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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一章 ...

  •   寿宴在凤鸣宫里举行。
      眼看戌时将至,贺寿的众臣想来都跟太后请过安了,只有我还在这清泉宫坐着。起身向皇上请退,他却道“不急”,我便只能又坐了回去。
      直到有内侍来禀百官均已恭候太后凤驾也移至凤鸣宫半刻钟了,当今这才施施然起身。

      远远地便见凤鸣宫内外烛火通明,偏门处内侍宫婢进的进,出的出,忙得脚不沾地。稍近,便听得宫里面笑谈声四溢,李平一声“皇上驾到”,顿时教里面没了声响。
      跟随当今踏进门,只见凤鸣宫正殿前的园子里文武众臣,四品以上的有些还携了家眷,恭敬地跪迎圣驾。
      我瞥了眼四周,上千盏宫灯照的今夜皇宫里最热闹的殿宇亮如白昼,只不过摆上了百余张桌案后,饶是这园子再大,也有那么点人满为患的尴尬。
      圣驾直接朝正殿而去,两旁众臣俯首叩拜。我跟在当今身后,暗想:若是此刻他们抬头见了本公,会是副什么样的脸色。

      正殿里太后正侧身坐在上首位品茶,殿内除却宫婢另有十数名锦衣华服男女跪地叩拜。
      我瞧着大多不是身着蟒袍,便是雀纹、牡丹暗金色丝绸盛装。郡王、公主、驸马,这殿内都是皇亲国戚。
      当今道了声“平身”,那一干人起身。我瞧着只有一张面孔还算熟悉——雍王,他朝我点头笑了笑。其他几王都是从封地赶来贺寿的,又隔了十年不见,只看面相我还真记不起谁是谁。公主之列,只有太后所出“安平”“安宁”两位本公还留有些印象,听说几年前她们下嫁到了太后身家上,算是亲上加亲。此刻,她二人身边的应该就是驸马了,看着外相挺出众,配公主也算合适。

      这厢礼毕了,太后方悠悠起身抬眼,朝当今笑迎上来,才道了声“皇上”,杏眼一转瞥见了我,绽在她脸上的笑便僵了僵。
      我看她一点都不似圣旨上说的对本公甚为挂念。
      我叩礼,呈上玉如意,太后看着甚为欢喜,也不知是真欢喜还是装的,反正本公心里横竖是欢喜不起来的。
      片刻,郡王公主驸马们都知道了本公便是萧广隶,那一张张面上真叫五彩斑斓,惊异的、怜悯的、不屑的、嘲弄的……各人脸上不同表情。万幸有个神色自若的雍王,好歹没教本公觉得太寂寞。
      雍王踱至我身边才说了两句话,内侍便禀奏:吉时已到,寿宴可开始了。

      当今一声“赐坐”,殿外园子里即有司仪领众臣入席。我随意望了望,只觉得到处晃着容光焕发的脸。
      殿内,正中空着,这是留着等会儿上演助兴节目的。两侧各摆了两溜长条矮桌,锦缎软垫。这一屋子都是皇家人,本公参合在里面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合适。
      正要请退殿外,李平引我入座来了——上位右侧首座。
      一众皇亲面面相觑,我瞧太后笑得也不甚自然,想也是,她的寿辰,哪里能轮得到我坐臣子席里最尊贵的位置?
      可当今脸上写着“理所当然”,便没人敢不理所当然。
      眼下,众人瞧我的面色不再各异了,可本公觉得比方才更寂寞。还是雍王自若,在对面冲我淡笑。
      我瞧当今冷峻威严不苟言笑,看着与往常无异,可如此举措真教人难以捉摸。

