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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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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脱离网络通讯,而在现实世界与这个组织取得一些联系。所以我发出了见面的邀请。
在等待回复的期间,维多利亚突然间变得不是那么的忙碌了。她辞掉了几份工作,只留下便利店的送货员制服。似乎为了代替勤恳赚钱的时间,她开始极其频繁的往我这里跑——确切的说,应该是带着寐罗一起来打扰我的私人空间。
“你都不好好吃饭吧。”维多利亚在我的冰箱里翻箱倒柜的找调味料,一边很是气恼地说,而此时此刻,我正无可奈何的被寐罗拉到一边去下国际象棋,这不是什么光动脑子就能消磨时间的好差事,因为只要寐罗输掉对局,他就会站起来往我的膝盖上狠狠的踢一脚。
“混帐!”
我跳起来准备抓住他好好的回敬一番,维多利亚却鬼魅一般的出现在我身后,她特别会用团起来的衬衫去勒别人的脖子。
“他只是个小孩儿!你就不能让让他!”
我恶狠狠的吸着气,“我再也不呆在这间见鬼的屋子里了!”我一边狠狠的捏着寐罗的下巴一边大吼,“我要去工作,我要摆脱你们两个!不要再来烦我了你们这群混蛋!”
“哦,你说的不错。”维多利亚放开我,笑眯眯的对寐罗招招手,“等我们吃完午饭,就为你找一份工作。”
我想维多利亚对这件事可能蓄谋已久,她大概觉得闷在屋子里让我的脾气变得异常暴躁,而拯救我,就是她人生一大任务。
她知道如何激怒我,也知道我从不在乎在她和寐罗面前表现怒意——自打从医院回来,我就越来越频繁的对他们两个展示我的恶劣本质,虽然我的目的在于,尽快让他们理解我是个多么不可理喻难以相处的人,然后快点滚得远一点,但是显然,激将法对寐罗和维多利亚同样起作用,他们开始觉得拯救我就好象驯化一头美洲狮一样充满刺激与成就感。我越是表现得抵触,他们就越是斗志高昂,我完全有理由相信维多利亚辞去她的兼职就是为了“驯化”我。这个认识让我相当的苦恼,并且无数次的在心里面提醒自己,绝对不能打女人和小孩。
“也许你只是需要多接触社会。”维多利亚把沙拉推到我面前,“你瞧,虽然我们的公寓这里没什么好风景,但是海德公园离这里并不远不是吗?那里空气清新风景优美,如果觉得只是散布太无聊,那么就到‘演说角’那里去听听疯子们的高谈阔论。反正有的是方式消磨时间,你为什么一定要缩在屋子里面与世隔绝?”
我沉默的吃着自己碗里面的面条,维多利亚又开始插着腰教育寐罗不能午餐只吃巧克力蛋糕。
我不想出门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我不能忽略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这种异类感使我恐惧,而过于的抛头露面会更加重危险的感觉。
但是,或许维多利亚说得对,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和积极的思想,打工能让我不再成为依靠着维多利亚的物质接济存活的小白脸,而我对他们两人发脾气的时候,可能也会稍微多点底气。
所以我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并且稍微有点期盼起来。
维多利亚拉着我,穿越了2条街区,才从一个破败的胡同口为我找到一份酒吧的工作。
酒吧的老板是个年近30的美艳女人,仪态迷人并且很有做生意的头脑,维多利亚低声警告过我,她来头不小,靠山很硬,似乎是某个黑手党老大的情妇。
我去面试的职位是钢琴师,那天下午,这家酒吧正在为开业做准备,我走进去的时候,那位美艳的老板娘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喝橙汁。她一看到我,眼睛中就流露出一股单薄的欲望,于是我知道这个工作我一定会得到。
“你来应征什么?”她口中含着细长的女士香烟,眯着眼问道。
维多利亚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沙发上面,伙计给了她一杯冰水。
“他是来做生意的。”她帮我向老板娘回答,“顺便弹弹琴什么……”
“做生意?”
