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向瑶台月下逢》枝头袅

6、谜团

　　月色沉寂，空气微凉，整个村庄都陷入沉睡，除了百里赤危。
　　已是夜半，他的红瞳像是火烛，在黑暗中微微散着光。他安静地凝视熟睡中的少女，摸出怀里那块温热的玉石轻抚着。瞳色照耀下竟看出玉石内里刻着一血色的凤纹。他站了起来，像摩挲玉石一样把瑶丹的发丝撩拨到耳后，露出一张平静且微微润红的脸。
　　她对他似乎天然就有一种无形的吸引，无关仙人与否，或是一生沧海蜉蝣，或是主宰无尽的命运。
　　仿佛是两人的因果纠缠。
　　他的眼眸中都是她的倒影。从前在极冥九幽时也见过不少绝色，或是风情万种，或是娇俏可爱，当然也有像瑶丹这样天真又不谙世事的深山少女，但始终都没有让他产生什么多余的情愫，以至于旁人都认为这魔尊大人的七情六欲唯独缺失了爱情，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降世五万年至此，第一次在一个凡人的身上品尝到让他酥麻的暧昧。
　　开什么玩笑，本座才不会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但是，你到底是谁呢？
　　百里赤危掐断了自己荒谬的想法，迅速把指尖从她的发中抽离出来，好似蜻蜓点水，却又波澜壮阔。：……
　　黑夜的幕布旋转，红日渐渐爬上远处的青黛山头。世人皆爱神仙故事，东海五座仙山常常出现在街头巷尾说书人的口中。他们向往遍地的纯缟走兽，向往玉枝碧叶，向往不老不死。但除了修仙之人，凡人是没有机缘目睹仙山为何样貌的，便只能遐想万千。
　　五座仙山之所以可矗立与汪洋东海之上，全归功于山下的十五巨鼇，它们已在这世间经历了近乎十几万年的山川变迁、日月流转，当然也见证了许多实实在在存在的“神话传说”。
　　“睚眦，你看好她，本座去去就回。”语毕，百里赤危化作金墨的雾散去了。巫山至东海仙山对修真之人有些远，但对百里赤危来说不过是九幽至巫山的一星半点路程，不足一刻钟便到达。
　　东海终究比巫山水潭下那个鬼地方明亮温暖许多，再深得海域都仙气盎然。百里赤危无视了蓬莱设在五座仙山上的结界，龙眼中一瞬间闪过金光，他竟硬生生穿透这结界过去。他的墨发随海水的波动散开，通身的衣物也不被水压仙气所破，自负且狂傲。没人能对他做什么。
　　十五巨鼇就是沉睡于海底的另外十五巍峨奇观，它们形散神和，同属于一个灵识。
　　“老前辈，叨扰了。”

　　巫山内——
　　村庄表面上同往日一般宁静，就像暴雨来临之前。
　　“我其实知道你们在骗我，你老大不在，这下总能告诉我要那玉石到底是干嘛的吧，我帮你保密。”瑶丹拿了一盘子的糕点贿赂睚眦，语气却有些逼问的意思，清澈的目光中到底看不出什么恶意。
　　“嗯……既然你都猜出来了……哎呀，总之救命不假！”睚眦一下子接过那糕点，唇齿流连着绵绵余香，哪里顾得上她，只囫囵掺了几句实话搪塞过去。
　　见状，瑶丹觉得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叹了叹气，捏着鼻子把药喝了，备了篮子准备采些草药鲜花之类的。
　　“我上山了，你跟我一起吗？”
　　那睚眦埋头于美味糕点，把百里赤危的嘱咐全都抛诸脑后，想都不想就说：“你去吧你去吧……呃，注意安全哈。”
　　啧啧啧，怪不得那阴晴不定的家伙说他是蠢驴呢，算了，自己去就自己去。
　　巫山深林，万树成荫，飞禽振翅，水物空游，郁郁葱葱，是五月该有的自然样貌。山中妖兽藏匿，极少生出祸端，而林中环境又复杂多变，因此鲜有捉妖人或仙家涉足。
　　但总会有意外的。
　　瑶丹的篮子里盛满了花草，点缀了藕色的棉麻裙摆；两边的发髻像一对猫儿，衬得她俏皮许多，遮掩心悸的病色。
　　草丛中有一只猫 。
　　“哟，是你啊。”是那只前些日子她从树上救下来的猫，一只似乎不该出现在深山老林林还能通身雪白的猫咪。
　　小猫很粘人，绕着瑶丹的脚踝蹭来蹭去的。
　　“你怎么在这里啊。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谢谢我，不客气啦。”
　　瑶丹蹲下身来轻轻地抚摸小猫头顶柔软光滑的绒毛，闻见它的身上有一股不同于花草的幽香。她手上的动作慢慢停止下来，无知觉地站起，瞳孔散开，失去了光泽，抬脚向她不该涉足的地方走去。
　　就像一具傀儡。
　　东海之下，百里赤危进入了十五巨鼇的神识之内，虽然是唯我独尊的强者，但对有如此阅历的老前辈也不会随心所欲。
　　神识之内又是一片静海，从天空到海水都染上了紫黛，漫天银河绚丽，令人肃然。一黑一白两团光影漂浮在这无边无际的紫海之上。
　　“老前辈，今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不打扰。很久以前也有那么一个人说过跟你同样的话。哈哈，仔细看看你们也有几分相似。今日前来是有何事呢？”
　　百里赤危掏出怀里的玉，传入神识之中：“晚辈想问问这东西是什么来头，为何当初在那凡人手中时，我碰不得，如今她将玉石借予我，我又碰得了？”
　　“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会看见她的影子啊。”
　　“敢问这位她是？”
　　“是天地间孕育的第一支凤凰，这玉石便是她的眼泪化成的。我本以为，在她封印了凶神之后，世间都不会再留有她的痕迹了......嗐，看来现在这玉石的主人与那初代的凤凰很有缘分。与你也很有缘。如此这玉石应当是你二人的宿命，既然开始，就要你们自己去探索下去了。”
　　“多谢。”说完，百里赤危退出神识来,转瞬飘到东海上空，耳后回响着巨鼇临行前的忠告：
　　“万物自有天命，这也许是你们二人注定要经历的。再多也无可奉告，等到时机成熟，你自会知晓一切——”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假模假样当了回后生，却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除了这玉石的来历，其余的都是婉言谢绝，无可奉告。这老神仙说了这么老半天无非就是讲什么天命不可违的虚无缥缈言论。
　　啧，迂腐。
　　未整理好乱麻的思绪，百里赤危就感到手中的玉石隐隐发烫，炙热的血从他的指缝中渗出。他有些惊讶地摊开手掌，发现这泛着金光的凝夜紫竟是从玉石中溢出的。玉石愈发炙手，几乎要炸裂开来。
　　什么情况，如果是你的话......你最好不要出事。
　　赤危转瞬化作烟丝消散，不一会儿便凝聚在巫山深林中。没有人影，只有脚下一个打翻的花篮，以及，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
　　一片死寂几乎让他的焦躁不安渐渐变为了愤怒。
　　他额头的青筋跳起，血色的瞳孔中幽幽燃起了两团业火，嘴角很不自然地扯了起来。
　　尔等宵小之辈，等死吧。

作者有话说

　　百里：本座赶紧救老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