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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二十九章 ...

  •   进玄天门的时候,天边已满是晚霞彤云。
      余晖里整个京师染上了层薄薄的彤色,映在人脸上七分朦胧三分诡异。所以,当我意识到那个当街站着冲我们笑了又笑的人正是当朝相爷的时候,我与他已近在咫尺。
      李不让的脸已有些黑了,霞光都遮不住。
      “你怎么在这儿?”按本公推断,他不该这么快就将人送到花满楼才是,且到了花满楼甩身离开,似乎也不是他的作风。
      李不让面色不善,瞥了眼莫言,道:“红颜她另有去处,我不方便跟去。”
      “哦。”我淡淡应了声。
      “萧兄,我等在这里多时了。”李不让道。
      我愣了愣,瞧着他微蹙的眉,心道:终于不再是“好巧”了。笑了问道:“李兄何事?”
      李不让却突然沉默,扫了我跟莫言一眼,答非所问地来了句:“我是不是打扰到两位了,方才跟你招呼了半天,你愣是视而不见。”
      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扭,搭着他的神情语气更别扭,不知道他在别扭些什么,我只道:“李兄想多了。”

      李不让暗沉着眼凝了我半响:“萧兄,我已在文华楼订了雅间,你用了晚膳再回吧。”顿了顿,他又加了句:“莫兄也请一道,今日一战教人很难忘。”
      我还没来得及作答,莫言便抢先道了声承让,接着又道:“李……兄为甚突然设宴相待?还眼巴巴地在街上亲自候着。”
      李不让面一僵,滞了滞,眉一挑,扯着抹不自然的笑,道:“本相寂寞,就想邀人共进晚膳,可否?”
      “没什么不可。”莫言微微颔首,很平静。
      我看出来了,那两个都在闹别扭。

      李不让订下的雅间方位不错,临街,又是在楼上,一扇窗占了半边墙,窗外没有层层叠叠的屋舍遮挡,正好可以看斜阳。
      一张八仙桌靠窗而放,一面紧挨着墙,如此便只有三个位置能坐人了,想来那店老板也是个懂情趣之人,晓得背窗的位置闲了也不见得有人会坐,坐了也不如其他位置舒坦。
      我没跟李不让客气,挑了个眼界最好的位置坐了下来,莫言便坐到了我旁边,李不让在我对面。
      不多时,小二上菜了,一道清蒸鲈鱼,一盘翡翠银丝,一钵排骨莲藕汤,素菜是时令鲜蘑和百叶菜心,外加一个凉菜拌三丝,一叠四色软糕,恰好摆满一桌。
      菜色很寻常,没什么名贵之处,不过,正对我脾胃。

      举了筷子伸向鲈鱼,鱼肉还没被夹起,不期然地盘里横生出另一双筷子,将我筷下鱼肉抢了去。
      看莫言自若的咽下那块鱼,放下筷子,我转而去夹翡翠银丝。
      ……
      他总这么恰到好处的先我下筷,我会以为他是故意的。瞥了眼莫言正细细品味似的神情,转头再看一桌子的菜,我突然不知该怎么下筷。
      “莫兄,你这是作甚?”李不让微微皱眉,不悦。
      莫言却是面色坦然,道:“广隶沾不得些许腥,又偏爱菜肴鲜嫩,我先尝了。”说着便又举筷,将每道菜一一夹了点,神态不见丝毫不自然。
      倒是我对着李不让微微瞥来的眼光,不自觉的想逃避。
      若是预先知道饭桌上的气氛是这么一出,我宁可回府独自用饭。

      本来干巴巴的只吃饭已经很容易冷场,更何况还是三个男人一桌……貌似其中两个下午那一斗之后,结下了梁子。
      酒能助兴,多少江湖豪杰都是因着一坛美酒从素不相识攀成了把兄弟。
      本公提议上花雕,却遭到了异口同声的反对。
      李不让轻叹一声问我,是否还想再府里闷个把月。我感激他的体贴,可本公一人做和尚,没道理要别人作陪。
      唤了小二上来花雕,本公一一给他们斟上,不怕他们不喝,这点薄面我想总归还是有的。

      酒过三杯,气氛果然有所不同,我顺带起了个话头谈古今英雄。英雄不问出生,英雄也不分文武,我便从北漠史上挑了几个出挑的文臣武将大肆赞美,崇拜一番。语罢,一转眼却见李不让莫言神色古怪的瞧着我,思前想后,本公自认没错说了什么。
      片刻静默,李不让也开口说了说他对英雄的见地。这不说还好,一说简直吓人。他说他怀疑林云望是蒙了冤的孤胆忠臣。
      林云望……是北漠史上第一奸相。
      我被惊得呆了,呆了又惊,对他如此天马行空的臆想力深感佩服。
      李不让似意犹未尽,还欲侃侃而谈,我果断的截了他的话茬,转眼看向莫言。心有余悸:好歹身居相位,出口怎如此癫狂?
      莫言沉吟了片刻,说他只相信亲眼所见,史书上那些风流人物离他太过遥远,他不作评论。
      本公方被惊吓了一番,现又叫他呛了一回,不得不感叹北漠新生的两根砥柱实在很有……个性。
      本来,我是想接着话茬着重说说“英雄相惜”这四字,可眼下一点兴致都没了,看来他二人暂且无缘相惜。
      罢了。
      早些吃饱,早些回府了事。
      正这当口,一阵轰乱马蹄声自街上传来,参杂着重物“砰嗙”倒地的声音和男女惊叫,疾速靠近。