老板笑了笑,“当然,来我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做生意,所以我并不会干涉你,但你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了可以吗?”
我点点头,对她展露最诱惑的笑容,结果她连试弹都没让我做,就录取了我。
有了工作的确要比每天闷在公寓里好得多,虽然我还是没听从维多利亚的话,去什么海德公园散步,但是我的暴躁脾气倒是很有改善,甚至能逐渐(发自内心的)容忍寐罗偶尔超出孩子犯愁的恶作剧。
另外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是,黑手党那边给我发来邮件,说同意会面。他们将会派来一位专职情报工作的人与我接头,我也爽快的答应将L唯一的照片,当会面当天交给他们。
这件事情的进展让我的心情变得很愉快,离见面还剩一天的时候,我将那张价值连城的照片从抽屉底层抽出来。
我并不想一直带着它,端详个没完,事实上,我也没有那个心情去盯着一个小屁孩的照片盯一个下午,但是我却没有别的办法让我逐渐紧张的心情得以平复,所以无奈之下,我只得将那张照片插进显示器的缝隙里,将脚架在桌子上,眯起眼睛默默的审视那张照片。
我不想承认这样做可以使我得到安慰,但是它确实奇迹的发生了,而我却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原理何在。
我一整个下午就在与照片的大眼瞪小眼中荒废度过,知道5点钟的时候维多利亚来敲我的门,为我准备晚餐——她最近非常频繁的进出我的厨房,以不想弄脏自己的厨房为借口,十分细心的照料我的饮食,我有的时候会觉得,维多利亚没准是爱上我了,但是她口气恶劣的教训我,让我去刷完的泼妇模样让我很快打消了这种想法。
不过另一件值得提起的事情是,那位酒店的女老板似乎表现得比维多利亚更像是对我倾心有加,而我仅仅是给了她几个微笑,很快的她就沉迷在与我每周4次的爱欲之中。
吃过晚饭,我起身出发赶去酒吧与那位黑手党派来与我会面的人接头。
我从显示器的夹缝里把L的照片抽出来,放到钱夹里,一时想到有可能小偷会偷我的钱夹,有把它改放进我衬衫的前口袋中,贴近心脏。
我在酒吧里无聊的等待,原本的焦急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闭上眼,回忆着照片上笑成一朵花的男孩,却一时无法在头脑间找到踪迹。我张开眼,将照片从我的胸口取出,放在手上无意识的端详着——那是我看过无数遍的相似的情景——
——男孩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和松垮垮的卡其色A字裤,他站在一棵榕树下面,身旁是长势颓败的草地。阳光将他的面容漆成光影相接的色块,他的嘴唇则是近乎苍白的淡粉色。只有这一点与我所认知的不太一样——当这个男孩长到24岁的时候,他将用那毫无血色的嘴说最残忍的实话,可是那个仅仅停留在照片上的影像,却像毫无忧虑的猫咪懒懒的眯着他的眼睛,他的嘴弯成可爱的弧度,冲着镜头展露他最纯真的一面。
我闭上眼睛,不想再对着一张老旧的照片发什么愚蠢的呆了。然而只是一秒的功夫,我就觉得手指间的东西被措防不及的抽走,再睁开眼时,我的老板正把玩着属于我的那张照片,她嘴里含着烟,露出很怀念的笑容。
“你看起来很中意这张照片。”
“是的”我耸耸肩笑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到‘中意’的地步,只是觉得好奇。”
“好奇?哦,当然了!”女老板拿开口中的烟,喷了我一脸的雾气,“这张照片看起来就像有它的故事不是吗?里面的这个孩子看起来也就10几岁,我想他的遭遇没准和灰姑娘一样。”
她俯下身,把下巴放在我的肩膀上,冲着我的耳朵低语,“你想知道么?我可以讲给你听啊,这张照片的故事。”
我嗤笑她,“我可不愿意重新听一遍灰姑娘的故事。”我侧过头去吻她的嘴唇,有浓浓的唇膏味儿,“不过我倒是不介意再回顾一下红磨坊里面的‘莎婷’。”
女老板嘿嘿的笑了起来。于是我们开始接吻。
就好象呼吸一样,就好象睡梦一样,有些东西是无法抛弃和改变的。
我在晚上2点半终于在那间酒吧里等到了我要等的人,把照片交给了他。前来的男人穿着一身很嚣张的黑色皮衣,有一头亮晶晶的金黄短发,他笑起来就像调情,是个看起来就不正经的男人。
他一见到我就装模作样的叫了一声,然后伸出带着皮手套的手与我握了握。“真惊讶,我还以J会是一个胡子拉他的中年大叔呢,你还真能让我们惊喜连连。”
“什么让你们惊讶?到底是我的年龄,还是我把你们约出来见面?”
