漠地说,“我管它叫做人格的沦丧——即失去了做人的资格。”
夜神月冷笑了一声,“你是评判事物的标准吗?真可笑啊,我的想法与你恰恰相反,”他高傲的瞥了那个古怪的男孩一眼,“只要那些有着自己理想和目标,并不惜一切都要努力达到的人才称得上是人类——是万物的灵长,而其他的,只不过是行走的肉块。”
“因为本来就是肉块,所以杀掉也无所谓吗?”law尖锐的质问。那个男人立刻露出了震怒的表情。
但是这个表情只是一闪而逝,他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生气地说,“不要故意挑衅我,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在他虚弱的辩解声中,Law突的瞠大了眼。
直到刚才,他还在犹豫是否让一只野生的狮子呆在自己的身边,的确,L喜欢冒险,但是他却讨厌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狮子如要被圈养,就必须有一根它挣脱不了的缰绳,law决定用夜神月那点岌岌可危的理智来打赌,因为这个男人确实在无时无刻的抑制着他那可怕的暴力冲动——他刚刚脱口而出的辩解就是很棒的证据。
他突然又想起来渡的话——信任——老人说,他希望law学习什么叫做信任。这是law迄今为止听过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他长了这么大,自从他遇到了渡,就一直被教育要以怀疑的眼光质疑身边的一切——当然,他能做到如此之好并不仅仅是渡的教育,他的敏感与猜忌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品质,他引以为傲,这是侦探必不可少的天赋不是吗?
但是那个老人却突然又要他去学习信任。这难不成是病痛使他的思想出现了扭曲?
『作为人与人相互传递信息的最重要的方式——语言——如果语言中包含了大量的掩饰与谎言,那么,到底人类间的信任通过什么而相互传达的呢?』law质问着自己
『你说什么?可以通过一个手势?一个动作?如果连这些也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一场戏呢?』
『这个世界又有没有假戏真做的可能性呢?』
他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把夜神月吓了一跳。
“我判断你暂时得和我一起行动,作为一个从10年前错误来到这个时代的存在,我不会允许你在这里胡作非为。”
“那你应该把我关到监狱里去。”夜神月讥讽他,“你最好这么做。即使你一点都没有我犯罪的罪证。你是L不是吗,这种小事很容易办到。”
“L有自己的原则,其一,就是凡事都要有理有据。”law一边说着一边冲某个方向挥了一下手,夜神月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他看到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正朝着他们两个走过来。
“——其二,就是,L必须规范这个世界的一切异常。作为世界的墙壁,将他们挡去他们该呆着的地方。”
Law回过头,看着夜神月惊讶的脸,“监狱不是你该呆的地方,你该呆的地方,是你自己的时代。你没法逃走,我也不会让你逃走。”
说完他就转过头,微微对那位年轻的警官欠了欠身子,“你好,杰邦尼先生。”
“已经准备好了吗?”警官对他们笑着,又对一脸悔恨的月打了个活力十足的招呼,“哟~Light~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月咬牙切齿。
“这个人也要和我们一起回去wammy’s house。”law指了指月,“不用在意他,他是罗杰请的新保姆。”
“什么?!”
“反正你早就决定会跟着我走了吧。”law眨了眨无神的眼睛,“所以为什么还要说一些没有意义的废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