      寿宴一开始歌舞便跟着开始。席过一半唱的仍是唱,舞的也还在舞。我被飞甩的水袖晃得有些眼花,转眼看四周,只见人人端坐,目不斜视的盯着中央舞池。说句掏心挖肺的话,这宴席比带兵操练更教我劳神。
      再转眼,瞥见雍王似笑非笑的冲我掀眼皮,我皱眉,他笑着摇了摇头,举起面前酒杯遥遥一敬。
      我一愣,当下举杯回敬。
      哪知他一口气连着来了三回。

      “雍王,你这是在敬酒还是罚酒?”
      太后这话一出,众人的眼光便齐齐的看向本公与雍王。雍王笑道:“太后说笑了,今儿这般喜庆的日子怎会有罚酒可喝,自然是敬酒。”
      太后微笑着颔首。别说她悦耳,这话任何人听了都受用。在雍王那儿心悦了,她转而垂问起我来:“萧卿,前几日哀家听雍王说你们一道游湖赏春去了,游得可尽兴?”
      我微微皱了皱眉,瞥了雍王一眼,他只是轻笑。“还算尽兴。”我道。
      “哦,都怎么个尽兴法?可能说给哀家听听,哀家多年不曾游湖了。”太后遗憾的微叹。
      我也叹,只不过是在心里叹,叹雍王连这都跟她说了,还有什么剩了没说的。也叹太后分明从雍王那听了八九不离十,还要我重复说一遍。
      “也就寻常赏个湖光山色。”我含糊着。
      “哦?”
      听这意味深长的一声尾音,我总觉得她还有后话。
      “就没其他助兴?比如歌舞,比如……湖光山色里仗剑一舞?”
      ……
      我再次瞥了瞥雍王,他还是轻笑,也依然自若。太后如此热心的想要众人分享本公的游湖之乐,本公想私藏怕是不行的,我淡笑:“歌舞自然是有的,仗剑一舞也是兴之所至。不过,舞剑的不是臣,是李相与莫将军。”干脆全盘说了,也省得她一句一句问得辛苦。

      自斟自饮一杯,就这片刻之间,扫向本公的视线不知多少道了。我可以对那些疑惑惊异的探究置若罔闻,却无法对上首那道愈来愈利的目光怠慢半分。
      “李相跟莫将军?他们也一道去了?”
      “只是偶遇。”我抬眼,笑道。
      应该没人会信,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信那日的遇见会是天公作的一场偶然。
      太后又“哦”了一声,不再多说,她似乎跟本公亲近够了,又高高在上起来。
      当今凝了我好半响,利眼一转,冷着脸继续欣赏歌舞。其他各人自然唯皇上太后马首是瞻,又都跟着看那乏味的舞去。

      我正要再斟酒喝一杯,哪知酒壶被身侧宫婢撤走,心下一阵闷,堵得不舒坦。片刻,即另有宫婢恭敬奉上又一酒壶,白玉壶身,看着像盛了什么琼汁玉酿。
      斟了杯,尝了尝——香气怡人,一道清凉直达胸肺。
      那宫婢细声道:“陛下圣意,公卿请慢用。”
      御座上那人,他仍是漠然的赏着歌舞。

      亥时刚过半,礼部侍郎徐明在殿外叩请皇上太后移驾,受百官祝贺。这乃场面上必要地礼仪,无关真心假意,但我瞧太后甚为喜悦。
      在宫娥的搀扶下她随着当今一道下阶,我等殿内一干人皆起身示礼。
      皇上太后受贺,按说并未有礼仪规定谁得作陪,当然也没定下谁不能作陪,可我瞧那一众皇亲都很自觉地跟在圣驾之后,一起出殿。
      雍王走在最后,他慢步拐至我身边若无其事的冲我一笑,问怎么不一道出去瞧瞧。
      我淡然回他说我怕出去了抢尽寿星风光。
      他一阵轻笑,顿了顿,突然冒出句感叹来,说有些话最好一辈子憋在肚子里不说,再是得意忘形也得忍着不显摆,要不迟早一天后悔。
      我冥想了片刻,不觉得他那话跟我有什么关系,便不再多寻思,只给他提了个醒:若再与我闲聊,皇上太后便走远了。
      雍王这才道了声失陪,追圣驾去。