“都有吧。”他点了一支烟,又从烟盒中抽出来一支递给我。
“不,我不抽烟。”
他瞥了我一眼,“那么就喝点酒,伏特加,我请客,你喜欢水果味的吗?”
我摇了摇头,“我们谈事情就好。”
“烟酒不沾?你还真是个无趣的男人。”男人招手要了一杯酒,一边小口的抿着一边滴溜溜的打量我,他对我有很明显的敌意,“我想你这种人,应该是怕我在酒里面下毒是不是?”
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无视他的挑衅,首先进入了主题。我对他他透露了我愿意让他们知道的情报。
这期间男人一直缩在沙发里面,他目光犀利的瞪着我,像是在测试我有没有说谎,或者提防我突然向他扔一颗炸弹。他的警惕让我觉得可笑,声调中不自觉就夹杂了几分不屑。
“你知道么?虽然我搞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男人仰头把酒倒进轰隆里,豪爽的说,“但是我可以一字不差的都寄到脑袋里,它可是相当保险的情报交流中枢。”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得意的笑着,然后把一叠文件不动声色的放到我手里。
“这些是我们家那帮白痴对L这个人最新的动态分析,呃……我看不太懂,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他妈的什么用处?为了一个躲在家里不见人的侦探兴师动众成这样,说实在的,真他妈的丢人!”
我对他毫无见地的抱怨不置可否,只是问他,“那么L他现在身处法国这件事你们能确定吗?”
“是的。”他粗暴的吸着烟,“一个被我收买的警察混蛋——他说他有这方面的可靠证据,这还真让人奇怪,这位L——我说,他应该是为了狗屁的什么‘世界的和平’而战,不是吗?为啥好像有不少人巴不得拿他的心肝去喂狗?尤其是那些曾经在他手底下干过的混蛋们,一个一个的都抢着去反咬一口,当然,这种情况对我是很有利啦。
老实说,当时情报交接的时候也是我去的——别看我一副草包的样子,但是对这方面却机灵的很——总而言之,老大把这事儿交付给我说明他的确信任我是不是?可是我却对这档子事儿一点也提不起兴趣,还不如和几个小妞玩玩偷心游戏——啊,抱歉跑题了——我是说,当我去见那个情报提供者时,我一下就觉得这出买卖无聊透顶,因为那个人看着我的样子就好象在看着什么希望,临走的时候还恶心吧啦的抓着我的手不放,说什么一切都拜托你了之类的……”
男人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抬起头鄙视着我,“你知道吗?我们这种人,天天看见的都是人他妈的最恶心的一面,可是我现在一想起来那个家伙的脸,就难受得想吐,当然,我指的不是长相问题,而是他给人的感觉。我去之前调查过他,他是相当有地位和能力的高层人物,一声除恶扬善,立功不少,脑袋也不错,懂得怎样巴结上司,讨好下属,但是他又一双让我倒胃的眼睛,那里面除了杀意就是妒忌。很显然,他希望L死,他恨死他了。哦——对啦!”