      我从窗外往下看,恰见数十骑人马飞驰而过,片刻消失在街角,留下街道两旁狼藉一片和阵阵哀嚎的货摊主。
      我皱眉,不知是谁公然在天子脚下扰民。
      “萧兄别瞪眼了,那是皇宫内卫。”李不让喝了口酒,道。
      内卫?穿着兵不像兵,侍卫不像侍卫,花花绿绿的招摇过市?本公实难信服。
      莫言也不甚相信,只听他满是狐疑道:“你怎么肯定?”
      李不让道:“不仅我肯定,楼下那一干翻倒在地的货主们都很肯定。”他轻叹一声,“你们没久居京城,不知道也属常情。”
      起身临窗而站,瞥了眼默默收拾残局的一众百姓,李不让嗤笑道:“内卫们穿的衣装是不是很风骚?”
      “是很醒目。”我咳了声,纠正着。
      “那是要昭告所见者,‘太后笑’来了,闲杂人等让路。”李不让扬了扬嘴角,扯出一抹笑。
      ……
      “‘太后笑’……是什么?”我不耻下问道,瞥眼瞧见莫言总是沉稳刚毅的面上正现着一片呆然。
      李不让转了身,看我俩片刻,“那是一种水果,几年前番邦进贡了一次,太后尝了十分喜爱。自那以后每到太后寿辰,穿着风骚的内卫们便会快马自关外取来进献太后贺寿。”
      总算明了了事由,我点了点头,忍了半响道:“果子名就是‘太后笑’,难怪她会喜爱。”
      “那果子俗名‘龙舌果’,‘太后笑’……是诨名。”李不让干咳了声道。
      ……
      接二连三的口出妄言。
      我斜了他半响,拧眉:“李兄,非礼勿言听过吧。你身为宰相,怎么不知谨言慎行,这般肆无忌惮迟早出事。”

      李不让一愣,随即轻笑:“也就在你面前而已,再说萧兄跟莫兄又怎会是那乱嚼舌根的小人。”
      他倒挺会拿话堵人的。
      “咳……萧兄,方才那些话,可以理解为你在担心我么?”
      他一脸的肃容,可他盯着本公的眼神却灼得很,我与他对视半响道:“李兄,坐下吃饭吧,你都没怎么动筷。”
      “……这就是所谓的逃避么?”

      本公素来不擅应对这些似是而非、不清不楚的问题,有些头大,正后悔多言,却听“咯”的一声,动静不小。
      一瞥眼,是莫言在捣鼓酒杯,他默然给自己斟了杯酒,沉默的自饮,再斟,再饮……
      这是在闷给谁看?有话不能直接讲么?
      ……
      算了,他还是不开口的好,一个李不让已经让人难以招架了。
      最后本公一句“李兄,你当刚才我什么都没说吧。”,总算勉强逼退了李不让的锲而不舍。

      从文华楼出来天色已黑,一抹弦月刚上柳梢,星子暗淡,暖风习习。一行三人踏着熏熏的月色,走过一条街。
      该分道了,莫言率先与我道别,轻轻地说了声“我改日再去找你”,便朝莫府方向去了。他喝得不少,即便人已去周身空气里似乎仍能闻到淡淡的酒香。
      目送他挺拔的背影隐匿夜色里,我与李不让道别,他却非要将我送过安度桥。拗不过,只能由着他。可到了桥上他却又不走了,我等了片刻,见他只是背对了我看着桥下河水,沉默不言。
      看似正想着什么要紧事,我又等了片刻,仍不见他有所动,便道了声告辞,转身离开。
      一双大手,一股蛮力突然握住我的手,惊愕的回头,就见李不让一脸严肃退去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他粗犷的面相在夜里有几分凶悍。
      “李兄?”
      李不让仍沉默,肃然的表情融在黑暗里不甚明晰,只有眼神炯炯凌厉逼人,一望似要望进人心里。许久他道:“你该爱惜自己一些。……为己,为人。”
      他高壮的身影渐远。我站在桥上,在方才他站过的地方看桥下河水平静的流淌,这水将李不让的心愿带到何方?
      让我心绪不平的除了他转身前的那句话,还有掌中那抹似曾相识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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