      正殿里呆得人憋闷,我料想众臣的道贺没半个时辰结束不来,便寻了个间隙从偏门出去透个气。

      半刻钟还没到,便听得有脚步声靠近,我特意找这么个僻静幽暗的角落,是料定了眼下众人都围着圣驾凤驾,不可能有人来。
      正要隐匿避嫌,却听低低一声唤:“公卿。”
      我凝眉仔细瞧着大步走来的那人,官袍依稀是相服,听声音也九分似李不让,可教本公迟迟不敢作定论的是来人形貌端庄,衣冠楚楚。

      “李相。”直到近在咫尺,我才真正确定这个发束得一丝不苟,玉冠盘髻,宽带紧束紫袍,举止得宜之人,就是李不让。
      俗话说佛要金装,人靠衣装,确有那么点道理。我忍不住调侃:“往日见李相鲜少这么庄重守礼,方才真叫本公不敢认了。”
      李不让撇了撇嘴道:“这都是人前装的,让公卿见笑。”
      这偏角没点宫灯,只借着别处的光亮才不是一团漆黑,我一人图得是静,可眼下两人模模糊糊的对视,总觉得不是个事。若是被人逮到,怀疑当今相爷跟我这名声不佳的前重臣在密谋什么,就更不是个事了。
      这隔墙有耳的,他就不该来。
      “我以为今晚你不会来的。”一阵沉默之后,他道。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了不起的事,就为这?我摇头苦笑:“李相也真是闲了。”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也是无奈,谁让君命难违。”
      李不让默然站在我身侧,听他也是微微一叹,就不知在愁个什么。
      我突然觉得惊讶、不可思议,何时开始跟他竟也这般熟稔了。
      若说与李不让走得近,也就是最近八九个月的事。说句实话,倘不是他一再的缠着,我和他就是再过个十几二十载还是迎面陌路的。虽然我们是同届三甲,曾同殿为官,同为少年得志。
      曾经不是不想与他结交,是没得闲暇。莫道我造作给自己找说辞,那都是实话。我的人生,父亲既定也罢我自个儿选择也罢,都只为一个人一个目的付出。以至于几度回首,惊觉身边除了家人很难找到个说话的人。

      在还被人交口称道着的时候,我曾不止一次的自问过,这辈子是否就这么过了,穷极一生为他挡灾挡难,有盛名相伴但孤独。想过很多次,答案是,这样的人生未尝不好。
      也想过生命会在什么时候终结,怎么终结。这个问题从军的人都想,说来好笑,自军士到将军在战场上奋力搏杀只想着怎么活,可往往一下战场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的都是怎么死。我设想过我是战死,病死,重伤死还是老死。这个疑问要到那刻来临才有答案,我一直这么认为。
      我错了。
      不需要等到那一刻,我已知道自己会怎么死。
      等死。
      那是不曾想到的结果。
      没有人告诉过我,怎样从容的赴这种死。

      还好,有个李不让纠缠着,真真假假,日子总算不全是苦闷,可以麻痹,有时也会动容。

      大半年,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有,勉强能称的上事有那么一二,剩下的都是些微不足道的琐事。
      其实,很多事情我当时便想问。
      当时没问,累积下来,多了,不问也罢。
      若再累积下去,也许不需要问答案便自己浮现,或者,由李不让亲口道来。
      是真,还是假。

      “李相,你乃百官之首,离席过久不妥,早些回了吧。”听那传来的阵阵喧哗,似乎道贺还未完,众臣子的忠心看来比本公预料的更甚。
      李不让想了片刻,点头,又问:“那你?”
      “李相先行,本公稍后。”
      我话才完,便听一道不大不小的尖细嗓音传来,听起来颇激动,“在这,在这里,相爷与公卿都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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