男人捏起鼻子,拖长声调讥讽道,“他对我说,‘L——L他夺走了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尊严~’真他妈的可笑是不是?尊严?那种东西喂狗狗都不吃!”
我扬起下巴看着他,“也许你觉得我们有必要交流一下这件事的心得,但是对我来说,我只希望我能成功而已。”我不去理会他瞪大的眼睛,从沙发上站起身。
“我还有约会,恕我告辞。”
“哦~给这样,老兄,你干嘛急着走?我踩到你的痛处了?”
男人夸张的撇撇嘴,“你想让那个人死,难道不也因为无聊的妒忌吗?哦~别这样看着我兄弟,我对你那狗屁心理一点都不在乎,只不过对你们利用我的家族感到恶心。”
他恶狠狠的眯起眼睛,嘴角勾出一抹坏心眼的笑容,“总有一天——那天到来之前或许L已经死在你们的机关算尽之中,或许他仍然逍遥快活的躲在家里,但是总有这么一天,听着,J,你会因为利用了我的家族而后悔~”
我厌恶的看着他,抬起头的时候,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瞥到酒吧附近的人行道间出现了维多利亚瘦小的身影。
我转过头对男人假惺惺的鞠了一躬。
“有了被杀的觉悟才有杀人的资格不是吗?那么我就等着神的审判降临好啦。”
“对喽,兄弟。”男人哈哈大笑,但是我听不出来其中有一丁点的笑意,“你瞧,我们一定还会在其他场合遇见彼此的是不是?”
我低声咕哝了一句“我很期待”,就转身走出了酒吧。当夜风柔和的吹拂而过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紧绷的胸口像是突然松开的弹簧,开始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也许那个人说得对,我的确是因为丑陋的妒忌心而想要杀掉产生这一切的源头。但是无所谓,我相信人的欲望是不应被抑制的,抑制它只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何况L并不是完全没有反击的可能,我们只是在公平竞争。
维多利亚隔着一个街口叫我的名字,我回头瞥了一眼仍在酒吧里独自斟饮的男人,他对我举了举杯。我则回给他一个轻蔑的笑容。
L将死于暗杀,而我的下场很可能也会是这样。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23岁的我死掉了,还有这个时代的我不是吗?我帮自己除掉了最可怕的威胁,而一切就是为了那强大而完美的理想——理想的国度。我相信自己这样做的价值,我并不害怕死亡,我只是恐惧没有价值,一事无成的丧家犬下场。
“在想什么呢,LIGHT?”维多利亚跑到我身边,她还穿着便利店的员工制服。说实在的,我自从遇见她以来,就没见过她穿一件18岁的女孩应该穿的衣服——她让我失去了将她当作女人对待的兴趣,否则我也没必要一定与我的女老板眉来眼去,坦白来讲,我觉得可能维多利亚的性格更让我觉得舒服一点。至少与她接吻不会尝到唇膏的味道,也不会让我联想起弥海砂。
她身后跟着她的小尾巴,那家伙见到我就开开心心的跑过来踩我的脚,好像惹我生气能让他上瘾似的。
我躲过几个脚底板攻击,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任凭寐罗去踩。
“没什么,只是办完了我自己的事情,感到稍微轻松了一点。”
维多利亚把寐罗从我身边拽走,她淡淡的“哦”了一声,低下头沉默的率先跑到前面去。
我们三个人相对无言的走在回去公寓的路上,路过便利店的时候,她从里面买了一些啤酒。
似乎是察觉我的疑问,她在结帐的时候回头问我——
“你今天晚上喝酒了吗?介意再与我喝几杯吗?”
我宽容的对她笑,“当然,我酒量很好。”
维多利亚不动声色的扬了扬嘴角,“可是我酒品不太好,喝醉了会骂人。”
我们买了一大堆啤酒和花生,也给寐罗买了几块巧克力,并且以此为要挟,不许他今天再来对我暴力相向。寐罗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我们一起来到了我的公寓,维多利亚有多此一举的跑去煮了咖啡,寐罗坐在我的电视机前,把声音调到最大看卡通片。我有点头痛的盯着他瞧了一会,最后决定,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还是不要特意去招惹那个小恶魔。
我和维多利亚把酒瓶和花生都搬到了阳台,她还为我斟了一大杯咖啡。在秋季清冷的月色中咬开啤酒瓶盖,互相微笑着碰了碰杯。
“祝你……祝你一切顺利,事业有成。”维多利亚思考着,说了蹩脚的祝酒词。
“可是我也知道你并不是做什么好事的人,甚至有可能那些事都是犯法的吧。所以还是不要事业有成的好,对那些善良的人们就太不公平了。
”
我侧过头看着她湛蓝的眼睛,露出一个微笑,“你把我介绍到那件酒吧我还没谢谢你呢。”我愉快而意有所指的提醒她,“我听老板说,她那件酒吧,是有名的□□专门街头、交换情报的龙蛇之地。开来你早就这道我是干什么的了,不是吗?”
维多利亚抬起头,对着夜空叹了口气。
“不,我并不知道你,但是我却知道老乔治一些事情。”她意味莫辩的深深的看着我,说,“我想你其实要做和他一样的事情对吗?瞧瞧你那双眼睛,被那些脏东西搞得多么浑浊!可是没有办法,既然我捡到了你,就要对你负责任。”
她重新转过头看着我,脸上露出苦笑,“对的,必须对你负责。”
我感到一阵好笑,并且觉得这个女孩一定是有着什么妄想症。我不能理解她非要对我负责的心理,反而觉得那是一种因为过于无聊而没事找事的行为。我看得出她毫无目的活着,她正是寐罗所鄙视的那种行尸走肉一样的人,没有梦想,没有目标,即使有,也因为恐惧和害怕而让机会白白流走。
我愿意相信,照顾我们能让她感到一种优越感,一种能够使自己产生价值的行为,她乐在其中,却把这误当成一种责任。事情就是这样。
我和干了一瓶酒,重新从脚边又捞起来一瓶,一边起着瓶盖一边斜睨着她。
“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吗?”我语气略带轻视的问她。
维多利亚古怪的瞧了我一眼。
“是的,”她说,“我以为你早就瞧出来了——我喜欢绘画。”
她的回答让我惊讶不已,与此同时,头脑中马上回放起当初她去病房探望我的时候,总是穿着的那件染上了无数颜色的油漆工制服。
“所以……你……你喜欢画画?”我结巴的问道。
“是啊,或许我很喜欢,或许不是,谁能说清楚呢?我崇拜米开朗基罗,爱死了戈雅,但是我却与他们不同,我不画画还是能正常的生活下去,我不画画或许对我更好一点。”
“为什么这么说?”我感到莫名其妙,“如果你喜欢,你应该更加认真的对待它。”
维多利亚深深的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似乎一直在思考我的话似的。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一阵,把它递到我眼前。
如果说我没有因此而惊讶,那绝对是彻彻底底的的谎言。
我看着她的手机,对显示屏上那副色彩灰暗的油画感到震惊。我曾经见过这幅画,但是它又与我见到的那副不同,看得出来,它是在模仿戈雅的那幅著名的《亚伯拉罕食子图》,但是它又的确不只是单纯的临摹,因为原本画面中赤身裸体的男人不再是仅仅抓住他可怜的、作为上帝的献祭,而被扼死的他儿子的尸体,同时疯狂啃咬。与之不同——画面中的男人只是单手抓住一只血淋淋的手臂,他牙齿间还残有未咀嚼的血肉,他表情痛苦的凝视着前方,却对他自己的断肢不闻不问。是的,他似乎在啃咬自己的手臂。
“这是什么!”我艰难的说,“这是你画的?”
她沉默的喝着啤酒,似乎一点也不想回答。那副画有着某种牵人心魄的力量,让我从她冷酷的脸上移开的目光,复又重新审视起那幅画来,但接下来的发现让我的心几乎冻成了冰块,呼吸再也无法从我干枯的肺中取得。我盯着画上的黑发男人,看着他痛苦却凶恶的眼睛,恍然间意识到这上面画的是谁——诚然,维多利亚的画风并不写实,但是我仍然能从一些细节中找到蛛丝马迹。那上面画的正是龙崎。
我哑口无言的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它进入屏保模式,我手中的酒瓶怆然滑落,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摔个粉碎。
她认识L!!
我在朦胧中唯一能感到这个句子早我脑中旋转,把我的思维撕裂成碎片。
她认识L,所以她才会捡到寐罗,并且孤儿院也并没有急于把那个可恶的小鬼找回去。因为他们知道寐罗在哪里,他们知道寐罗很安全!
所以她才会表现得对乔治伍迪这个人很了解,因为她很可能根本就参与到了案件之中,而L正是把她当作监视器一样安插在乔治伍迪的旁边。
那么她又为什么甘愿帮助我这个行迹可疑的人呢?为什么在我告诉她乔治死掉了的时候她却毫不惊讶呢?难道这一切都是阴谋?我的行踪早就被那妖怪一样的男人掌握住了吗?我早就是笼中之鸟了吗?我所做了一切其实就是一个诱饵该做的,并且把与我合作的组织引出来,好一网打尽?!
我激动的站起来,慌乱间踢翻了脚边的啤酒瓶。维多利亚对我的举动露出惊讶的表情,接着她笑了起来。
“你不是说你的酒量很好?怎么,才几瓶就醉了?”
我忍住内心的动荡不安——如果这一切都是L布的一个局,我唯一能做的,除了不甘不愿的认输,就是冷静的随机应变。我自信自己有这个才能,在我死于我那个时代的前几年,将近一年的日子几乎都是那么过来的。
我深吸几口气,重新坐下来。
“没什么,”我说,“就是想离你稍微远一点,你瞧,酒精让我好像有点脑袋不清楚,你知道男人不理智的时候会有什么冲动,并且……并且你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孩子。”
维多利亚扔掉空酒瓶,对我哼之以鼻。
“得了吧,别跟我来那一套,还是你被那副画吓到了?觉得我有点神经失常?”
她的回答很微妙,我定了定神,决心试探她一下。
我把手机重新在手中握紧,指着,那上面男人惊悚的脸说道,“我觉得这个男人画得很传神,尤其是眼神,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完成的,你有模特吗?如果有,我猜是个睡在天桥底下的流浪汉,或者房顶上面即将做自由落体的可怜人,你说是哪个呢?”
维多利亚哈哈大笑。
“都不是,”她愉快的眯起蓝眼睛,我看到她若隐若现的黑色瞳孔,像是某种深邃的洞穴,
“那是我的哥哥。”她轻快的说,“你现在正挂牌他的名字——beyond .brithday——还记得吗?”
是的,我记得。
我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紧了口气,目光谨慎的在她平凡的脸上游离。但是维多利亚似乎并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了,她只是咬着酒瓶口儿,目光呆滞的盯住远方。
“我叫它Dream catcher。”良久,她淡淡地说,“为的是纪念我那因追求理想而几乎死掉的哥哥。”
我觉得自己的喉咙发干,一瞬间不知所措,“我以为那是你编出来的故事。”我尽量温柔的说道,“对不起……我不了解所以说了失礼的话。”
维多利亚摇了摇头,她仍然叼着酒瓶口,随着她的摇动,酒瓶可笑的一起左右摆动着,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想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